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更可怕的事纔剛剛開始,繼第一座箭塔倒塌之後,在所有人絕望的目光中,剩下的七座箭塔全部先是緩緩傾斜到難以爲繼的角度,然後橫七豎八地向內砸向大營方向的地面.“轟、轟、轟!”的三聲驚天動地般的巨響,濺起的塵埃草皮泥土幾乎瀰漫了整個天空,不知有多少人慘號着頃刻間化爲一具屍體,武田大營終於失去了最後一絲理智,剩下的只有瘋狂和絕望。在混亂的人羣中,誰也不會注意到有幾個隱藏在角落的人臉上浮現起一絲冷酷的笑意。
泉三郎領着部下在混亂擁擠的人流中拼命地向外推進着,儘管眼前的景象令人被悲哀,但泉三郎更多的還是有一點點慰藉,因爲他幸運地將自己的部下都救了出來,提前一步的行動使得他們僥倖避過了一劫,在看到那些箭塔訇然倒地和無數武士化爲肉泥後,泉三郎清楚地看到他的部下投向他的眼神中飽含着感激。
可惜現在還遠遠不是慶幸新生的時候,泉三郎十分清楚這樣的災難絕對是被忍者侵入了,但忍者的作用永遠只能是引起混亂(那些普通的忍者的確只能做到這一點,但一般人永遠也不會知道那真正黑暗的冰山一角是多麼恐怖的力量),爲作戰部隊創造戰機,所以此刻反而是更危險,整個大營現在已經是亂成了一團,兵找不到將、將也找不到兵,所有人現在都只想離開這片死亡之地,建制已經徹底喪失,整個大營現在只有矢賴將軍和近百旗本還保持着鎮定,正努力設法維持秩序和整頓隊伍,但這種情況下,效果可想而知。
也不知道經過了多長時間的推搡,泉三郎一行終於擠出了大營,來到一片草坪上。這剛一停下來,大家都突然感覺渾身的氣力彷彿都一瞬間被抽空了似的,變得癱軟無力,紛紛跌倒在草坪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泉三郎沒有這樣做,他只是微微彎腰,拼命地深呼吸着恢復氣力,但銳利的眼神卻在不停地掃視四周的密林,現在不再是絲絲的預感了,因爲他已經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深沉的殺機正從密林中緩緩瀰漫而出。
空曠的草地上到處是四散奔逃的士兵,幾個足輕大將一邊追趕着他們,一邊聲嘶力竭地叫喊着讓逃兵重新歸隊,大營裡矢賴將軍也正領着旗本努力地整理着廢墟,重新搭起一些防禦設施,似乎一切又都朝着平穩發展着。就在這時,毫無徵兆的,東北側的密林中突然飛出一大片黑影,甚至沒有多少人注意到,然而當那個方向的逃兵齊齊發出慘叫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由愕然地望向那裡。
煉獄般的場景真實地再現在衆人眼前,方圓幾十平米的原本一覽無餘空曠的草坪上此刻彷彿憑空生長出了一片荊棘林,而且這片荊棘林竟是由無數縱橫交錯的長槍組成的,密密麻麻幾乎將整個空間封鎖,但真正令無數武田武士感覺發自內心的恐怖徹寒的並不是這個,而是透過那茂密的荊棘林可以清晰地看到無數張痛苦扭曲着的面容,他們只是盲目的奔逃者,然而現在卻彷彿地獄中忍受着非人折磨的受刑者一般,他們的卑微命運定格在了生命的最後一秒!
“啊!”
“啊!”……“噢!”……無數痛苦呻吟、嘔吐、驚叫、崩潰的嘶吼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大多數的農兵們都已經無法忍受這樣恐怖的場景,精神崩潰,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高吼着,撕扯着聲帶,彷彿要將內臟都吼出來一般,面目扭曲、渾身劇顫,這些尚未經歷過真正血與火考驗的雜兵面對這樣突如其來而且難覓蹤跡的打擊,再也難以自控。很多人甚至連逃跑都忘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瞳孔中是茫然的蒼白,彷彿成了行屍走肉!
一個真正懂得戰爭的人知道,戰爭的勝敗永遠不會取決於個人,但這一點似乎現實總是將它駁斥得體無完膚。古語更是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一個胸懷韜略、精通戰術的將軍寶貴得價值連城,從來只聽到過上位者爲了招攬將領而不惜猥自枉屈,何曾聽到過爲了那些真正在戰場搏殺的軍人而禮賢下士?歷史就是這樣不公平,永遠是螻蟻的悲哀!他們付出的是難以想象的代價,但得失卻永遠無法成正比!
然而讓我們擦亮雙眼,真正地公正地看待歷史,你會發現一個人創造的奇蹟,呈現的輝煌,其實是多麼的虛僞和空洞,就像一名百年難遇的良將,他可以在無盡的征途中將自身的潛力挖掘到極致、可以將自身鍛造得無限接近於完美,但他卻永遠無法改變命運,英雄如果真的可以創造歷史,那麼請不要忽略他身後的那些人,因爲他們必定同時在綻放着他們的領導者永遠也無法企及的耀眼光輝。爲什麼李廣無法封狼居胥?爲什麼劉琨、祖狄不能重拾漢家河山?爲什麼袁崇煥、盧象升不能挽狂瀾於既倒?爲什麼我們敬愛的國父無法拯救國家和民族的苦難?其實原因很簡單,他們喚醒得只是自己,而不是時代全民的真正力量!
過於放大的問題顯得有些沉重,讓我們將其縮小範圍到一場戰爭。戰爭中,將領的作用不言而喻,就像人們瞭解的那樣,一羣羊如果是由一頭雄獅率領,那麼羊很快會進化成兇狠的狼羣。但是不要忘了,他們只是進化成了狼,離人、離真正的軍隊還差了十萬八千里。人是感性的生物,因此格外具有創造性,人可以使枯燥單調的事情變得充滿觀賞性,但追求一種穩定,一種能夠延續下去、不偏離的事物時,人卻反而往往會成爲阻礙,因爲這通常需要更多的機械性,這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制度成就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