";二哥!你是我公孫家唯一進入韓閥兵家將門之人,我公孫家再續輝煌,就全靠你了,你不能死!";那靠人扶着的青年,公孫章低聲勸慰道。
";三弟,四弟,我……";
";大人,秦軍衝來了!";一個潰兵邊跑邊喊道。
";公孫二哥,我去!";韓閥兵家戰門的聶佰,帶着幾個韓閥兵家戰門弟子應道,轉身衝向了側面的緩坡。
一干人的身影,很快和衝上來的秦軍裹在了一起,重重血浪,從人堆裡濺出來,染得天地之間,一片殷紅。分不清哪一片是秦人的血,哪一片屬於韓人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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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人羣中響起一聲慘呼,是公孫立那特有的娘娘腔。這個曾經被尚武的公孫家,家族子弟恥笑的斷背小子,連呼痛的聲音,都是這般綿軟無力。公孫路關心的偏過頭,看到率軍廝殺的庶弟公孫立,被兩個秦軍猛漢按在了地上。一個奴隸輔兵掏出繩索,準備捆綁他,卻被他撿起地上的石頭,敲破了腦袋。趁着兩個秦軍一楞神的空隙,公孫立又一石頭,砸向秦軍士兵的腦門。
";砰!";那個秦軍士兵的腦漿濺了出來,濺了公孫立滿頭滿臉。另一個秦軍士兵惱羞成怒,揮劍斬下,在瘦弱的公孫立背上,留下一道兩尺來長的傷口。
";小弟!";公孫路頭一次喊公孫立爲弟,他眼眶幾乎瞪裂,提劍向前,欲給公孫立報仇,卻被幾個公孫家的侍衛死死抱住。朦朧淚光裡,看見公孫立在地上翻滾,掙扎,面孔因痛苦而變形,雙手卻掙扎着,整頓着自己的衣冠,然後向着‘公孫‘兩字的旗幟處,深深一揖。
一揖,即爲告別,從此公孫立,再不能爲公孫家效力。
";立兄!";樂正氏之儒陽邑學館,與公孫立交好的馬泉,見公孫立戰死沙場,悲憤的叫了一聲,他不忍見到昔日好友的頭顱,再落入秦人手中受辱。
公孫路沒攔住衝下坡的馬泉,眼睜睜看着他的身影,衝進亂軍之中,轉瞬就被秦人踐踏入泥土。
";丟石頭!";公孫雨從地上拔起一塊巨石,順着山勢向下推去。
擋在石塊前的秦軍士兵相繼閃避,巨石越滾越快,到了半山腰,協裹着塵砂已經帶出風雷之聲。反應慢的秦軍士兵閃避不及,被石塊砸到,筋斷骨折。
公孫路放下劍,躬身與士兵們一起推動巨石,一塊塊磨盤大的石頭丟下,帶起一片鬼哭狼嚎。
洶涌而來的秦軍,翻卷着退下了山坡,丟下十幾具屍體。
在他們的屍體旁,韓地的數十豪傑也橫屍在側,永遠的長眠進了千秋家國夢中,再不復醒。
兩軍之間,被亂石和屍體隔出了幾十丈的距離。秦軍的攻勢稍阻,幾個簪嫋(秦三等軍功爵)在戰旗的指引下,整頓部屬和隊形,爲下一次攻擊做準備。
這支秦軍的統帥官大夫(秦六等軍功爵)戴恢,見久攻對面的山頭不下,已經決定換一種應對策略。
遭遇頑敵,攻心爲上!戴恢對自己先前的部署,很是洋洋自得的歡喜起來,先見之明啊!那些別人眼裡的累贅,將來此發揮出巨大的作用。
他知道是誰在凝聚着,對面山坡上那股韓軍殘兵,公孫路的名字,他也聽說過,是韓國有名的老將,公孫喜寄予厚望的二孫,但戴恢卻從來沒有與之見過面。
看到秦軍停止了攻擊,激戰了數天的韓軍將士,終於鬆了口氣。沒等他們一口氣喘完,所有人都楞在了原地。
層層的秦軍退開,在主陣中退出一個數丈寬的空位。一堆被繩索捆綁着的老弱婦孺都被推了出來,跪在被鮮血浸透的土地上。
劊子手舉起雪亮的巨斧,官大夫戴恢微笑着,將一面大旗擲於馬前。
那是陽邑城的城旗,援救閼於的這支公孫路帶領的韓軍,他們的妻子兒女,都在陽邑城中,如今盡數落在了秦人手中,他們現在就跪在眼前,跪在雪亮的斧鉞之下。
跪在隊伍最前邊,被幾個奴隸輔兵,死死按住的十幾個人,中間的那個婦人滿身泥濘,卻難以掩飾其華貴雍容的氣度。兩旁的幾個孩子,受到她的影響,都倔強地仰着頭,在斧鉞威逼下默然無語,一聲不出。
";公孫路,一柱香之內,速速束手就擒。你若心狠,就別怪本官大夫手辣!";官大夫戴恢的聲音,順着秋風吹來,在山谷間四處迴盪。
那打頭的十幾個人,都是公孫路的妻子兒女。爲了活捉公孫家的這家主,戴恢特意派遣了一隊秦軍,夜襲陽邑城公孫家府邸。
陽邑青壯都已被約束成軍,增援閼於,城中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孺,根本抵擋不住兇悍秦軍,公孫家上下人等都被劫了來。
戴恢的目的很簡單,他想讓韓國之中,向來以忠心聞名的公孫家,成爲叛韓的降者!公孫家一旦投降,對韓國的打擊,將是比十萬秦軍入侵,還要可怕!
";家主莫管我等,他日興我大韓之兵,來給我等報仇!殺光這些秦人夷民。";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在俘虜的隊伍中間高喊道。
沒等他一句喊完,身邊秦兵的銅斧,已是砍到了他的頭上。老人花白的頭顱,滾落到了泥地之中,圓睜着的大眼,不甘心的望着前方閼於的城牆。
";四叔公!";幾個少年哭了起來,老人是公孫連,負責公孫家子弟的啓蒙教育,公孫路兄弟幾人,也都是這四叔教授的讀書識字。
";公孫路,你再不投降,我就令人把你族中女子盡數姦淫,男子全部閹割!";官大夫戴恢高喝道。見對面山崗子上沒有響應,對身後的士兵吩咐道,";把這些女子全部扒光衣服,都給我淫死!男子的子孫袋都割掉,祭旗!";
公孫家被捆綁之人聽了,無不小聲哭泣起來。哭聲不止,卻沒有人大聲求饒。
";兒啊!";渾身浴血,鬍子拉茬,坐在肩輿上的公孫章痛喊一聲,拉滿手中之弓,一箭射去,一個六、七歲的小童,連慘叫都來不急發出,就死在了箭下。
公孫路雙目赤紅,";全部射殺!";
嗖!嗖!嗖——
坐在肩輿上的公孫章,眼神空洞的不斷拉弓,一支支箭矢,不斷掠奪着公孫家人的性命。公孫路手中的劍顫抖着,舉不起來,也放不下去。
";三爺,不能再殺了,再殺公孫家就滅種了!";幾十個公孫家的私兵,拎起手中的長矛,就衝下了山坡,向着公孫族的家眷衝去,企圖救過幾個人來。無數秦軍從兩翼迎了上來,和他們廝殺在一起。
";四弟,你快逃!公孫家不能滅了種!";公孫路說完,提起長劍,跟在私兵身後衝向了秦軍。一切都該結束了,今日一敗,公孫家面臨着滅頂之災。這一切,都是因爲自己這個家主,擅自驅兵救援閼於之過。自己無路可退,公孫家亦沒路可退。
身邊公孫家的護衛,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門客一個接一個死於亂軍之中,公孫路滿臉是血,面目猙獰,瘋狂的揮動長劍,已經分不清楚敵我。
突然公孫章翻轉弓背,用力打在了他的腦後。公孫路被打得晃了晃,跟蹌幾步,軟軟地趴在了山坡上。那一刻,他突然覺得格外輕鬆。
公孫雨驚訝的望着三哥公孫章,卻見公孫章跳下肩輿,趔趄着,抓起公孫路的披風和頭盔,穿在自己身上。
兩個公孫家的兄弟彼此互視,";四弟,帶着二哥走,來日給我公孫家報仇血恨!";
公孫雨眼裡淚水噼啪掉下,一揮手,幾名公孫家的私兵擡起公孫路,沿着山路,向東北方向的閼於城跑去。
秦軍士兵吶喊着,衝向山崗子。公孫雨含着淚,帶着三名私兵,擡着公孫雨向閼於城奔去。
亂軍中,公孫章揮舞長鉞,如瘋虎般,將試圖追趕公孫雨的秦軍士兵,死死擋住。
一杆長矛刺入了他的肩膀,公孫章揮羽斷矛,復一鉞劈去,將來犯之敵,剁翻於地。另一杆長矛從後襲來,眼看要刺入公孫章腰間。
電光石火間,公孫章大喝轉身,避開矛鋒,長鉞貼着白蠟杆上滑,切下數根手指。迎面有戈芒襲來,公孫章舉左手,拔出腰上銅劍相迎,右手長鉞揮向前,砍入敵腹。
眼見着,屍體圍着公孫章橫了一地,卻沒一個秦軍士兵,能踏過他身邊半步。
官大夫戴恢嘆了口氣,舉起手中馬鞭,身側的弓箭手,紛紛搭箭張弓,戴恢手中馬鞭一落,數十隻箭矢向公孫章射去。
公孫章身子晃了晃,身上插了二十餘箭。用鉞拄地,嘲弄地對着戴恢發出一聲冷哼,跟蹌着橫行幾步,縱身躍下了側面的山崖。
";公孫路死了!公孫路死了!";秦軍士兵響起了歡呼聲。
歡呼聲裡,被熱血濺溼的‘公孫‘戰旗,猛的在秋風中飄揚起來,卻被衝過的秦軍士兵一戈砍倒。
";官大夫,這些公孫族的家眷……";
戴恢因爲沒有生擒公孫路,心裡很是沮喪,這可是統兵大帥,中更胡陽親下的命令,左庶長王進再三強調的任務,自己卻……
";按照先前說的去做!把公孫路的夫人帶過來,本官大夫享用後,你們人人有份!";
慘叫聲從公孫族家眷口中,不斷髮出。
等秦軍撤離時,留下了遍地的身體,其中數十名,年紀從五十幾歲到七、八歲的女子屍體,皆是赤裸着體子,一絲不掛,下體鮮血依然不斷涌出。公孫路的夫人,更是被蹂躪得體無完膚,渾身上下的孔洞處,都流出涓涓血水,死狀慘不忍睹
山崗之上,秋風呼嘯,急雨傾盆而至,妄圖洗刷盡,地上已經凝結的血液……
……
叢臺演兵後,轉眼半個多月就過去了。秋風一天天的涼了起來,地裡金燦燦的莊稼,也完全都已熟透,耷拉着碩大的麥穗,等待着被歸倉。
趙括天一亮,就來到呂不韋的府邸中,焦急的問道:";呂師,大王已經讓您建新軍了,但您的掩日軍怎麼還不招兵呢?";
呂不韋笑了笑,";誰說我沒有招募士兵了,我的兵可是都已經招滿,而且還多有富裕,我這就要去挑選精銳成軍,你也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兩人說話間,郭縱正好行來,笑嘻嘻的道:";不韋,按照你的條件,一共挑選了五千多人,你快去再行篩選吧。";
趙括聽了這個好消息,心下歡喜,接着卻又疑惑起來。自己並未見呂不韋下令在邯鄲周圍,招募新軍士兵的消息,那這五千多人,卻是從何而來呢?想到這裡,趙括馬上動容的問道:";這人在哪裡?呂師竟然能不聲不響招募到五千多的士兵,這也太過神奇,我要去看看。";
郭縱猶豫着望向呂不韋,見呂不韋略點了點頭,纔對趙括說道:";都在邯鄲城外小說家的宗地,我們這就去吧。";
三人說着,出了呂不韋府邸,跨驢上馬,在數十郭傢俬軍門客的簇擁下,向着小說家宗地進發而去。
隨意的讓跨下坐騎,在繁鬧的邯鄲大街上徜徉着,坐騎的蹄下一片輕盈。絢爛的陽光,普灑在這遍眼都是綠瓦紅牆之間,那突兀橫出的飛檐,那高高飄揚的商鋪招牌旗幟,那粼粼而來的車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張張恬淡愜意的笑臉,無一不反襯出邯鄲民衆,對於一個好年景的自得其樂。
";郭兄,你說都是按照呂師定下的標準,招募的士兵,不知是什麼標準啊?";對於軍事上的事情,趙括對呂不韋是絕對的佩服。他很明白士兵的素質,是一個軍隊戰鬥力的保證和前提,對於呂不韋對士兵的標準,他心裡很是好奇。
";都是年紀在十三到十六歲之間的少年,身高要求在六尺以上,舉得起百斤的石鎖,翻得過八尺高的木牆,跑過二百步的距離,用的時間不到十息(十五秒左右)。";郭縱坐在馬背上說道。
趙括一聽,驚得差點沒從馬背上跌下來,連聲高叫,";這標準也太奇怪了,而且年紀都那麼小,就算是訓練上一兩年,也都還不足成年,怎麼能參加作戰呢。";轉對呂不韋道:";呂師,您這是……";
呂不韋笑了笑,指着郊外正在收割麥子的農民,對趙括道:";你看這莊稼,一年一茬的種下,年年都可以收割。但軍隊卻不一樣,可不是一年就能成爲精銳之軍。雖然我大趙現在隨時可成兵百萬,但卻都是粗加訓練的百姓平民而已,真正有戰鬥力的,還要數那些常規的軍隊。雖然現在我大趙常規軍隊,人數可達二十萬,但士兵年齡都普遍在二十歲到三十歲間,十年之後尚可作戰,但二十年後呢?";
趙括聽懂了呂不韋的意思,想了想卻笑道:";呂師可能不知道,我大趙常規之軍,每年都會淘汰老兵,招募輕壯進入軍隊,以保持軍隊的戰鬥力。";
呂不韋卻反問道:";這我知道,但就算招募了輕壯,他們能服役幾年呢?多則十幾年,短則七、八年。現在不只是我大趙,其他各國也是一樣,雖然都擁有常規軍,卻都不是職業軍人。我之所以招募的都是少年,爲的卻是建立一支,完全由職業軍人組成的軍隊。";
趙括聽得有些明白,卻又有很多不解之處,疑惑的問道:";這職業軍人,到底是什麼意思?還望呂師指教!";
";職業軍人,就是以軍人爲職業,獨立於士農工商之外的存在。他們需要做的就是平時不斷的進行軍事訓練,使軍事素質,一直保持在顛峰狀態,一旦發生戰事,他們必須勇往直前,衝鋒陷陣,直到退役的一天爲止。";
呂不韋說到這裡,掣驢揚鞭,在邯鄲郊外的大地上奔馳起來,小說家宗地外的村莊輪廓,已是隱約可見,裡面的喧鬧聲,也已略微可聞。
呂不韋對自己的第一支軍隊,充滿了期待,雖然比惠文王規定的三千之數,多了近倍,但呂不韋卻不會把他們放走一人。其實呂不韋完全可以,把他們全部作爲私軍來供養,但能拿着惠文王的號令,並由趙國來供養自己的軍隊,何樂而不爲呢。只要把這些人培養出來,那麼恐怕不到十年的時間之內,自己就會克隆出一支十萬人以上,戰鬥力驚人,紀律嚴謹的跨時代的戰國軍團,到了那個時候,古今中外舍我其誰?
此時小說家宗地之外的村莊中,招募來的所謂士兵,全都肅立當場,個個精神飽滿,靜靜等待着呂不韋都尉的到來。
一匹神俊異常的驢子,打了個響鼻了,腦袋撲愣愣地搖了搖,驢背上紈絝子弟般的少年拍了拍驢首,安慰着愛騎,然後微微歪了歪身子,從村莊大門開處,向村內站滿了人的空地行去。
兩個穿戴華貴地十三、四歲少年,見呂不韋和郭縱等人來了,那膚色白淨,相貌英俊的少年,長噓口氣,";郭師兄,你們可算來了!我和韓非幫你整頓這些奴隸,可都要把嗓子喊破了。";
呂不韋聽到‘韓非‘窒了窒,笑嘻嘻地對兩個少年拱了拱手,";多謝兩位小兄弟了,雖然不韋和你們二人,也見過幾面,但卻還未請教二位是……";
郭縱聽呂不韋問起二人,笑道:";這是我孫氏之儒的兩個小師弟,韓非與李斯。不韋你可別看他們年紀小,他們可都是荀師非常看中的弟子,小小年紀,就已與我和古言同爲荀門八傑呢。";
韓非、李斯?這可絕對是戰國牛人中的極品啊!呂不韋馬上起了招攬之意,跳下青螺驢,對兩人客氣地道:";多謝二位兄弟了!這份情意,我呂不韋銘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