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慄和他的行刑手在截肢手術領域果然是權威,手術乾淨利落,傷口收得快,還有獨門消炎止血癒合的秘方,效果比之一般消炎草藥要好得多。爲了讓那位獄卒世家出身的“戰地醫生”把這個秘方交出來,我開出了自己所能給予的最高待遇:
下大夫,養邑三百戶,仁愛榮譽勳章。
下大夫的任命當然還是得王命,這只是我跟趙何在戰前商量好的授權極限。養邑三百戶我也會同時申請,若是趙何不捨得,就只有從我的私邑里出了——娶個好老婆果然可以少奮鬥二十年。
人愛榮譽勳章就簡單多了,考慮到現在人不習慣在胸口上掛東西,而且紗衣也壓根掛不了東西,所以我讓人用黃銅打造了一面金牌,正面是個朱鳥——趙室的圖騰,背面刻着授予此勳章的時間、緣故,以及勳章編號。
與金牌相配的還有冊書,正本給本人,副本在王室守藏館。等泮宮的大圖書館建成之後,王室守藏館裡的所有文檔都會抄錄一份存在泮宮,到時候任何人都可以在大圖書館查到。
金牌的直徑有三十公分大,可以掛在車上,回家則可以掛在正堂,十分氣派。
中國歷史上第一枚勳章就是因此誕生的,並且成爲獨一份。因爲在給他授予勳章之後,我在戰地完成了勳章體系的建設。武功分爲九檔,每當三等。爲英傑、驍勇、果毅勳章。文功一樣是九檔三等,爲文政、經濟、孝廉勳章。
最高一等不拘文武,授予對趙國有傑出貢獻的人物,每二十年評出一枚,只授予在世者,不能追授。
名爲:國士無雙章。
凡是懸掛此勳章者,可以用諸侯儀仗。
這枚勳章我已經內定了。
勳章細則發下去之後,讓將官士兵都十分激動,因爲二、三等果毅勳章基本就是爲士兵準備的,凡是受傷掛彩者、斬獲良多者、身先士卒者、率先登城者,都可以獲得這勳章。有此功勳者,日後能夠優先被任命爲地方三老,見官不趨。
凡是受傷截肢的,必定給二等果毅勳章。如果能編個讓人感動的故事,一等果毅乃至三等驍勇勳章都不是不可能。
雖然我沒有建立勳田制度,但是卻建立了軍功入學制度。凡是有志於學的受勳者,都可以免試進入泮宮學習,國家承擔學費生活費。如果實在學不出來,公室也會安排力所能及的工作,給他娶妻,養他兒子直到縛籍。
這些事其實早就可以做,我故意放到戰場上,就是讓這些出征的人安心。軍營是個很神奇的地方,全是男人,陽剛火壯,這個時候頒佈這些安定軍心的政策,就像是往火裡添柴,越燒越旺。
只有先把人放在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地方,然後給予希望,這些人才會死心塌地跟着你衝。用兵大家收服人心,乃至後世的傳銷、保險、高考……無非都是這個套路。
廉頗大概是最能感受到這種士氣高漲的人。還沒等到我的中軍與他前軍匯合,他已經傳來佔領平邑城,活捉縣令國欣。
戰報寫得很詳細生動,顯然是我派去的書記們執筆,廉頗簽字。如果去掉文學修飾詞,這份戰報其實很簡單。廉頗前軍先鋒營在三日前抵達平邑縣城,大軍圍城,招降不果,於是蟻附攻城,死傷三百餘人,未果。乃連夜精選材士,黎明時以雲梯攻城,一鼓而下。
“……前軍將頗身先士卒,跳蕩登城,斬首十餘,捲刃再三,披創二十四。衆材士戰克倍數之敵,死者十之五,而無一背刃者。……”
戰報裡如此介紹。
等我的中軍營帳到了,我命令嘉獎前軍,犒賞羊百頭,兔五百頭。當夜攻城材士,死者進二等果毅勳章,生者進三等果毅勳章,傷者加賞奴隸五人,殘者十人。各級軍官酌情記功,由前軍將報上來。
至於此戰的指揮官前軍將廉頗,我令人持我節鉞召其入中軍營參與聆訊。
聆訊官由我、白起、韓彬組成。
主要緣故是敲打廉頗,也是爲了日後讓趙國將軍們形成愛惜兵力的好習慣,戰死的人太多了!
“廿六日,我下令蟻附攻城。”廉頗見陣勢不對,之前的得意一掃而空。
“在攻城前是否查探敵情?”我作爲主訓官,就如同回到了法庭上一般,“是否非蟻附不可?”
蟻附攻城顧名思義就是如同螞蟻一般附着城牆,攀援攻城。這種攻城模式是現在主流的攻城方式,缺點在於死傷太大。
“查探過,”廉頗答道,“平邑地形與城牆之事,末將皆親自領人考察。也收買了鄉間,詢問故水道之事。秉元帥,此事皆在戰事日誌中詳錄,請明察之。”
廉頗的戰事日記已經由他的書記官帶到了中軍帳,現在中軍書記們正在檢查格式是否符合標準,內容是否有疑點。他們的聆訊在另外一座大帳之中,所以等會我才能知道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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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蟻附,”廉頗道,“非蟻附無以得知其守城決心與兵力分署,也就無從擇弱者處下手。”
廉頗此戰攻下平邑,傷亡約在八百人上下,蟻附攻城時只折損三百人,還有五百人是在選鋒材士登城、以及其後的城中巷戰折損的。這事很不符合常理,照道理說蟻附的傷亡總是最大的。
對此,廉頗解釋道:“材士登城之後,一度沒有聯絡及時,策應不急,故而損失慘重,險些被打了下去。”
“你們用的哪種聯絡?”
“天燈與陰符並用。”廉頗道,“當時城頭火光大作,策應沒有看到天燈,直到接到陰符方纔攻城。”爲了解決現在的溝通不便問題,我在原來的鼓號系統上新加入了孔明燈、旗語等方式。
“爲何不響鼓號?”我問道。
“三面圍敵,攻城時各有緩急,一通鼓若是沒有被人聽到,次序登時大亂,故而不敢用鼓號。”
我點了點頭,望向白起。
白起沒有反應。
“你暫且出去。”我對廉頗道。
廉頗行了個軍禮便退了出去。
白起這纔開口道:“我們秦國也有這樣的審將法,但一般贏了就不審了。你這樣多傷士氣?”
“是啊,元帥,攻下了城池還要接受聆訊,恐怕寒了將士們的心。”韓彬也在一旁道。
“不會。”我對廉頗很瞭解,他不會怨我的,“你們覺得在指揮上可有失誤之處?”
白起很忠懇地說道:“廉頗此人雖然談不上奇才,倒也是個將才。不足千人的傷亡,三日攻下平邑這樣的老城,已經算是不錯的佳績了。”
韓彬沒打過仗,當然表示附和。
我心中頗爲欣慰,道:“既然如此,覈查無誤之後爲廉頗請功。”
這次的聆訊,自然也記錄在我的中軍日誌之中。我之所以不厭其煩派下去那麼多文士跟着將軍,就是爲了追查責任方便,報功也方便,不讓人找到絲毫的把柄。現在的文士大多是提劍能砍人的暴力型文士,在前線也絲毫不懼。我驚訝地發現廉頗的前軍書記竟然也是入選材士之一,砍了三個首級。
白起和韓彬出去之後,我再次將廉頗叫了進來。這次不用他站在下面受審了,讓人搬了馬紮給他,對面而談。
“平邑之功,我爲你報了三等英勇勳章,另請加下大夫。”我淡淡道。
“多謝主公!”沒有外人在場,廉頗也放鬆了許多,尷尬一笑,“還以爲打了勝仗都要受罰,正心下忐忑呢。”
“只要舉措得法,即便敗了也不要緊。”我眉頭一皺道,“若是罔人性命,即便勝了一樣追究!我且問你,爲何不派細作入城爲策應?”
“主公,”廉頗一臉無奈,“哪有這個功夫?再說,我趙人口音與平邑口音不同,怕是還沒進城就被人認出來了!”
“我是指許歷的人。”我道。
“許歷又不歸我節制。”廉頗不服。
“你不會來要麼?”還要我說得多明顯啊!
“請主公撥劃許歷於臣帳下!”廉頗當即道。
我點了點頭,從案上取了一支令箭,並天樞堂的九尾狐印,交給廉頗。
“後軍牛翦馬上就要到了,”我道,“你們即日開拔,從阿城走,不用攻城,交給中軍白起。”
廉頗一愣,道:“主公,我已經廣派了斥候,阿城守備並不算嚴,可以一鼓而下。”
“我另有計較,你們越城而去,攻打曲阜。還有,麻袋攻城不好麼?”
“唔,主公,雖然是個好主意,不過裝填麻袋實在太過麻煩。”廉頗無奈道,“若是有護城河那便只能用麻袋填平,若是沒有,將士們寧可雲梯蟻附的。”
“胡鬧!麻煩兩日,總比白丟性命強!”我不悅道,“你既然爲將軍,須知戰功都是兵士用命換來的!若是沒有這些兵士,你哪裡來的勳章爵位!我可曾催促過你?需要你這般趕緊着急的!”
“諾,臣下明白。”廉頗當下拜道,額頭上油光光一層。
一將功成萬骨枯。其實很多時候很多人都是白白犧牲,如果高高在上的將帥們往下看一眼,他們的命運就不會那麼無謂的終結。
“軍中賞功罰過之事也要開始做起來,陣亡士兵的銘牌要收集好,派出軍使送回各鄉。”我道,“營務繁重,你先回去吧,休整之後便出兵曲阜。”
“諾!”廉頗行了軍禮,退出軍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