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小櫻突然出現在竹屋門前,不只是晴信,連甚三郎都驚得張大了嘴巴。所有的目光交匯在一處,這一刻,在場的人幾乎全陷入了麻木狀態,其中自然也包括陪伴在晴信身旁的姑娘。
那姑娘仍舊跪坐在竹屋裡的軟墊子上,或許是受到了驚嚇的緣故,她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害怕,大概是房門被踢破的那個瞬間,她因爲突如其來的慌亂而顫抖了一下。姑娘瞧着很年輕,樑小櫻估計,對方的年歲應該只有二十出頭,面若芙蓉,還掛着兩個小小的酒窩。
好一個可愛的女孩,看起來很親切嘛!本來還要直接給晴信吃拳頭,可當她的視線對上那個姑娘時,她一時間竟將舉在半空中的拳頭放了下來。
“甚三郎,我……我沒看錯吧?她真的,真的是小櫻嗎?還是……”晴信眼神閃爍,身體僵直着站在屋裡,彷彿只有手指還能動動,趕緊拉了拉甚三郎的衣袖。
甚三郎面色蒼白,半天才回過神,“主公,您好像沒有……沒有看錯,那個是小櫻姑娘,她不是鬼魂,她有腳的,您沒看清楚嗎?”
樑小櫻此刻根本無意理會他們倆,反而一步步走到那陌生的姑娘面前,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指着晴信輕輕地問了一句:“你,是那傢伙的女人?”
“我……”面對樑小櫻的質問,那姑娘幾乎變成了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白兔,下一秒恐怕就有被猛獸吞食的危險。
“說!你是不是那個傢伙的女人?”樑小櫻猛然提高了聲調。
“我……我是。”她總算壯着膽子回了話。
“OK,good。”
樑小櫻冷笑幾聲,纔不管對方是不是能聽懂英文,只要晴信明白她的意思就好。她轉過頭,狠狠瞪了晴信一眼,繼續盯着那姑娘,眼裡藏着蓄勢待發的火焰。
“知道我是誰麼?我就是在你之前,被他騙過的女人!”
這句話說得殺氣騰騰,晴信聽得渾身都震顫了一下。他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樑小櫻的手腕,那種真實的觸感,沒錯,這是他的小櫻花,她的確還活在人世,而且還活着回來找他了……可是,她已經好幾個月都沒有消息,連忍者也找不到她的蹤影,她爲何會奇蹟般地出現在他面前,又是如何回到甲斐的呢?不過,現在思考這些,似乎暫時沒什麼作用,因爲此時的樑小櫻,是怨念的化身,他從未見過她對他露出這般仇恨的眼神,她全身上下彷彿都燃燒着仇恨的烈焰。
“武田晴信,想解釋嗎?我告訴你,事實如此,你沒得解釋!”
他還沒來得及跟她說一句話,樑小櫻已經掙脫了他的手,甚至封殺了他說話的權利。
“你好啊,你風流是吧?這一天跟一個女人說什麼海誓山盟、地老天荒,那一天就跟另一個女人說同樣的話,還美其名曰什麼‘你纔是我真正愛的人,對別人都沒有投入過感情’,在這個亂世裡,你簡直是一等一的情聖,你甚至可以妄言,你武田晴信能征服整個日本的女人,對嗎?可我呢?我以爲自己找到了真愛,結果到今天才發現,原來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女人!”
“小櫻,你聽我說好不好?事情其實……其實並不是你想的那麼糟糕……”
“閉嘴!你沒聽清楚我剛纔的話嗎?”
她兩大步上前,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死死地扯着,簡直不像個女人,更像是土匪。
“別以爲女人容易騙,就一樣容易欺負,我樑小櫻雖然是個女人,也因爲你而倒了黴,但你別忘了,我不是日本人,我不會像你身邊那些日本女人那樣對你唯唯諾諾,姑奶奶今天就要把這口氣爭回來!”
晴信被她徹底震懾了,在他的印象中,樑小櫻的性子的確是嬌蠻、倔強了一點,和日本女人有很大的不同,可他壓根兒想不出她真正恨起人來會是什麼模樣。
“你應該感到慶幸,你的新歡讓我直覺感到,她好像也是亂世中無辜的犧牲品,我纔可以忍到這一刻還沒動武。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吧?好,我馬上說給你聽,別以爲只有你們男人可以到處拈花惹草,我一樣有這個權利,我啊,那會兒就搭上了你的死對頭長尾景虎!”
甚三郎見狀不妙,忙上前攔在樑小櫻身前,搖頭解釋道:“小櫻姑娘,你就別把事情鬧大好嗎?你就是要氣主公,也不能拿長尾景虎那個人氣他呀,況且,你真的誤會主公了……”
“甚三郎!”
樑小櫻厲聲喝斥着他。
“做和事佬不是你這麼做的,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事實,你別期望我和他能破鏡重圓,我今天出了這口氣,我馬上就會走人,和這傢伙老死不相往來!”
“哎喲,我說小櫻姑娘,你怎麼連我說的話也不相信了啊?”
甚三郎聽到她話說得如此之絕,他似乎也已無能爲力,只能在一邊嘆氣。誰知就在這一剎那,樑小櫻已經手起拳落,他只聽見晴信“啊”地一聲痛呼,捂住胸口仰面摔在了地上。而擡頭再看樑小櫻時,她已掩面狂奔而去,消失在了山林深處。
“小櫻……小櫻……”晴信吃力地牽起身子,不顧甚三郎和那姑娘的攙扶,靠在門旁,痛苦地凝視着樑小櫻離去的方向。深暗的血絲,自脣角劃下,他彷彿一尊雕像杵在那裡,刺骨的寒風,或許早刺穿了他的心臟。
無處可去的樑小櫻,只好前往當年板垣信方留給她的那處私家。可巧,板垣前兩天剛好從家鄉帶來土產給晴信,暫時住在躑躅崎的私家,準備過幾天重新返鄉,卻意外遇到樑小櫻回來,老人禁不住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