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近江,小谷城天守閣,
淺井長政神情黯然地俯瞰着天守閣下那往來混亂的人流,以及不時走過的領着從城下町收攏的百姓的大隊本家武士。看着曾經何時自己耗盡心力親手建立起的平安樂土最後又毀在自己手中,巨大的痛苦不斷折磨着長政的內心。難道我真的要親眼看着這些無辜的百姓慘死在屠刀之下,難道我真的要親眼看着淺井氏的基業終結在自己的手上嗎?
緩緩擡起頭,雙眼無神地對着廖遠的天際,長政悠然長嘆。
永祿八年(公元1565年)四月二十三,再次爲世人所震撼的消息席捲天下,織田信長公然借用朝廷的名義指名越前朝倉氏爲朝敵,同時被信長一手操控的幕府也隨即相應的發出通告,宣佈爲朝倉氏爲武家叛徒,於是,織田家各大悍將一一登場,六萬織田大軍也在有效的動員下迅速召集起來,綿延排佈於山城、南近江以及若狹三面長達千里的警戒線上,形成對朝倉氏和其盟友淺井氏的包圍態勢,隨時將如同人力難抗的山崩海嘯一般給予朝倉氏及淺井氏必殺一擊。整個天下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風雲涌動的近畿。
西國,毛利家第一時間放棄了對大內家最後殘存力量的蠶食,而且主動宣佈言和停戰並派遣家中大佬小早川隆景作爲全權代表出使周邊千葉、小寺、浦上、山名、赤松、別所、三村諸家大名,明確提出了結成聯盟的願望;
東國,正在川中島進行例行較量的龍虎兩家則更具戲劇性,上午兩家還排兵佈陣殺得日月無光,乃至死了一倆個不甚有名的武將,然而到了下午卻不約而同地沒有給對方留下任何通信就罷兵撤退,回返本居城,然後將各自家中最精銳的兵團統統擺在了東面的疆界線上嚴密注視着近畿的風雲變幻。
明眼人其實都已經看出,朝倉和淺井家都要完蛋了,五萬身經百戰的精兵悍卒再加上多如牛毛的戰將,無論是從外部形勢還是兵力比較上來看,織田家都已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幾乎立於必勝之地。然而不會有人相信,此時的信長根本沒有打算髮起進攻,或者說在勸說淺井長政回心轉意之前,信長不會下定決心徹底剿滅淺井家。
勝龍寺城,織田大軍行營指揮所,
“金森,你是說主公獨自帶着幾十名侍衛去近江了?”帳中,織田首席家老丹羽長秀俊雅的臉上帶着一絲慍色與平常輕言細語的完全不同,語氣嚴厲地質問道。
“丹羽大人。。。”已經被信長留了一封信然後直接帶着侍衛一聲不響地跑了折磨得快要發瘋的金森,黑着眼圈,神情萎靡不振地拜伏在地,痛哭自責道:“丹羽大人,都怪卑下失職,沒有一直跟在主公身邊,請丹羽大人責罰,卑下甘領!”
長秀嘆了一聲,坐了下來,搖了搖頭嘆道:“算了,其實也不能完全責怪與你,碰上這樣特立獨行的主公,還真是令人傷腦筋啊……”
聞言金森不由一呆,暗想:這跟主公一起過來的潛邸舊臣就是不一樣,竟然敢公開編排自己的主公,看他神情若無其事和周圍侍衛無動於衷的樣子,分明就是習以爲常了。儘管如此,金森可不認爲自己也有這樣的資格,如若是他說了剛纔那番話,估計周圍的那些侍衛就會直接拔刀,把他砍成肉泥了吧。
“金森,除了信裡說的那些,你確定主公臨行之前沒有其他的暗示了?認真想一想,主公此刻孤身在外,若是再遇到朽木館那一幕,我等身爲近臣恐怕難逃罪責啊!當今之計唯有儘快找出主公行蹤,派遣人員暗中保護,千萬不能出現任何閃失啊!”丹羽神色苦惱地撫了撫額頭,長吁短嘆道。
金森一聽,趕緊搜腸刮肚地回憶信長走之前的情景,但是很遺憾沒有任何收穫,如果唯一能有所幫助,大概就是信長臨行前不斷地喃喃着希望長政能夠明智選擇、回頭是岸之類的自言自語,於是金森立刻一股腦地全都說了出來。
“難道真的是秘密前往近江去淺井家了?簡直是胡鬧啊!實在太危險了!那裡現在是兵荒馬亂,主公只帶着幾十名侍衛,若是碰上敵軍或是搶匪,恐怕難以應付啊!不行,我要親自帶人去找,無論如何不能讓朽木館的事在我們眼皮底下再發生一次!金森,這件事你必須嚴格保密,除了家中家老級別家臣以外任何人都不能透露!懂了嗎?”丹羽彷彿做出了決定霍然起身,對依舊自責不已的金森囑咐了一句,立刻風風火火地衝出了營帳,甚至連舉止威儀都顧不上了。只剩下帳中金森看着長秀的背影一陣發呆。
北近江鸚鵡洲,
“三左衛門,船還沒藏好嗎?”一塊長滿了茂密蘆葦的小浦上,信長一身普通百姓的灰色衣服,拿着一定斗笠,站在被十數名同樣身着便裝的武士嚴密警戒的水邊上,神情有些不耐煩地朝身後聳動的蘆葦叢裡喊問道。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只聽森長可的聲音回道:“已經藏好了,請主公稍等。”話音剛落,森長可的身形便出現在了茂密的蘆葦蕩外,只見他赤着雙臂,上身**,露出精壯黝黑的肌肉,腰身以外圍着一條土布衣,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漁家漢子,也不知道是哪個造型師設計的,實在令人有些哭笑不得。
森長可走到信長身邊,神情肅穆地說道:“主公,雖然羽柴大人的軍隊離這裡不遠,但是仍不能排除危險發生的可能性,所以屬下懇請主公徑直駕臨今濱城,千萬不要以身犯險進入淺井氏地界,否則臣即便事後被處死也要阻止主公!”
信長回過頭,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一絲無奈,語氣中更是顯得妥協道:“好了,三左衛門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難道我答應的事還會反悔嗎?我們現在立刻出發,趕往今濱,相信先前派出的傳令兵已經將我到來的消息通告猴子了。”
森長可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已經轉過臉去的信長,確信自己並沒有聽錯。朝四周的屬下點了點頭,大手一揮,冷然喝令道:“我們走!”
很快,一行人消失在茂密的蘆葦蕩中,徑直向南方的羽柴秀吉居城今濱城而去,渾然不知就在他們前腳離開之際,一名衣着怪異、渾身綁着粗大鐵鏈、頭上戴着熊皮製成的面罩的高大男子緩步走出蘆葦叢,來到之前信長一行站立的地方,來回查看了片刻,最後眼神投向了信長一行去的方向,用冰冷徹骨的聲音自言自語道:“織田信長,你的命,就由我杉谷善住坊親手來討取吧!”
南近江今濱城,
“三郎衛門、喜兵衛還有你左太,負責從這裡到這條線的封鎖,這裡很偏僻,少有人知,但仍然是一條可以越過我軍主力佈置的防線的通路,所以不能大意,我撥給你們三百精兵,無論如何都要確保這裡萬無一失,明白了嗎?”天守閣內,羽柴秀吉正站在掛着大幅近江事地圖的牆壁旁,一派大將風範地給圍攏在身邊的將領分配任務。
“主公,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就在猴子越說越振奮,頗有些指點江山的氣勢,沒想到,就在此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焦急叫喊聲從屋外傳來,引得屋內一干羽柴家臣驚愕不已,不由自主地紛紛將目光投向風風火火從屋內闖進來的身影。
“呃。。。。”來人乃是羽柴家臣也是後來效忠於豐臣家的黃母衣衆之一山內一豐,可憐的山內一豐現在不過是個侍臣,得到斥候的消息之後就急急忙忙衝進來,結果沒想到大廳成了臨時指揮所,裡面擠滿了人,山內一下子被這麼多人注視,頓時嚇得差點雙腿一軟直接坐在地上,臉色瞬間變得毫無血色。
在發號施令的猴子轉身正好看到這一幕,沒來由的一陣心悸,突然產生一絲極其不好的預感,於是三步兩步走上前,一把拉起跌倒在地的山內一豐,冷聲喝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大驚小怪的,立刻給我詳細報來!”
山內正愣着神,猴子一聲大吼之下,立時清醒了過來,趕緊脫口說道:“主公,大事不好了,剛剛從城外換崗回來的斥候帶回了一名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武士,那武士拼盡最後一口氣言明瞭自己的身份。他竟然是大殿的親衛,大殿帶着森長可大人以及一干侍衛已經坐船橫穿琵琶湖來到近江,準備來今濱城,於是派他提前來傳信,卻沒想到半路被不明身份的歹徒襲擊了,僥倖逃生!”
山內憋着一口氣說完,只見猴子臉上浮現出一絲青黑之色,神情劇變,扭過頭幾乎咬牙切齒地對在場的一干家臣吼道:“你們所有人、還有城內的軍隊立刻給我全部散佈出去,一定要找到並保護大殿安全到達今濱城,否則就別回來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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