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雷般的馬蹄踏地聲響徹原野,將將結陣完畢的政尚部滿臉敬畏地目睹着猙獰鐵騎耀武揚威地飛馳而至,那杆高高被舉在隊列先首位置的旗幟清楚地告訴每一個織田武士,這支兇悍迅捷的騎兵乃是由聞名近畿已久的、越前第一悍將真柄直隆親自率領。
“可惡!就差一點了!”同樣隱在密集足輕方陣中的政尚咬牙切齒地一邊死死盯着呼嘯而來的朝倉大隊騎兵一邊痛恨低語道。真柄的及時趕到也即意味着姊川之戰的初戰織田家稍遜一籌,因爲信盛的防線已經無可挽回,面對這支充滿銳氣的鐵騎,政尚即使再自負,也沒有膽量正面一較長短,那純粹是找死的行爲。
現在只有祈禱己方的柴田鐵騎也能儘快趕到了,否則政尚部被牽制在此,無法動彈只能被動迎擊朝倉家接下來必然是一波勝似一波的強大攻勢,恐怕也是堅持不了太久,一旦右翼兩支主力兵團盡皆被殲滅,那可就不是簡單的一時小挫的問題了,朝倉家大軍很有可能順着這條被突破的裂縫不斷向內楔入,最終直接穿透織田軍所佈下的陣勢,威脅到信長本陣的安危,如果真到了那樣的局面,毫無疑問將是災難性的後果。
可是,政尚此刻只能躲在足輕方陣中乾瞪眼而無計可施,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等待接下來朝倉家掩殺而上的下一波步兵兵團,死死抵擋住通往己方本陣的路線,只要能扛住敵軍步兵的衝鋒,僅憑機動力強但近戰肉搏力不強的真柄輕騎兵團,是絕無可能撼動剩下的護衛本陣的其他精銳兵團的。也就是說,只要不讓三田村這個被打開的豁口成爲大壩潰堤的泄洪口,繼續下去的戰事猶有可爲。
果然不出政尚意料,片刻之後,洶涌而來的朝倉鐵騎雷聲大雨點小地從四面長槍環繞形如刺蝟、無懈可擊的足輕方陣面前一閃而過,隨意拋出幾百支零零散散的箭矢進行了一番殺傷微不足道的恐嚇之後,便稍觸即離,迅速向西馳去,目標毫無疑問是坐落在陣勢中央的信長本陣,擊殺信長,這是聯軍唯一的機會。
伴隨着逐漸遠去的轟隆巨響,朝倉鐵騎消失在視野之內,整個空曠的原野上只剩下孤零零的巨大足輕方陣,緊緊收縮着,彷彿受到驚嚇的烏龜般,四肢和頭完全縮在牢固的龜殼之中,警惕地注視傾聽着來自外界的一切動靜。
沒有人發現,先前那支英勇頑強戰鬥到援兵到來的朝倉殘兵已帶着藤井的身軀退入了三田村內,和已經徹底擊潰信盛餘部,佔領三田村的景行另一部重新匯合到了一起,藉助村內剩餘的建築再次構建起穩固的防線,爲後續的大軍提供一個可靠的前線基地。
整個戰場恢復了寧靜,只有那些凋零的生命化作縷縷陰風,哀嚎着席捲大地而過,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和寂寥之感。
……
踢踏踢踏清脆的馬蹄聲響成一片,四千朝倉鐵騎縱橫馳騁在原野上,徑直向西面而去,搜索着唯一的目標,信長本陣所在地。
顛簸的馬背上,真柄直隆長子隆基轉過臉,大聲問並轡而行的父親直隆道:“父親大人,兒臣覺得任憑那股織田精銳足輕兵團就那樣呆在我們後面,恐怕會出問題,畢竟景行大人的部下差不多已經拼光了!”
“沒有時間去管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長着一嘴絡腮鬍,五官粗大,外表看上去就極爲剽悍的直隆雙眼直視前方,嗓音粗豪地回答道:“三田村的事,自然會有後續跟上來的景健部和景延部處理,我們的目標就只有一個,找到織田信長的本陣,然後殺死他!這是我們唯一取勝的機會!”
初歷戰場的隆基並不能完全體會父親的意思,但是這並不影響天性醇厚的隆基無條件地服從直隆的命令,因爲在隆基的眼裡,父親是一個不可戰勝的戰神,任何強者都無法打敗他,理所當然的在隆基的意識之中,父親的命令毫無疑問是絕對正確的。
“姊川對岸一共只有三處地勢較高的土丘,爲了便於臨高觀察調動指揮大軍,織田信長必然將本陣設置在了這三處地方的其中一處。所以我們的目標十分明確,就是前去搜索這三個地方,一旦發現信長本陣,立刻發信號指引後續友軍,同時伺機發起突襲,如果有可能的話,能夠一舉刺殺織田信長是最好的結果!”直隆瞟了一眼長子的神情,想了想,忽然大聲提點這次行動的關鍵道。
“原來如此,父親大人,兒臣已經明白了!”隆基雖然不算思維敏捷,但直隆如此清楚明白地說出來了,隆基自然不會不明白。因爲很簡單,直隆的意思就是,他們根本就是敢死突擊隊,完全不需要顧慮什麼後路的問題,如果不能找到織田本陣,然後殺死信長,他們就毫無繼續存在下去的價值。
“將軍,有騎兵過來了,應該是織田家的!!!”突然,一名負責眺望的輕騎拍馬趕到直隆右手邊,高聲發出警報道。
“嗯?!”直隆聞言臉色一沉,擡頭極目遠眺,果然,地平線處一條黑線緩緩出現,正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而來,很快這支騎兵便已清晰可見在每個朝倉武士的視野之內,赫然是織田家的柴田騎兵備隊。待到再近些,兩支騎兵彼此赫然在目,柴田騎隊猛然發現一支騎兵出現在面前也很感到吃驚,瞬間就意識到恐怕三田村防線已經徹底淪陷了,否則敵軍的大股輕騎怎麼可能深入到這個區域?
“全軍停止前進!!!”不約而同,雙方的主將同時發佈了相同的命令。
不要以爲,這是將要來場什麼兩軍主將陣前答話之類的形同玩笑的事情的先兆,而是兩軍都很清楚對方的實力,加上雙方都是輕騎奔襲,速度都已提至極限,猶如兩把鋒利無比的戰刀,如果毫不猶豫地直接硬拼硬,恐怕結果就只有兩敗俱傷,刀斷人亡。
“傳令讓將士們儘量靠攏在一起,不要被柴田騎兵鑽了空子!要知道,騎兵交鋒往往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一旦露了破綻,被敵人抓住趁機楔入,陣型立刻就會支離破碎,陷入孤軍奮戰的危險處境!那種情況之下,能保證十分之三四的部下安然無恙都足以令你感到慶幸了!記住,運用騎兵,妙用存乎一心,唯有謹慎時刻不可或忘!敵不動我不動,敵先動冷靜鎮定,仔細觀察,找出死穴,一擊致命!!!”用力勒住繮繩,直隆一邊眼神犀利地細緻掃過對面柴田騎隊的每一個角落,一邊語重心長地對身旁的長子隆基言道。
精擅馬術的隆基僅僅輕輕用腳碰了一下馬肚,**頗通人性的坐騎便立刻緩緩停下了步子,打了個響鼻,馬首轉過來,彷彿撒嬌似的蹭着隆基的手。隆基微笑着用手撫了撫愛馬的脖頸,神情嚴肅地對着父親直隆重重點了點頭道:“多謝父親大人教誨,兒臣必當牢記於心,時時以此爲警醒!不敢有一絲懈怠!”
年過不惑之年的直隆嘴角泛起一絲欣慰的笑容,儘管自己子息單薄,至今只有隆基這麼一個兒子,但是已經成長起來的隆基沒有讓他失望,無論是家傳武藝還是兵書戰策都已略有小成,再加上他天性沉穩敦厚,勤學好問、嚴格自律,簡直天生就是軍人的料。直隆相信只要再經過幾年的軍旅磨練,他的兒子一定會名垂青史、成爲超越他的偉大武士!
“父親,你看!柴田隊尾!”突然,隆基擡起手,直指柴田隊對直隆欣喜地大聲喊道。
“嗯?”聽到兒子的語氣,直隆不由下意識地順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凝神細看之下不禁欣喜若狂,柴田騎隊的中間和尾部之間居然有一個至少有五米左右寬度的縫隙,那些驕傲自大的柴田騎兵絲毫沒有將之放在心上,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樣子,好像他們面前的朝倉軍如同美味佳餚、任君品嚐似的,視人如無物的傲慢簡直就寫在臉上。
對於柴田騎兵這樣一支久負盛名的兇悍部隊,卻犯了如此不應該有的幾乎只有新兵蛋子纔會犯的錯誤,直隆其實在欣喜之外並沒有感到太多的驚訝,而且能夠確信這絕非柴田騎兵故意埋下的陷阱。因爲衆所周知,傲慢狂放是柴田勝家麾下軍隊的通病,當然這個通病也是柴田部隊能夠在戰場上擊不垮、拖不死,擁有一身鋼筋鐵骨、意志堅定,無論何時都能保持士氣高昂,逢戰必先、無所畏懼、嗜血好戰的特性的原因。正因爲以上這些因素,柴田軍每戰必勝,創造了不少騎兵神話,甚至不少好事之徒拿之與縱橫越後、甲斐的赤備、翔龍騎兵相提並論。
不過,在今天,柴田騎士們的驕傲只會給自己帶來一場意想不到的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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