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沒看清,但八重如此痛苦,倘若不是小櫻下的手,怎麼會弄成這樣?”
“少夫人,難道您也認爲小櫻這樣一個身材單薄弱女子,能把比她塊頭大上一倍的八重打倒在地?”
板垣指着地上抹布留下的水痕,心平氣和地向三條夫人解釋。
“您看,小櫻不久前才擦過地板,水痕未乾,不小心滑倒是很尋常的事。這分明是一場誤會,少夫人,您還是先回內庭吧,夫人很關心您的貴體。阿鶴就守在內庭門口,在下立刻派人叫她過來,護送您回去,八重也是。”
好聰明的老師傅,幾句話就封了三條夫人跟八重的嘴,樑小櫻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看着從內庭那邊趕來的阿鶴跟幾個小侍女護送着兩人回去,一面向板垣道謝。大概她更應該感謝自己下“黑手”動作夠快,以及地板上還沒幹透的水,才令八重和三條夫人百口莫辯,吃了啞巴虧。
“不用謝我,小櫻,我只是奉少主之命,隨時會看着你。”
“什麼?是武……少主讓板垣大人您看着我的?”樑小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板垣笑道:“少主很在乎你,你莫非一點也看不出來嗎?不管你信不信都好,少主是我一手帶大的,我還真是從沒看過他這樣緊張一個女孩,即便是當年的越子也沒有過。”
“越子?”
“海之口一役,我想你也該聽說過,少主用計半路折回攻下城池時,在那裡遇到一個受傷的女孩,就是越子。那個姑娘和你一樣住在川中島,父母死於戰亂,她被賣到海之口城。楚楚可憐的越子讓少主第一次動了心,只嘆好景不長,由於甲斐要跟駿河結盟,阿豐小姐嫁到今川家,少主也被迫迎娶三條家的千金。住在寺廟裡的越子被少夫人發現,八重爲了鞏固她家小姐的地位,趁少主再次出征時對越子痛下殺手,那時的少主真是心痛至極……”板垣無奈地搖着頭,彷彿思緒又回到了那個殘酷的日子,他卻只能和晴信一起爲故人的逝去黯然神傷。
什麼跟什麼,原來自己充其量只不過是個替身……樑小櫻不明白心裡爲何酸酸的,但她清晰地看見,板垣回過神時,投來了另一種似暗含深意的目光,然後離開。回頭想想,他大概是在提醒她,身在看似平靜的躑躅崎館,凡事仍要多加小心謹慎。
穿越,看似神奇,可或許板垣暗中的提醒同樣是對的,她不該對任何事抱有僥倖。古代,一樣是社會,無論身在何處,黑色或白色的鬥爭皆難以避免。而這一系列的經歷,對纔讀了一年大學的樑小櫻來說,算不算是提早步入了職場?縱然從小學開始,爺爺就教過她說日語,讀的日本史書成堆,她依然是個孤獨的個體,掌握不了時代,更沒有那種能力。
晴信去了駿河一個多月,還沒回到甲斐。樑小櫻本以爲三條夫人那邊會有什麼動靜,可奇怪的是,自從那次衝突以後,她連三條夫人跟八重主僕兩個的影子都再沒見着。
甲斐四面環山,正處在盆地中央,秋天不算太冷,樑小櫻望着院落中的火紅的楓葉,心中卻不禁感到了寒涼。
龍角石的奧秘究竟藏在哪裡,她找不到,未得到准許,不能隨意進去內庭,她只是在外庭偶爾見過大井夫人幾面,而說話最多的人唯有老闆垣一個。越是聽板垣講起晴信過往的故事,她越是無端地犯鄉愁,如果歷史不會因爲她的出現而改變,晴信註定是要成大器的,至少他再得不到父親的疼愛,還有母親和不少愛護他的家臣。她呢?從小就失去父母,被爺爺一手養大的樑小櫻,這輩子可能都不能再見上爺爺一面,縱然性格比許多同齡人都更顯獨立,此刻她一樣嚐到了無助的滋味。
“武田晴信,壞傢伙……明明就是故意要孤立我,等你回來不管怎麼解釋,你都休想我再中你的招,事到如今,我非得走爲上策不可!”
少女捏着手裡的櫻花,把揉碎的花瓣狠狠拋進院中的池塘裡,獨立性終究取代了依賴心,她決定今晚就帶着龍角石出走。與其處處受人擺佈,倒不如在這個時代當一回梁山好漢,只要能到處遊歷,建立起一定的人脈,自己建個山寨劫富濟貧也不錯。
“小櫻,夫人要見你。”阿鶴的聲音打破了院落中的寧靜。
當進ru內庭,見到大井夫人的時候,樑小櫻聽過她的話,頓時驚呆了。大井夫人屏退旁人,遞給她一封信,竟是身在駿河的信虎寫給夫人的親筆書函。信上寫着樑小櫻蠱惑晴信,冒犯三條夫人,以至三條夫人腹中胎兒受到影響,經大夫細心診治才得保安康,爲避免今後發生類似的事端,留不得這個侍女。
“夫人,主公是要您……讓我死掉嗎?”樑小櫻呆呆地睜着眼睛,看見大井夫人雙目微紅,神情卻顯得蒼白無力。
她腦中瞬間浮現出三條夫人與八重的影像,這兩個女人簡直就是《還珠格格》裡的皇后和容嬤嬤,她剛決定要走人,死令就來,到底是不是這麼碰巧啊?
大井夫人顫抖的手覆在她冰涼的手背上,語調中帶着憐惜,好像母親在竭力安撫自己的子女。“小櫻,雖然三條暗地裡向主公告狀,說留你不得,晴信也還不知道這件事,可我明白,他不想讓你和當年的越子一樣死去。”
“夫人,您這是……”
“主公告訴我,七天後,他和晴信就會回家。正好我的三女兒禰禰下個月就要出嫁到信濃的諏訪家,得替她辦嫁妝,到時我自然會讓你做她的陪嫁侍女,離開甲斐。如此一來,便可保住你的性命。”大井夫人說着,眼中隨之閃過一絲堅決。
樑小櫻,忍住別哭,忍住!她強行按住澎湃的心潮,大井夫人如是說,她竟真有想叫她一聲媽媽的衝動。陪嫁到諏訪,OK,不用“挾帶私逃”了,可爲什麼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是對這個武田家產生了感情嗎?她到現在依舊對自己的感受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