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
“下去吧。”
“嗨。”
側坐在朱漆雕龍扶手的椅子上,這椅子是江陰邑的特產,加個靠墊之後,就能久坐不累。
以往正襟危坐,總是腰痠腿麻,坐在椅子上開會,都要省力的多。
自從執政以來,姬卯對公卿大夫的待遇,不可謂不好,然而現在,王畿的大夫們固然是擁護大王的,可大王……跑了。
“吳水之輩,現在何處?”
一個甲葉在身的武士上前行禮之後,左右看了看在場的人,見太叔卯揮了揮手,示意他只管說之後,他便低頭開口道:“吳水等人,正在擇機行刺太子申。”
“公子申以陰謀立足,必死於刀劍之下。”
也不知道算是詛咒還是斷言,一切種種,其實就是差那麼一點點意思。
曾經稱霸東南的大吳國,現在落到這種田地,真的是應了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誰能想到呢,當初的公子巳只要活着,“吳晉互王”是成功的,“吳秦之好”也是成功的。
到那時,合擊楚國,瓜分江淮,問鼎中原……
整個大戰略,對三國來說,都是有利可圖,且互相之間也沒有太多的齟齬。
至於說最後誰吃最大的一塊肉,全看本事。
楚國這麼大的體量,餵飽的,居然是李解?!
怎麼會是李解?!怎麼就是李解?!
公子巳的死亡,伴隨着一場大洪水,席捲的,可不僅僅是江淮草芥,還有紛紛擾擾的征戰。
如今天下戰國的火苗,其實就是公子巳啊。
“吳巳……”唸叨了一聲,又想起來先王,太叔卯揉了揉太陽穴,“遣使前往棠邑吧。”
“太叔!”
“主公!”
……
謀士門客們都是臉色驚懼,但旋即又鬆了口氣,只要不是跟李解打仗,其實一切都可以談。
要是還能保留一點好處,那就更好了。
太叔卯做了決定之後,姑蘇內外頓時一陣鬨鬧,此時此刻,姑蘇城內的國人,才知道自家大王當真跑了。
消息傳出,先是各種震動,緊接着就是國人質詢貴族,大王不在,春耕到底誰說了算。
之後則是五湖大夫紛紛霸佔,從會稽到檇李,都不敢再搶地盤了,再搶,唯恐自己的有生力量全部被打光。
那些腦子靈醒的“庶常吉士”們,則是當場就高舉“義”旗,反正“庶常吉士”怎麼來的,跟現在的大王還有太叔卯,都沒有半匹布的關係。
最重要的是,庶常吉士們的地位,現在依然不算太高,只是通過土地兼併,和跟隨大貴族私鬥,這才積攢了不少人口、土地。
但落後的生產力,並不能讓他們消化過量的人口和土地,整個天下之間,有實力幫他們消化大量奴隸的地方,只有淮中城。
“大王既然在棠邑,我輩何必再爲虞氏搏殺?”
“我嘗聞漢公起於沙野之間,先帝素喜其勇猛,始有猛男之威。今我輩受先帝之恩,得‘吉士’之稱,不可忘也。今肉食者投於淮水,五湖田產妻子,未必相易……”
能混成“庶常吉士”的,誰家沒點逼數?
就算以前只是爲了折騰一下,所以出來撈點軍功,但現在,那算是把大貴族們的心肝脾肺腎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現在五湖大夫要是因爲大王跑路,就去投獻漢公李解,那說不定五湖地盤上的田產人口,都沒什麼變化。
主人家還是那些人。
這事兒,不對!
當即有人眼睛放着光:“在下亦聞白沙有柳營,柳營有女士,我爲丈夫,已二十有三,妻可爲女士也。”
“雲亭鄉老,越夫人之父友朋也,可爲主事之人。”
“仲氏,世受吳氏之恩,先帝亦贊其德。如今五湖失德,當有英雄滌盪碧波……”
“善!”
“大善!”
祖傳職業看墳的仲氏,怎麼都沒想到,那羣跟着先王一起南下滅越的土鱉們,居然會把他架在火上烤。
烤的時候還加作料,這些作料,不是勾陳味兒就是李解味兒,總之一句話:仲氏跟先帝的關係好啊,仲氏跟李氏的關係也好啊,仲氏就應該出來,代表先帝代表李氏,把五湖的水濃濃乾淨。
低調做人好些年的仲裁,尋思着你們這羣庶常吉士,要不是吃吃白沙村特產的大黃鱔?
你們真是一羣大鱔人啊!
仲裁想死的心都有了,可還別說,當這羣地方小強小土豪,都一股腦兒找上仲氏的時候,各地城邑的地頭蛇們,也都是被嚇了一跳,尋思着這仲氏早就跟李氏關係密切,當年還幫忙倒賣黃鱔泥鰍,還有姑蘇城裡的那頭“白蛟大王”,平日裡也是多有仲氏過來投食……
莫非仲氏就是漢公李解早早安排的釘子?
就是等着有朝一日,輕鬆篡位?
當然了,也不叫篡位,這叫有德者而居之。
五湖大夫們聽說庶常吉士的行動之後,也稍稍地算了一筆賬。
這幫雜碎加起來,帶甲具、弓弩、矛戈的武士數量,居然有小一萬。
再把這些雜碎的族人加起來,五倍小雜碎,那就是五萬人馬。
倘若再把這些雜碎的奴隸們算上,這就不是小規模了。
當機立斷,五湖大夫中稍微強勢一點的,一邊督促族人趕緊結寨挖溝,一邊把在外搶地盤的私軍調回湖北。
此時就出現了極爲詭異的一幕,原本打出狗腦子來的五湖大夫各傢俬軍,紛紛離開了會稽、檇李,然後很有默契地坐船、走馬、徒步,往北方趕。
互相之間好像沒有仇恨一樣,儼然就是吳威王在世之時,搞軍事演習的一般。
只是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太叔卯發現那些底層庶常吉士的動作之後,因爲有點緊張,就派出了使者前往雲亭、芙蓉之間問詢。
兩地宿老原本是關係不錯的,但仲氏畢竟常年看墳,祖傳的技能就是跳大神弄個祭祀什麼的。
此刻被太叔卯這麼一問詢,當時就嚇尿了,神經質的仲裁連忙召集族人,說是這下不跑路不行,咱們得去江北,今晚就坐船去雷邑避避風頭。
不說還好,這麼一說,族人也是神經質了,收拾細軟就是跑路。
庶常吉士們一看看墳的跑了,那哪兒成?
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仲裁給截了!
當然仲氏看墳集團的普通員工,都是放任他們前往江陰邑,同時又跟仲氏看墳集團的普通員工們說了,你們去了江北,就說我輩受先帝之恩,當效仿漢公高舉義幟。
總之一句話,李子曾經說過:雖千萬人吾往矣!
反正主帥的戰車上,披堅執銳豎起大旗的是仲裁,他們就是忠肝義膽的普通鄉下武士而已。
然後雲集芙蓉的鄉下武士們,披堅執銳湊了九千不到,每兩千五百人湊了一個軍,假假的也有四個軍。
爲了防止號令不一,庶常吉士們又搬出了各自的老婆,紛紛表示自家老婆現在雖然不是女士,但已經前往柳營磕過頭,精神上是很嚮往柳營精神的。
女武士戰無不勝!
我老婆光榮!
我作爲我老婆的丈夫……也光榮!
還別說,士氣挺高昂,公開口號就一個:還五湖一片清明!
被綁在戰車上面若死灰的仲裁老人家,此時此刻表示很感動,想當初,“蓬蓽生輝”可是因爲他纔出名的哩。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