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稷是我的老熟人了,我出仕的起點就是陪訪秦國。
當年他只有二十五歲,現在已經是三十多歲的大叔了;我當年二十不足,現在也是奔三的年齡。他還是那一撇小鬍子,臉上多了皺紋;我也蓄起了須,雖然不算三絡長鬚,倒也還不算醜。
兩人相見,座分尊卑,我坐在他下手。
“狐子別來無恙。”秦王變得深沉了不少,目光中含着堅韌。
我知道這是一位雄主,雖然孝公用商鞅奠定了秦國爭霸的基礎,但直到他用了范雎,秦國才真正踏上一統天下的霸圖。
“不敢當大王垂問,”我緩緩回禮道,“有賴祖宗,殘身尚且得過。大王無恙乎?太后無恙乎?”
“尚過得去。”秦王稷突然笑道,“這話由狐子問來,真是讓寡人有些感嘆人世變幻,歲月難堪,終究天道有常非凡俗之子所能勘測啊!”
你最近受了什麼刺激?突然變得這麼文青?喔,是的,你家上郡被人砍了一半,前些日子還被鄰居們堵在門口罵。我雖不能體會,但我能理解。
說起來我也算是大大改變了趙國的悲催程度,依照我記憶中的歷史,在秦國稱帝前後,搶了趙國十幾座城池。
而現在,趙國反過來搶了秦國一個縣。
“當年誤傷了任子,心中不安,本望想陣前賠禮,結果白起手快,唉。”我嘆了口氣,“人生短短几十秋,相逢相遇,豈非天意歟?何必殺來殺去呢?”
你要文青哥就陪你,怕毛線!
秦王被我小小震懾了一下,道:“天下弭兵方是王道,可嘆當今王道不興啊。”
“大王是說齊國滅宋的事麼?”我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宋國乃是子商之後,三恪之一,千年香火一朝而斷,田齊氏實在太過分了!”秦王稷憤憤道,“狐子,追根溯源,秦趙本爲同室兄弟,起於商後室,如今豈不是天意讓兄弟之邦外御其辱?”
秦趙都是嬴姓,真正的兄弟之邦,世代侍奉商後室。不過要說起家卻是周穆王封造父於趙城,所以才姓趙氏。秦王現在亂攀亂認,看來是實在找不到攻略中國的藉口。
秦國爲什麼這麼着急東進呢?沒聽說他們國內有什麼問題呀。
“大王是想直接出兵齊國麼?”我直截了當問道。
“正是!”秦王果然是陝西漢子,豪爽道,“齊國做出這種事,是將天下諸侯不放在眼裡!”
敢請教:您和他一起稱帝也不問問我趙國的意見,算是怎麼回事呢?
我微微點頭,道:“的確如此,滅人宗嗣不祥,齊王利令智昏了。”
“趙國會與我秦國一起出兵吧?”秦王迫切地看着我。
“國之大事,在戎與祀。如此大事,即便寡君也不能一言以決。”我笑道。
“天下誰人不知,趙國國事皆由先生,何以見欺?”秦王一臉不滿道。
“非也。”我搖了搖頭,“我國大事由重臣合議,交由寡君決斷。世人以爲我狐嬰位高權重,實則不然。”
“真是荒唐,”秦王往前湊了湊身,“先生這般英才,若是在我秦國,當可一掌國政!即便連寡人也不會干涉。誠如當年孝公之用商鞅也!”
如此明目張膽挖牆腳是不好的!
我笑道:“嬰之才遜於商君百倍,豈敢行商君之事?自古聖王兼聽而明,****偏聽而暗。嬰豈敢致寡君於****之地?”
秦王不知道領悟到了什麼,木然而起,肅容拜道:“先生有教寡人矣!”
“不敢。”我只得做出惶恐的樣子回身拜倒。
“若以先生所見,齊國當伐否?”秦王問道。
“若是以秦一國伐齊,不可。”我道。
“爲何?”
“齊是霸者之國,其遺勢未衰,秦國以西陲之國伐東鎮之國,路途遙遠,兵馬疲憊,糧草耗費,多忌而少宜,恐怕徒勞無功。故而爲大王計,不可。”這些劣勢就是傻子都能看出來,我直說出來只是讓他更爲信任我罷了。
“以先生看,如何可伐?”
“舉天下之兵,伐齊。”我道。
“天下之兵?”秦王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燕國與齊國有國仇。”我道,“故而燕國肯定會合秦伐齊。”
秦王點了點頭。
“韓魏搖擺於齊秦之間,又貪宋地。如果大王許以好處,明以利害,這兩國也必然與秦國一起伐齊。”我道。
“正是。”
“楚國日夜所想不過是齊國淮北之地,若是大王不打算佔據淮北,那麼楚國甲兵可待。”我道。
“如此,便真是天下伐齊了!那麼趙國呢?”秦王最在意的果然還是趙國。
趙國的國際地位放在那裡,誰敢說這麼大的動靜不知會趙國?尤其是秦國、燕國和魏國,他們如果要去打齊國,國內勢必空虛,到時候趙國大軍很可能端了他們的老窩。
秦國可能壓力還不大,因爲白起打上郡帶的都是重裝步兵。燕國可是實打實知道趙國的騎兵威力,雖然沒有親自體驗過,不過最近趙奢北伐匈奴,茫茫草原哀嚎遍野,全都是趙國武功的體現。
太原郡的預備役將全國各地的壯丁整鄉整鄉地拉過來操練一番,每年都要來這麼一次,擴大了內需,也增進了趙人的軍事素養和作戰能力。甚至選拔出了一批不錯的好苗子,國家給錢幫他們僱工,讓他們進武學學習,三年之後畢業爲士官,在各部隊服役。
雁門郡的兵馬一直虎視眈眈,就指望跟秦國開戰,大幹一場。
不過,時機還不到。
“嬰以爲,趙國可以支援列國糧草,但是不能出兵。”我道。
“這是爲何!”
“唉,”我嘆氣道,“我國的直道還沒有鋪設完成,耗時耗力,恐怕沒有足夠的人手去正天下之義了。”
以邯鄲爲中心,南北直道從漳水到代郡。東西直道也已經從邯鄲造到了晉陽。
這些可不是我吃飽了撐的弄出來的,而是實打實提高國家戰略能力的工作。這些路不是老諸侯們以爲的那種小路,而是勘探、剷平、鋪設礫石作爲路基,然後上面鋪設石子和砂漿,兩側擁有排水溝的真正的硬質路面。
雖然跟古羅馬的石板路不能比,但是這種路的成本要低很多。有了這種路之後,我的自行車纔算有了改進的必要,四輪車也纔出現在了趙國大地上。
現在的四輪車雖然沒有功課轉彎的技術難管,但是已經用於礦山和農田的短途接駁上,運載力上去不小。只要這東西好用,時間久了必然有人會想辦法擴展它。尤其是礦場,已經開始用鐵軌運輸了。雖然是人力和畜力的老型號,但絕對不會就此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