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天起,柳生宗嚴的話就在樑小櫻腦中揮之不去。那天,那一幫自稱是“詠春門”的人假扮白拍子來刺殺信長,雖然像一場鬧劇般草草便收了尾。後來,顯然是信長下了緘口令,但大家在無人的地方,私底下也免不了要對那件事紛紛議論,只有宗嚴,明明發現了某些別的“內幕”,他竟然還可以把“將軍是冒充的”那句話說得如此冷靜。
其實,樑小櫻更希望在宗嚴知道將軍是個冒牌貨之後,表現得激動點兒,最好特別激動,她便能立刻抓住他矛盾的心理,好成功地策反他跟自己合作。可誰知宗嚴不質問人的時候,本來就是個一天說不上十句話的悶葫蘆,現在倒變得更不愛說話了。接下來的每一天,他照例愛跟在信長身旁,隨時還會出席織田家重臣列席的各種會議,但從不向任何人泄露半點秘密。樑小櫻實在不懂,這個人明明自己家都是京都有名的豪族,和織田家不是那種鐵一樣的關係,爲何能比真正的織田家家臣還對那個魔王忠誠?她也有懷疑過,宗嚴那種忠誠可能是裝出來的,但在幕府數天過去,卻越看越不像有假。可惡,看來她不主動出擊,永遠都沒辦法摸清楚這到底怎麼回事。
說做就做,某一天,她趁着宗嚴走開,對外面的武士吵着鬧着要去見信長,她知道這招一定管用。
“你說你可以代替上杉輝虎,和我織田家簽署盟約?”聽罷她的話,信長不由詫異。
“是的,信不信由你。你不是一直都想弄清楚我和上杉輝虎是什麼關係嗎?沒錯,大概和你猜的一樣,我以前的丈夫死了,我就跑去越後,改嫁給了那個人。”
“就算如此,你以爲我會相信,你可以代替他主理這種事麼?”
信長詭秘地笑着。
“整個日本的大名家族中,我還從來沒聽說過女人可以替男人作主這種荒唐事。”
“織田信長,別以爲什麼男人都跟你一樣,只把女人當成生孩子的工具。我可告訴你,我離開甲斐去越後,就是喜歡上杉輝虎這點與衆不同的地方,但我願意跟你籤這種協議,卻不代表我的心完全給了我現在的男人。”樑小櫻眨眨眼睛,她明白,對付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就得用更稀奇古怪的辦法。
“你……也想讓我幫你做件事?”信長似乎察覺到了她話中的含義。
樑小櫻故意咬咬嘴脣,語氣變得嚴肅。“你既然看得出我不是一般的女人,就該能看出我心裡根本不喜歡寄人籬下,好像你一樣,無論什麼事,你最終都想自己作主,不是嗎?我不想再和你打啞謎,不瞞你說,我提出這個條件,當然是對我自己有好處,我認爲值得才向你提。”
“那你要我爲你做什麼?”信長摸着下巴,他越發覺得,坐在他面前的這個女人與衆不同。
“一句話,我要甲斐的管轄權。”
這句話真酷!樑小櫻暗自在心裡叫好,看到對面信長那驚異的表情,她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成就感。歷史上著名的“第六天魔王”居然也能被她震到,神啊,讚美我吧!繼續演戲,晴信、景虎,還有誰誰誰的,俺樑小櫻不是故意要惡搞你們的,暫時原諒我……
“甲斐的管轄權,你這個女人胃口還真是大呢。”
信長冷笑道。
“我倒更想聽聽,你憑什麼向我獅子大開口,你覺得我會幫你到這種程度?”
樑小櫻說得繪聲繪色:“別人肯定不會幫我這個忙,但我知道你跟別人不同。你問我憑什麼,很簡單,我就憑自己曾經做過甲斐的明御前夫人,還給武田信玄生了個兒子。只不過現在兒子在越後寄人籬下,等以後織田、上杉兩家成了盟友,我不就能把兒子帶回身邊,名正言順地拿回應該屬於我的東西了?勝賴雖然是晴信的兒子,可他畢竟是別的女人生的,我說得夠清楚了吧。”
“原來你想學你們大明國的某些女人,做個土太后啊。”信長笑得更大聲。
“可不就是了?”樑小櫻說得理直氣壯。
“那我將來要是把甲斐給了你,你有朝一日還不騎到我頭上?”信長故意如此問。
樑小櫻眼珠一轉,“怎麼,怕啊?你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也會有怕的時候?你要怕我騎到你頭上,最好現在就一刀殺了我,不過憑你一個人,恐怕還不足以奈何得了我,柳生宗嚴應該就在附近吧。”
她猜得沒錯,柳生宗嚴隨時都保護着信長的安全,比忍者更可靠,而那些話,她故意說得很大聲,就是想讓宗嚴也聽個清清楚楚。
信長沒有拿出紙筆來和樑小櫻籤什麼盟約,但接下來的日子,樑小櫻看他的反應,知道他已經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也許,他派出了忍者,想進一步查清楚狀況,而她就希望如此,更讓她暗自欣喜的是,關於這件事,他並沒讓宗嚴插手。
一天過去了,迎來夜晚,樑小櫻獨自站在花園裡,對着園裡的櫻花想事情。這些天來,她不斷猜測着信長的心思,試想着她的每一句話,也不忘觀察宗嚴的動靜。
宗嚴一如既往地在幕府到處轉悠,聽下人們說,信長再過大概半個月的時間,就要回尾張,想把宗嚴一起帶走,對方還沒最終答應。
待在幕府期間,樑小櫻雖然是被軟禁的狀態,卻一樣自由得很,因爲宗嚴堅信,她跑不出這裡,也沒必要和他鬥個兩敗俱傷。而那些自稱詠春門的人,那天之後沒再來過,她還能稍微放下心。
“心裡有事,怎麼不找個人說說,不要認爲我會把你的秘密說出去,你要遭殃,我不也活不成嗎?所以這人羣人堆裡,只有我才能當你的聽衆。”
等宗嚴朝這邊走來,和樑小櫻擦身而過,她叫住了他,卻沒轉過身去。他聽或不聽,完全在一聲答覆,她沒必要看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