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攻城.前篇(二)

不過,她吃驚歸吃驚,一點也不畏懼,眼見那敵將不服氣地拍馬又上,她挺起鐵棍,將隨風吹到臉上的一縷髮絲緊緊咬住,一抖手,奮力使出詠春絕技“六點半棍”,一招“巧女穿針”,避開對方砍過來的斬馬刀刀鋒,鐵棍棍頭直搗對方心窩。{]那敵將“哎呀”一聲驚嚎,一個倒栽蔥,龐大的身軀竟重重跌落馬下。樑小櫻沒有要他的命,而是頭也不回地往前衝,等她再回頭看時,那敵將已被萬馬踐踏,死狀悽慘無比,她不禁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一夜,上杉軍成功攻下七尾城,守城的織田軍顯然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到第二天早上,整個城池已全被佔領,殘兵敗將向加賀末森城的方向抱頭鼠竄。但很可惜的是,織田信長本人並未像傳聞中那樣親自來了七尾城,或許對景虎來說,是唯一的遺憾。

城頭上,景虎如從前一般和樑小櫻並肩而立,任憑雨點打在蓑衣上,二人依然笑對了良久。

“小櫻,這次能一鼓作氣攻下七尾城,你也立了大功,想要我給你什麼獎賞,你儘管開口。在春日山城的時候,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如果立功,你也想要點什麼呢。”景虎以獎賞爲藉口和她說話,顯然是本意並不在此。

樑小櫻搖搖頭,笑道:“我能要求什麼獎賞呢?只要看到你安然無恙,我就該放心了。我只要你答應我,以後別再瞞着我,讓我爲你瞎操心,你說你萬一真出了什麼事,我那兩個小鬼頭,不就沒爹了嗎?”

“你真捨得把信華和阿夏留在春日山城?”

“不捨得,但我知道,他們跟着你,怎麼都比跟着我這個沒用的娘好。”

“唉,你又說這種話了……不過,就算你肯讓兩個孩子跟着我,那萬一將來你見到了武田信玄,他知道你給他生了一雙兒女,他肯答應讓自己的兒子認我做爹嗎?就算如今甲斐和越後之間有停戰協議,但信玄應該並不清楚你在拿他的兒子和女兒跟相模、越後兩國結親家。他和勝賴一樣,以爲信華是你的兒子,自然而然以爲是相、越兩國結盟,他沒輕舉妄動是擔心被越相同盟與織田兩面夾擊吧。”景虎對三國姻親這件事,似乎頗感興趣,他同樣佩服樑小櫻,爲了三國的關係不至於鬧僵,竟能用自己的兒女作爲友誼橋樑。大概,他老早就看出樑小櫻有這等胸襟,才把曾經對乃美的愛都轉到了這個女人身上。

樑小櫻睫毛低垂,輕聲說:“這個你完全不用在意,我絕對不會讓晴信知道,信華和阿夏是我給他生的孩子。”

“小櫻,你畢竟是個女人,你真狠得下心?再說,那兩個孩子會長大的,他們遲早有一天要知道真相。”景虎將左手搭上她的肩頭。

她微微轉眼,雙眸凝着水光,“景虎,我既然放心把他們交給你,就是因爲我相信你一定能有辦法,讓他們不知道真相,一直過着幸福的生活;我也相信,比起晴信,你是更理解我的人。”

“好,就當你欠我的,拿你的兩個孩子來還我人情吧。”

景虎擡頭望天,淺淺一笑,儘管笑得有些勉強,樑小櫻卻能感覺到,他是真心答應了她的請求。

在七尾城逗留了差不多四五日,爲擊退織田信長的主力軍,上杉軍開始向末森城進發。連日,都是陰雨天氣,樑小櫻暗自叫好,縱然後來幾天的雨並不算太大,也足以讓織田信長苦惱一陣。

然而,加賀卻傳來一個噩耗,柿崎景家的兒子晴家在加賀遇害,樑小櫻早料到晴家可能會有危險,只是沒想到景虎已經抓緊了一切可以抓緊的時間前去營救晴家,仍然未能成功。據回來的探子說,連同前去搭救晴家的忍者,也一同被殺,而晴家還是被織田信長親眼看着活埋進土裡窒息而死的。

柿崎得知兒子死訊,先是抱頭痛哭了一場,後來自請要當攻打加賀末森城的先鋒,請景虎下令,讓他親手取下織田信長的首級。

“柿崎,你冷靜點,我明白你此時的心情,但你若因爲報仇心切,就貿然闖入敵陣之中,以織田信長的狡詐,必定會令你有去無回。”

景虎語重心長地勸他。

“再說,我軍藉助天時,如此輕易地便一舉攻下了七尾城,給了敵軍當頭棒喝,織田信長必定誓報此仇。或許他就是想殺了晴家來激怒你,把你們父子一起利用,從而自內部毀掉我們的軍隊。”

“可是主公,屬下明知兒子慘死,卻不能爲他報仇,這……”柿崎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他似乎在強忍着情緒,話說了一半,又收了回去。他不想再和景虎起衝突,只因兒子通過敵,他仍然覺得自己有罪。

樑小櫻湊到景虎耳邊,低聲說:“你就答應他,讓他做先鋒吧,至於攻打末森城的時候,讓我在後面看着就好。”

“柿崎,你先下去,等明日升帳時,我會再給你安排任務。”

景虎見樑小櫻有話說,先遣退了柿崎。眼看着柿崎顫巍巍地離去,良久,景虎才轉過頭來,疑惑地望着樑小櫻。

“小櫻,你說你想爲柿崎做斷後掩護?是那個意思嗎?”

“嗯,怎麼……你不准我那樣做?”

“你忘了你的身份?你雖然能跟我一起殺敵,但那畢竟是在我的主力軍中,你以爲上次我沒擔心你的安危?好在你身手夠強,是足以讓我驚歎的那種強,我才最終安下了心。可這次不同,你若爲柿崎做掩護,就只能進中軍,也就是直江的本陣中,直江是見過你的,萬一看清了你的樣子,我很難保證他不會對你出手。”景虎眼神中充滿了擔憂。

樑小櫻眨眨眼睛,示意他不要擔心,“你放心,直江大人和柿崎不一樣,他不會沒有分寸的,即使讓他知道我就是當初欺騙過你的那個侍女,像他那樣的人,也不會輕易對我動手。”

“你好像比我還了解他啊,你知不知道他也是我父親的老臣子,你就那麼肯定自己的想法?”景虎驚訝於她的反應。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有先知能力,直江家的人都是好樣的,不光是現在的直江實綱,他們直江一門,將來還會出人才,還是真英雄、真豪傑。”樑小櫻胸有成竹地握了握拳頭。沒錯,直江一門,都是爲上杉家盡忠到最後的忠烈之士,不只是爲景虎和他的父親,將來景勝成爲了家督,身旁也有名將直江兼續,一直效忠他直到上杉家歸降於德川家康。

景虎相信了,他說不出來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他不信這個女人。或許在他眼裡,樑小櫻就是特殊的,特殊到不可思議,甚至不能用常理來猜測她的思想……

三天後,上杉軍出動了,柿崎景家如願被封爲先鋒,率領五千兵馬,準備在午飯過後直襲末森城。

樑小櫻在臉上抹了泥土,去到中軍裡,說是景虎委派的副將,來見直江實綱。但非常意外的,老直江只是衝着她微笑,分明是看出了她是誰,反應卻比平時更平靜。樑小櫻一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老將軍到底要做什麼?他是順從景虎的意思,還是先答應着,想等戰爭結束了再收拾她呢?

管他呢!樑小櫻伸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她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嗎?幹什麼面對一個直江實綱,心裡倒有點兒慫了?她努力勸服自己,先打仗纔是硬道理,至少她能保證,老直江絕對不會在戰鬥過程中對她下手,就算是要爲景虎“清君側”,也一定能選出最合適的時機,她只要防着點,應該就沒什麼問題。

黃昏時分,她跟隨着大軍,接近了末森城。

柿崎的前軍已佈置成“雁行陣”,抵達了城下,似乎沒等敵軍做好準備,柿崎便一聲大喊:“殺!”

柿崎身先士卒,激發了上杉軍將士們無窮的鬥志,樑小櫻發現,這員猛將只怕就是用這種氣魄影響着周圍的人,能在軍中激起千層浪潮,缺點諸多的他,才能仍然倍受崇敬,直到現在。進而,景虎雖斥責過他,卻在心裡十分珍惜這個已近半百的男人。

可是,對手是織田信長,如景虎所猜測的一樣,柿崎充當先鋒,的確過於衝動,可能他答應他的要求,也是想讓柿崎早點發覺敵情的異常,好早點退回來,與中軍一同行動。

柿崎的前軍剛到末森城口,一直緊閉的城門竟十分詭異地打開了,暮色已經降臨,敵軍中卻沒看到一個火把,只是黑壓壓的影子厚重地推了出來,連擂鼓聲都聽不到。

後面的樑小櫻也愣住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織田信長那個魔頭,究竟在玩什麼花招?

正想着,耳邊突然陣陣風起,似霧的雨水被吹到她臉上,涼颼颼的。此刻,她竟聽見了拉弓弦的聲響,她才猛然驚覺,糟糕了!柿崎的前軍,只怕會倒大黴,搞不好連退路也會被一刀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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