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就你一個女人,要獨自護送我去信濃?”足利義昭聽罷樑小櫻此言,甚是驚訝。[!超。速!更。新}
樑小櫻點點頭,請他保持冷靜,“將軍大人,我早就說了,不要瞧不起女人的能耐,不是每個女人都只會生孩子、在家裡幹活兒,一樣有女人能上陣打仗。再說,單憑一個關東管領,您認爲能徹底打敗織田信長,爲您報仇嗎?越後和尾張相隔十萬八千里,就算要開戰,如果不通過信濃,怎麼能接觸?因此,大人要倚靠的不僅是上杉家,還有武田家,而武田、上杉、北條之間各有姻親關係,三家一同支持將軍大人,您覺得織田信長還能那樣囂張麼?”
足利義昭注視着眼前的這個女人,雙眼幾乎都沒眨動一下,半晌,他才笑了起來,還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
“我似乎真的低估了你這個女人的能耐,不,我確實還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人。說到織田信長陰險狠毒、詭計多端,其實你不也一樣嗎?我真好奇,你究竟是誰的人。”
“但不管我是誰的人都好,將軍大人現在已經沒有了選擇,不是嗎?不管怎樣,您都必須相信我們,因爲甲、相、越三國有着共同的信念和目的,它們都是反對織田的勢力。”
面對樑小櫻的斬釘截鐵,足利義昭不吭聲了,他已然意識到,他這個落魄將軍,接下來的行動根本不能由自己控制。
此時,宗嚴卻讓宗炬先在外面看着將軍,拉着樑小櫻走出洞外。
樑小櫻並未像從前一樣掙脫他的手,先前對足利義昭說話的那種口氣,對着宗嚴全啞了火,她始終沒有正視他,只低垂着頭,一臉蒼白。
“小櫻,你到底想幹什麼?雖說從這裡能到信濃去,但你居然跟我說,要一個人保護將軍前往,難道今後關於將軍的一切,就全不干我的事了嗎?”他的語調中,流露出擔憂,那是和對兒子擔憂不同的、另一種感覺。
“不要阻止我,好嗎?送將軍去信濃,把他安頓在勝賴那裡,我就能成功拿到他的手諭,再回越後。勝賴好歹要叫我一聲姨娘,不會爲難我,可他卻非常怨恨和織田家有過關係的人,我不能再讓你和我一起冒險了,宗嚴,你明不明白?”
樑小櫻心裡一酸,忍不住要落淚,她發現自己很少會這樣脆弱得想哭。
“等我們離開這裡的時候,你就帶着宗炬去三河吧。在日本的歷史上,德川家世世代代都是尊重你們柳生家的,你們父子倆去了三河,我可以保證德川家康會特別善待你們,宗炬將來還能把柳生家的成就推上頂點。所以,不要再和我在一起了,宗嚴,我是個改變歷史的罪人,我一輩子都洗不清自己害死那麼多人的罪過……”
“爲什麼你到現在還一定要把我撇開?”
宗嚴忽然瞪起兩眼,語調變得異常嚴肅。
“沒錯,在你看來,我們認識的時日可能並不算長,可我們共過患難,你以爲到如今這樣一拍兩散,我們之間就毫無關係了?樑小櫻,從前你一直都說我嘴冷心冷,你此時又何嘗不冷?”
“宗嚴……”她緊緊咬着下脣,他不僅沒有怪她,剛纔的話,已表明他把她當作了知己好友,儘管並未直接道出。她的心痛了,她的自責更深了一層,可對方既然都能放開家仇,肯對她敞開心扉,她爲何還不肯卸下身上重重的殼呢?
“宗嚴……宗嚴……”她反覆地呼喚着他的名字,也許,到現在仍然是用另一種方式表達着她的愧疚之情。
他將她摟入了懷中,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宗嚴知道,樑小櫻也知道,這不是愛情,也不是單純的友情,只是在這一刻,一個失去家的男人,和一個心中裝滿了負罪感的女人,他們除了倚靠着彼此,別無他法。
“那麼……你的意思是,你要陪我一起上信濃?那宗炬呢?”半晌,她纔想起了宗嚴身邊還有個兒子。
宗嚴的聲音鎮定而從容,“不用擔心他,宗炬那孩子本來就比普通的孩子像個大人,他可以爲他的母親和哥哥姐姐們親手報仇,不是已經證明了他的實力嗎?小櫻,如果歷史真會像你所說的那樣發展,我願意相信你,讓宗炬去三河投奔德川,我也能落得個安心。”
樑小櫻擡起頭,驚異地望着他的雙眼,直到此刻,她才終於正視宗嚴。
“嗯,我終究無權過問你們柳生家內部的事,就遵從你的決定吧。只是今後,你自己有何打算?要不要跟我一同去越後呢?上杉輝虎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越後一定很適合你居住,我們也能經常見面,倘若你願意的話……”
“既然已經無家,又何必要停留呢?”宗嚴脣邊泛起一絲略帶酸澀的笑意。
樑小櫻不再問了,這一刻,她已經很清楚,宗嚴的打算是雲遊四海,做個如中國古代的江湖俠士。只有如此,他才能用時間和空間的變幻去撫平內心的創傷,將來,她亦只能期待他們的再度相遇,或許這樣,反而顯得這份情感更加珍貴。
從京都到信濃,樑小櫻、柳生宗嚴與將軍足利義昭一行三人,度過了風餐露宿的日子,究竟有多少天這樣的生活,樑小櫻已不記得,只記得一路上,扮成普通老百姓的將軍時常叫苦不迭。
宗嚴和兒子宗炬分別後,她親眼看見那對父子別後,沒有回過一次頭,在她心中,也許這才能稱作堅強。然而,她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嘗不是承受着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在逼迫自己堅強地活下去呢?
路上,宗嚴因爲要清除忍者毒煙滯留在體內的餘毒,會沿路採摘一些藥物,樑小櫻也常用氣功幫助他除毒。每每到這種時候,足利義昭便會異常平靜,像在看精彩的能劇,等這一幕幕結束之後,他馬上哈哈大笑。樑小櫻這才發覺,原來古人也很八卦,虧這傢伙還是幕府將軍,唉,反正他這個將軍的位子也坐不了多久,就任他用八卦來自娛自樂,開心點兒吧。
她是放任了這個末代將軍,足利義昭卻得寸進尺起來,直接湊到她耳邊壞笑:“你們兩人爲何不乾脆結爲夫婦呢?別人不知,不代表本將軍不知箇中原由,一個鰥夫,一個寡婦,天天都在一起,還有誰比你們更合適做夫妻?”
“我的將軍大人,您要想賜婚,等有一天重新回到幕府再說吧。”樑小櫻冷冷地還了他一個白眼,她必須這樣才能堵上對方的嘴巴。
又是數日之後,三人總算成功踏上了信濃的土地,而腳下所踏的,便是諏訪的路。
樑小櫻根本沒想到,自己還能在某一天再走到這裡,看見諏訪的雪,和湖上美麗的“御神渡”。
“爲什麼到了諏訪湖就不往前走了?你還在想念武田信玄吧,你說你愛上了上杉輝虎,以爲騙得過我?”看着她垂落的、長長的睫毛,宗嚴幾乎能從這裡就看穿她的心,一路上,他對她的瞭解,早已不僅僅是表面。
“被你猜中了。”
她笑着,沒有反駁,脣邊卻掛着另一絲猶豫。
“宗嚴,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是什麼事?”
“雖然你已經幫過我很多次,但你能不能最後再幫我一次?我想……請你帶着將軍去見武田勝賴,當然,爲了不讓你有危險,我會親筆修書一封,你只要把那封信交給勝賴,他就不會爲難你。”
“好。”他答應得十分爽快。
“你……都不用考慮就答應我的請求嗎?”她疑惑,又驚異。
“如果是知己,就不需要考慮,也不需要講條件。”宗嚴微笑着,那個笑容很溫暖,儘管周圍是冷的,他從前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也是冷的,可偶爾有暖意,感覺就能格外強烈。
第二天,宗嚴便將樑小櫻留在客店,帶着足利義昭去了諏訪上原城。足利義昭沒有失約,事先寫了親筆密函,交給樑小櫻,讓她去越後之後轉交給景虎。而宗嚴回到客店時,他果然如樑小櫻所料,是一個人回來的。
“勝賴沒有爲難你吧?”她仍然問了一句。
“見到你的親筆信,他當然不會爲難我,就算再恨織田家的人,他也要給你面子,這不是你之前就對我說過的?”
宗嚴坐到攏上的火盆前,伸出手去烤了烤。
“不過你更想知道的,是武田勝賴得知你這個姨娘還活在世上的反應如何吧。”
“但你不是讓他死心了嗎?否則,就一定有人跟蹤你來到這間客店了。”樑小櫻故作平靜。
宗嚴淺笑,“並不是我讓他死心的,在你眼中,那小子或許是衝動魯莽的,但你已經多久沒見過他了?我見到的武田勝賴,分明是個非常會分輕重的人,他絕對有甲斐當主之風。雖然比起武田信玄,他還太年輕,可他並沒有要對尾張輕舉妄動的意思。”
“是嗎?”樑小櫻實在難以想象,宗嚴眼中的勝賴,竟會如此成熟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