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小櫻沒料到,甲軍會如此之快便殺到駿府城,不過換個角度想想,駿府城中陷入混亂,她反而能更快帶阿彌出城,不用躲躲藏藏地行路。
阿彌綁上腳帶,穿好行路用的草鞋,拉着樑小櫻的手,兩人趁駿府所有的士兵都去了前門,往後門疾奔而去。從府邸到街上,一路還算順利,看不出甲軍是否已經攻進城中,只看到整條街上都是亂糟糟的,到處是逃難的民衆,地上散亂着來不及帶走的包袱和物件。
“阿彌,別回頭看,趕快離開要緊。”樑小櫻催促着她,繼續朝出城的方向前行。她知道阿彌在擔心什麼,北條氏康的女兒絕不是膽小怕事之輩,或許她回望駿府城,是因爲氏真還在城裡,不知會不會安全。雖然氏真姬妾成羣,她並未得到正室應有的待遇,但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和氏真畢竟也做了多年夫妻,如此反應,乃是人之常情。
然而,阿彌再怎麼說也是大名家的小姐,加上嫁到駿河多年,習慣了京風生活,穿着草鞋奔跑,亦只能維持有限的時間。樑小櫻見她的光腳上滿是血泡,於心不忍,覺得是自己太難爲了阿彌。她於是上前扶住阿彌,去附近找馬車,可現下是逃難期,她就算給車伕再多錢,也弄不到一輛馬車。加上今川氏真驕奢淫逸,早就激起了強烈的民憤,一聽說是今川夫人要坐車,人家更不給面子,別說是馬車,就連一匹馬都不願賣。
樑小櫻管不了那麼多,到了這種時候,她哪裡還有心思去介意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光彩?乾脆強行搶了一匹馬,一把將阿彌抱起來放在馬背上,跟着飛身上馬,直奔城口。
兩人逃出城時,已是第二天清晨,回望遠離的城池,阿彌不禁潸然淚下。
駿府城中冒出縷縷灰煙,喊殺聲不絕於耳,即使離城數裡的野外,似乎都還能聽到城裡的悲鳴。樑小櫻走到坐在大樹下的阿彌身旁,輕輕撫着她的後背,給予安慰,她能理解阿彌此刻的心情,但是以至此,阿彌就算再有多牽掛婆家,也不可能再走回頭路。
“別這樣,阿彌,一會兒我們還得繼續趕路呢,你再堅持一下,如果前面有民居,我們先借宿,無論如何,我都會把你帶離險境,你一定會和你父親重逢的。”
樑小櫻拍拍她的肩膀,站起身來。
“你的腳起了好多水泡,先在這裡稍等片刻,這附近有草藥,我去挖點兒先給你包紮。”
阿彌感激地點了點頭。
“救命——”
纔剛剛挖到草藥,樑小櫻突然聽見林子那邊傳來阿彌的驚叫聲。她趕緊飛奔過去,只見五六個山賊模樣的人正圍着阿彌,一個個嬉皮笑臉地走上前,全一副劫財劫色的噁心樣。
“都給我住手!”
樑小櫻這一呼喝不打緊,幾個山賊竟都回過頭,目光倏地轉到了她身上。爲首的一個男人,壓根兒不知道她會武功,只道遇見了一個更漂亮的女人,豔福不淺,伸手就去扯她的衣袖。
冷不防樑小櫻“嘭”就是一拳,打在那男子鼻尖上,那傢伙哀嚎着倒退了好幾步,鼻血已從捂住臉的指縫間流淌出來。周圍幾個山賊見勢不妙,全撲上前來圍攻。
“軍隊沒遇上,倒碰見了山賊,怪不得姑奶奶今天開殺戒了!”樑小櫻咬起一縷頭髮,二字馬一紮,只等他們上來,要他們血濺當場。
“兄弟們,慢動手!”一個聲音忽然阻止了山賊們。
樑小櫻微微一驚,忙退到阿彌身前,將她牢牢護住。只見那羣山賊中,一個穿褐色衣裳、約摸二十幾歲的青年男子,意外地走到她面前鞠了個躬。“樑師傅,非常抱歉,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弟兄們多有冒犯,請您見諒。”
“你叫我……樑師傅?你是相模人?”
“是,我叫與兵衛,曾經在相模吉原城的詠春堂跟猿飛師傅學武。雖然我並不認識您,但看您方纔那出拳的架勢,我便猜到您一定就是創立詠春堂的樑小櫻樑師傅。”
樑小櫻凝視着眼前這個名叫與兵衛的男子,前一刻,她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這個年輕人竟然是卓翼飛的弟子,那卓翼飛……莫非他還活着?
“阿飛呢?告訴我,阿飛在哪裡?”她幾乎是扯着他的衣袖逼問。
與兵衛遺憾地垂下了頭,“對不起,樑師傅,在我們乘船來駿河的途中,遭遇了大風浪,猿飛師傅爲了救我們這幫弟子,不幸墜入大海……如果不是因爲這樣,我們就不會淪落到要做山賊趁亂打劫來維持生活了……”
晚上,樑小櫻和阿彌二人在簡陋的山寨借宿,也算暫時有了個落腳之地。當與兵衛等人得知阿彌是北條氏康之女時,一面忙着賠罪,一面找來衣食,還找了個侍女好好侍奉她。
阿彌興許是累壞了,一倒在草牀上,便進入了夢鄉。樑小櫻卻輾轉難眠,只是一瞬間,她的心便經歷了大起大落,她甚至覺得,自己一開始知道卓翼飛的消息,或者就不該抱有他還活在人間的希望。而當日詠春堂的弟子,如今同樣要做山賊,她不禁自責,倘若她能一直留在相模打理那間武館,倘若沒有晴信的存在,此時的事便不會發生吧。當初,是她一心要開武館,完成爺爺的夢想;現在,卻也是她的失職,一手把凝聚夢想的武館毀了。日本戰國,既然是戰國時代,她如何能憑自己一點微薄的力量阻止一切戰爭?她即使再偉大,也很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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