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張和美濃二國統一之後,濃尾平原士地肥沃,物產豐富的特性就越發表現出來,因此是商人理想的原材料買方之地,以前的主
家織田信長就非常注重當地商業的發展,曾經花費很大精力修建道路和橋樑,廢除領地上的關卡,甚至統一領內的貨幣,而這些所作
所爲,都被黑川家繼承並且進一步擴大。
從城中到町內就有一條信長在位時修建道路,雖然在黑川慶德看來,這僅僅是一條簡陋的道路,但是信長以僅僅一國的財力,就
用心如此,也算難得了,於是下達命令擴建,並且延伸到了海邊。
因此,這成了重要的商路,每日裡都是人來人往,還有不少是武士和界鎮的大商人,
路邊的居民都已經習以爲常了。
時間過的很快,不知不覺之中,又有二個月已經過去了。
而在城中一處住宅之中,由於許多事情都上了軌道,身爲二國內政奉行的竹中半兵衛最近的空閒時間越來越多了起來,甚至下午
就有時間回家休息——這座住宅原來就是信長時代的家中大老所居,由黑川慶德賜予,雖然因爲過於豪華而被推辭,但是由於主公再
次賜予,於是還是接受了下來。
已經到了十一月中,雖然還沒有到下雪的時候,但是還是已經很有寒意了,說來也奇怪,經過了繁忙的工作,竹中半兵衛的身體
反而好轉了一些,他畢竟還非常年輕,身體還有很大的調整餘地。
不過,在這樣的寒冷傍晚,家中就燒起爐竈,用的是主公對各個家臣的賜予的木炭,煙很少,在上面放上了美酒,以及主公發明
的一個小鍋子。裡面是亂七八糟的各種各樣的食物,但是偏偏這樣,卻有難得的香味傳了出來。
喝口酒,然後吃點熱氣騰騰的菜,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聽說這個習慣已經迅速傳播到了領內各家中去,甚至一些商人都爭向
效仿。
不過,這當然不關竹中半兵衛的事情,他只是在想。如果下了雪,又這樣一邊欣賞雪景,一面喝酒,是多美的事情,當下決定向
主公建意,年終家臣會議時,就採取這樣的模式。
不過,這樣的悠閒沒有延長很久,就有有關方面的人員來報告。
“什麼事情啊,明天早晨不能來嗎?”
“大人。是您和大殿吩咐的事情。”
“沒有辦法。那就快說吧。”竹中半兵衛放下了酒杯。
“青州船坊,今天下午已經正式建成出第一艘大船。”
“啊,是這樣啊!”聽見在青州臨海的青州船坊。已經建造出第一艘大船的那一個瞬間,竹中半兵衛全身不由戰慄。
“殿下,你有什麼事情要吩咐下去?”那個使者跪拜在竹中半兵衛的門前。
“以我黑川家內政奉行的名義,邀請在我藩之內的商人在後日上午參加這次新船下水。”竹中半兵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沉
穩的說出了這一句話:“到時,殿下也會參加。”
“是,明白了。”
看見這個使者出去了,竹中半兵衛又拿起了酒杯,不過在這時,無論是香噴噴的菜餚,還是溫暖的美酒,都不能使他動心了。
一瞬間,主公那濃眉和黑眸,就彷彿在眼前,這是一個月前的一次談話。
“重治,爲政者必造其勢,尾張和美濃物產豐富,是六十六國中重點經商之地,我們要好好利用這個優勢才行。等船坊建成軍民
二用的大船之後,就可以以此威懾那些商人了,我希望能夠把一些商人集中起來,爲我家服務,並且以此爲觸角,延伸到他國經濟和
政治中去。”
“爲什麼要等待大船建好呢?”
“商人重利,欺軟怕硬是其天性,雖然尾張美濃的利益不錯,可以吸引商人,但是僅僅這點還不足於驅使他們,但是我方只要有
了大船,有了壓倒其他水軍之實力,那商人都不得不考慮這點了。”
“畢竟他們,來往各國,起碼有一半必須走海路,因此他們不得不受制於水軍的因素,如果我藩有着強大的水軍,他們就會在事
實上受制於我藩,而且,南蠻等海貿更是如此,因此有了大船,就有了驅使他們的籌碼。”
“再加上我藩的實力,以及物產,應該可以進行這個計劃了吧。”
“控制商人,不但可以獲得源源不斷的財富,而且還可以滲透到各國相當要害的內政和經濟中去,這點就是我們計劃的重點了。
”
看見竹中半兵衛有點不解,黑川慶德笑了,再偉大的人才,總會受到當時的社會的侷限,有些東西是他們不懂的,於是他解釋下
去。
“生活,白米和其他必需品是不可少地,除了一些具有比較大領地的領主,武士從各自的主君得到的,大部分是白米,但是僅僅
有白米是不可能維持一個家的生活是,油、鹽、衣服等等,都必須靠商人用錢來收武士們的米,然後再把必需品賣給武士,因此,在
很大程度上,這些商人影響着藩內的命運,如果一旦必需品缺少,那其他物價必會飛快增長,這可是會影響武士和百姓生存的大事。
”
“而且,正因爲有這樣的影響力,許多武士其實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制與商人,甚至大名也一樣,這種影響力量,雖然不具備決定
性,但是如果在關鍵時使用,還是可以大大影響局面的發展。”
“因此,必須把這種力量掌握在手上。”竹中半兵衛輕聲的說出了當時的最後一句話,又一個預備規劃好的戰略被這個觸發點激
活了,又一次營造戰略大局優勢的時刻到了,那就如國手沉穩而下的好棋。
歷史上,擁有局部優勢者不計其數,但是能夠真正把優勢轉化爲實實在在的實力,並且越過逆流而獲得勝利,那就是很少見到的
大國甚至天下之棋。
像主君這樣的性格,處下風時反而殺機畢露,而處上風時更顯厚實大氣,這樣的性格,也只有自立一途纔可成事。
從一開始的瘋狂噬血,無所不用其極,到現在的謀事千里,以正治國,不求一地一城之得失,而以營勢而得其勝,單單這一點就
可以察覺到他的獨特的心和性格。
那就是亂世之中天下人的魅力和力量。
而如果在和平時代,主公也許會成爲一個放浪的傾奇者吧。和平時代的等級、規則、社會,容納不了這樣的人。
竹中半兵衛深深的舒了一口氣。
權傾尾張美濃二國的內政奉行,主宰二國商人的賦稅和活動的男子,雖然是邀請,但是又有誰敢不去?
“什麼?竹中殿下邀請來往的商人觀看大船下水?”住在青州町下的伊藤總十郎驚訝的問傳達消息的“奉公人”。
“是的,時間就定在後天上午。”
“那這個竹中,不,應該是他背後的黑川殿下,想幹什麼呢?”
伊藤總十郎今年三十六歲,正是男子成熟的年齡。他本是尾張國人。繼承了父親的店屋之後,就又成爲尾張國首屈一指的大商人
,因此成爲信長的御用商人。但是信長死了之後,新的藩主並沒有對這件事情作出評論。
聽見了這個消息,他驚訝之後,就立刻當機立斷:“來人,和我一起,先去看看這個大船到底有什麼玄機?”
他身爲大富商,當然有着一羣所謂的“奉公人”聽從命令,這些10歲開始就在他家工作的稚丁,就是“奉公人”中最低級的,工
作主要是些雜活。比如跑腿、打掃、打下手,工資是分文沒有的,但是包吃包住,在逢年過節的時候還有一些數量很少的零用錢或者
紅包。
而在他的身邊,就有幾個已經十八九歲的“稚丁”,眼看再過一年或者二年,就可以升格成爲“手代”了,自從當了“手代”就
可以承擔進貨、售貨、算帳等比較重要的工作,就有一筆比較豐厚的薪水了——但是能夠不能夠升上去。誰先升上去,都取決於主人
,也就伊藤總十郎,因此,現在是他們最殷勤的時候。
因此不一會兒,麻利的他們已經上路了,雖然可以騎馬,但是這樣一來的話,會引起武士的干涉,於是找到了一輛牛車,雖然比
較慢,但是還算舒服,而且星夜行路,慢點也無所謂。
在寒風之中,經過了大半夜,纔到了尾張在南面沿海的地帶,那裡已經建成了一些配套的房子,天已經矇矇亮,一些士兵已經結
束了巡邏。
就着早晨的光輝,映入伊藤總十郎眼簾的,是一羣羣才建好的建築,海邊有連綿不斷的鹽田,有被圍牆包圍,並且有着箭樓防守
的船坊,甚至可以看見幾門非常罕見的大筒,士兵在周圍巡邏着。
“什麼人啊,這樣早就在這裡!”有一隊士兵發現了他們一行人,其中一個小隊長把手按上了刀柄,如果不看他們穿着不像平民
,早就衝上來逮捕了。
“我是伊藤總十郎。”
“啊,原來是伊藤大人,不是明天早晨來嗎?怎麼現在就來了?”小隊長是尾張本國人,當然知道本國大富豪伊藤總十郎的名字
,而且也接到了明天接待他們的通知,所以有點奇怪的問,不過敵意就沒有了。
“我們怎麼可以讓殿下早等呢?應該先來這裡等候。”
“是這個道理,不過也太早了吧。”
“那我們可不可以先進去看看呢?”伊藤總十郎說着:“聽說這裡建成了大船,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情,所以先過來看看。”
“那等一下。”
過了一會兒,跑到裡面去報告的小隊長出來說:“雖然早了一點,但是反正明天就可以開放,所以現在進去也沒有什麼關係,各
位請自己去看,但是不要靠近內船坊,就在外面看看吧。”
“是。”於是他們一行人,答應了之後,就進去看了。
首先他們看見的,就是那個巨大的船,也許有幾百噸吧,在這個時代,這可是難得的大船啊,這幾個人,都目瞪口呆的昂首望着
這個龐然大物。
“啊,這樣的大船,可以裝多少東西啊?”
“似乎比我們原來都大了幾倍啊。”
“如果用這樣的大船,一次就可以裝上半年的貨物吧。”
“啊,這是什麼?這好像是鐵甲啊?”
“是的,包在了船身之上。”
“嗯,好像這樣就不怕撞了吧。”
“難道是軍船嗎?”
此時,伊藤總十郎的背脊都寒了,因爲他的眼睛中看見了了不起的東西,那就是在船上的四門大筒。
裝在船上的大筒?我也只是在南蠻大船上看見啊,身而爲大商人,當然比一般人知道這種武器的厲害,伊藤總十郎默默地沉思了
一會,臉上的汗就下來了:“這樣的大船,又這樣堅固,如果遇到了其他小船,近可以撞,遠可以炮擊,而且船上也可以裝上幾百名
士兵,真是海上的城堡啊。”
他突然之間意識到了黑川慶德的傑出之處,他簡直不敢想象如果黑川慶德的水軍大量裝備這樣的大船,會產生什麼影響。
本以爲黑川慶德僅僅是一個到處搶劫別人的土地的大名而已,但是想不到他會擁有這樣的大船,這樣的話,那海上不是就由他來
稱霸了嗎?那像自己之類的大商人,都必須受制於他了——因爲大商人是離開不了海路的呀。
也許,一個新的時代就已經靜悄悄的來臨了,他突然之間有了這個覺悟,也知道自己必須依靠上黑川慶德才有發展的餘地。
想到這裡,他轉過一個圈,正要仔細看時,突然之間發現不知不覺之中,也有另外一批人來了,爲首的人,他是認識的,那就是
界鎮的大商人——今井宗久,他似乎更加吃驚,正目瞪口呆的望着大船。
覺悟,並不是一個人的特權,知道了風向,也不一定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