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夫人,我們過了前面那個鎮,就到將軍的府邸了,但是那邊有規矩,普通的馬車不能直接過去,所以……想請問兩位要不要先在鎮上找間客店住上一宿,明天再繼續趕路呢?”一條並不算寬闊的街道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車伕一面趕着馬車,一面朝着坐在車裡的樑小櫻和青衣男子說着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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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路途已經不遠了,我們還是在今天之內趕到那裡吧,行了,等一下我給你些銀子,我們夫妻倆自己步行過去便可。”青衣男子拉開車門簾,擡頭望了望已入黃昏的天空,接着回答車伕的話。
“喂,誰跟你是夫妻了?別趁機佔人便宜。”樑小櫻的聲音輕響在他耳邊,帶着不滿。
“跟我扮成假夫妻就這麼介意,那換了是你家主子,你又介不介意呢?”
男子轉過頭來,皮笑肉不笑地衝她揚起脣角。
“我知道你還想問什麼,別怪我沒提醒你,像你和我這種身份,都是執行秘密任務的,如果在什麼地方都引人注意,只會弄巧反拙。你要是突然想死了,我倒是可以成全你,等一下從郊野抄近路去幕府的途中,我隨時可以讓你心服口服地輸給我,然後把命交出來。”
“罷罷罷,沒見過你這種怪物。”
“看來你並不想死嘛,那就得乖乖聽我的話。我已經三年沒回家了,順道想去看看家人,你要嫌麻煩,就別想去見信長大人。”
天已經黑了,青衣男子提着太刀,由一條狹窄的小路向一座山上走去。
那是一條蜿蜒在山間的林蔭小徑,路陡而險峻,常人走上,都有幾分畏懼,而樑小櫻卻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她從小武功底子就打得好,再陡的山都能爬,只是她根本沒想到,那青衣男子像個殺手,卻在這時候說要回去看家人,像他那樣的傢伙,真的會有家人嗎?
但上山之後,她確實看到了那青衣男子的家人。他的妻子被喚作“阿桃”,生得不算漂亮,卻顯得很年輕,更古怪的是,這夫妻兩個最多不過四十歲,家裡竟有一羣孩子,跟大名家族簡直有得一拼。他們家中的環境也不賴,儘管處在偏僻的山上,裡面都應有盡有,裝飾似武家,亦似公家。樑小櫻越發懷疑起這男子的真正身份,以她的經驗來看,她不排除此人是歸附於織田家的京都豪族。
“小櫻姑娘今晚就在這間屋裡歇息吧。”
阿桃帶着樑小櫻走到一座裝飾古老的木屋前,隨着侍女迎接的聲音,木屋的門已經大開,裡面還有一個侍女正在泡茶,似乎從她來到這裡之前,人家就已經準備好一切,就等她來“享受”了。
“怎麼樣,習慣嗎?我們這山野裡的屋子,就這麼簡陋,如果住不習慣,我讓她們再加一牀棉絮,讓榻榻米軟一點。”阿桃和她丈夫真不一樣,她很熱情,看起來也不像愛玩心計的人。
“哦,沒事沒事,我草堆都睡得慣,阿桃夫人你太客氣了。”
“我家相公說,你明天要和他一同去幕府拜見將軍,既然是一起給織田大人做事的,怎麼都不能虧待嘛。”阿桃微微一笑。
原來那傢伙是這麼跟他妻子說的啊,難怪呢。樑小櫻心裡嘀咕着,陪笑了一會兒,又點點頭:“阿桃夫人,謝謝你的盛情款待,我想我可能有點累了,等喝完茶,想洗個木桶浴。”
“可以,等一下我讓她們給你準備吧,說到木桶浴,你一定要用我們柳生家家傳的方子泡一泡,洗完之後包準你連日都精神。”阿桃說着,便過去那邊吩咐侍女了。
剛纔她說什麼?柳生家?樑小櫻背轉過身,暗暗吁了口氣。天啊,柳生家,那不是日本劍術第一名族嗎?怪不得那青衣男子的刀法如此厲害,看來漫畫啊、小說裡的“迎風一刀斬”果真存在!那麼……那個青衣男子是……她掰着手指計算年代,沒錯,比晴信小不了幾歲、又爲織田信長辦事的,是石舟齋柳生宗嚴!
“樑小櫻,你搞什麼?怎麼偏偏在這時候惹上柳生家的主人了?”泡在浴桶裡,她兩眼翻白。
“一切都是命運……”
陰陽師仙惠子的聲音,似在她耳畔縈繞。
“你的命運與帶你穿越時空的龍角石緊密相連,歷史會因你而混亂,避過了武田信玄大人,或許能挽救他的性命,但只要你還在與名人來往,歷史仍將潛移默化。”
那話,意味的就是這些麼?
她終究脫離不了攪亂歷史的命運,她算是體會到了。正如陰陽師所說,她離開了晴信,可能真救了晴信一命,以至於她想知道他的下落。然而,倘若有一天她真的打聽到丈夫的消息,她究竟能不能剋制着自己,不去見他,趕緊返回越後繼續躲在春日山城裡?
“柳生宗嚴……他後來據說是要幫德川家康的,好像還是個不錯的劍客,門路也廣。也許我能在他身上下點兒功夫,讓他欠我一個人情,好幫我找晴信,那不就不用我自己去找,免得觸景傷情,避免沒必要發生的命運災難嗎?”
她正思索着怎麼擺平柳生宗嚴,門外卻很可惡地傳來了男人的聲音。“想要打鬼主意,嘴裡就不要嘀嘀咕咕的,免得被我聽了個一清二楚,害你自己倒黴。”
老天,她怎麼都念叨起來了?那個人怎麼又恰好在外面聽見了裡面的動靜?她扇了自己一巴掌,趕緊閉嘴。她發現自己一方面像變聰明瞭,另一方面卻好像又變笨了。她剛剛纔知道那男子是柳生劍派的掌門人,怎麼就沒防着他一點兒?在見到織田信長之前,她得隨時提醒自己,跟她在一起那傢伙不是普通角色,一定要小心爲妙。
“我說,外面的兄弟,要是懷疑我耍花樣,你有本事就進來看呀!”她故意挑釁着,對付什麼人就得用什麼方法。在這裡,就算那柳生宗嚴真想闖進來,也要顧及他妻子的感受,況且,她覺得他們夫妻的感情看起來確實挺恩愛,要不怎麼會連孩子都一大堆呢?
夜幕已垂,樑小櫻抱着不吃白不吃、不住白不住的心態,和衣睡在了軟軟的榻榻米上。不知怎麼的,自從跟景虎一起來到京都後,她覺得在柳生家睡得比任何一間高級客店都舒服,莫非是做了太久的貴夫人,普通的榻榻米已經沒法將就了?這對她來說,可算不得什麼好事。
然而,她的耳朵依舊比尋常人靈敏,半夜裡聽到一種怪聲音,本能地坐了起來。
就見臥室門外閃過一個黑影,頃刻之間,那黑影已經從門前跑到了院中,她起身定睛一看,是衝着柳生宗嚴孩子們的房間而去。
難道有人來尋仇,想抓柳生家的孩子?樑小櫻儘管還不知柳生宗嚴究竟是敵是友,但眼見如此危險的情形,她不可能袖手旁觀。她使出輕身法,一個“八步趕蟬”,追到孩子房門外,攔住了那個黑影。
來人見被人發現,左袖一拂,看似極其輕盈的掌法,樑小櫻卻一眼瞧出並不簡單,這一招乃是伊賀忍法中的一式,那種手勢足以表明,對方掌中暗藏極爲細小的鐵釘。掌中藏釘的功夫在忍者族羣中並不算罕見,但伊賀忍者的掌中釘,劇毒無比,僅僅是和釘尖一沾,就有被劇毒侵襲很快死亡的後果。
“你,不是柳生家的人,別壞事!”那忍者見她避開了他的一掌,低呼一聲。
“笑話,誰讓你對人家孩子下手?這閒事我管定了!”
樑小櫻隨手抓根棍子,棍頭一點,直朝那忍者當胸搠去。忍者翻身一躍,退出一丈開外,她想要追過去,卻已追不上,本想從後門抄過去堵截,柳生宗嚴忽然出現在她面前。
“不用追了,那傢伙就在外面,不會再進來。”
宗嚴冷冷地道。
“我替信長大人殺了太多的伊賀忍者,他們早晚尋仇會尋到我家來,這次順路回家,是想先託人把我夫人跟孩子們都送到外地居住,在這種亂世,他們最好是暫時離開日本。”
“原來你想讓你家人離開日本啊?那你碰上我算找對人了,我就有這門路。”
樑小櫻想起卓翼飛在做給人逃亡的生意,這下子,生意不就上門了嗎?如果柳生宗嚴答應跟她合作,不等於欠了她的人情?她就算深入虎穴去見織田信長,應該也多了幾分把信廉成功救出的把握。
誰知宗嚴根本不想心領她的好意,“我家人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我想告訴你,就算你剛纔沒出手,那個忍者只怕也難以傷害到我的孩子們。我想送走他們,只是不想他們將來寡不敵衆,而對付個把忍者,宗炬在那裡,別的小鬼頭們便大可不必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