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彬,寡人以你爲將,率一千黑衣鐵衛,隨狐公出徵,爲其短兵。”趙何頗有王者之威地說道。
“臣定不負大王!”韓彬顯然很興奮。
我倒是無所謂,反正多一千人也是好事。再轉頭想想,誰知道趙何是不是真的關心我呢?人太陰暗了可不好,生活會沒有樂趣的。
等從殿堂上下來,韓彬三兩步就追上我了。
我看看這個稚氣尚未脫盡的少年,總覺得很眼熟。
“狐公已經不記得在下了麼?”韓彬微笑道。
我笑道:“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
雖然這具身體只有二十多,但是兩世加起來我實實在在超過了五十歲。而且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我覺得自己的心理年齡越來越大。可能這和別人稱呼我“公”也有很大的關係。
被人叫老了。
“在下韓彬,當年在沙丘幸蒙狐公傳授兵法。”韓彬自嘲一笑,“狐公當日位居大司寇,想來也不會記得我這麼個小雜兵。”
“你既然知道我那時候是大司寇,”我也笑道,“難道不知道我後來經歷了些什麼?怎麼可以如此苛責於我呢?”見韓彬正要解釋,我拉住韓彬的手臂,執臂而行,道:“這些年來,倒是進步神速呢,如今已經位比千石了吧?”
“狐公見笑了。”韓彬道,“那時見廉頗警士營之精銳,心實嚮往之。如今終於歸於狐公麾下。”
“呵呵,”我笑道,“如今你自己也掌了兵權,練兵如何?”
“幸得兒郎們用命。”韓彬笑了笑,“若是狐公有空,想請狐公至校場,指點一二。”
“我練兵從不去校場,呵呵,都是口頭把式,哪裡能指點你。”我道,“無非就是親之愛之,嚴之信之,自然將士用命。”
“狐公何以推辭。”
韓彬還是不夠成熟,就沒想過我還有事麼!
練兵這事,難道可以指點一番就來個大變樣?每一支部隊都有自己的魂,有些是英靈,有些只能是野鬼。這是鐵與血鑄就的,不是誰說說點點就能成的。韓彬年紀不大,正是浮躁的時候,也該他上陣磨練磨練。
我堅定推辭之後,還要回家跟人開會。
光是帶着一幫人上戰場,然後任由將軍們按照老套路去拼耗人命,在我看來是十分不負責任的事。既然我已經有了一流的戰略規劃,如田章、徐劫、趙奢;也有了強勁的戰術執行者,如廉頗、牛翦。
還缺一個環節,就在於戰後。
並非是說在戰爭之後,而是在戰場之後。我去過的戰場並不算很慘烈,伊闕之戰可以說是被我攪黃了。雖然白起依舊取得了令世人側目的戰績,但實際上與他的戰略初衷並不相符。
白起是個追求擊殺有生力量的人,對於那些不會跑的城池並不在意。
但是我在意,有了城池纔有了人。在我看來人是這個世界最大的資源,我寧可將城池洗劫乾淨,帶走所有的人,然後把土地和城郭還給人家,也不願意看到能夠不死的人死在戰場上。
我要建立第一支戰場救護隊伍!
因爲我有個不錯的人選。
甘慄!
他在我手上從來沒有得到過重用。雖然他忠心耿耿,但我總覺得有些疙瘩。實際上我不是個有精神潔癖的人,我自己的所作所爲比他做的事要過分得多。問題就在於,我是個顧家的男人,我愛自己的伴侶,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他做下的那種事。
這就爲什麼馮實已經成爲了大夫小司空,而他同樣是我司寇署出來的老人,卻只是翼軫手下的探長。
當我把他叫進府中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腳都在發抖。
是太久沒有見我了麼?
等他見過禮,我直截了當道:“今日大王已經賜了我虎符,不日便起兵伐齊。”
甘慄顫抖得更厲害了,垂着頭沒有說話。
我喝了口水,慢悠悠道:“我打算帶上你。”
“謝主公栽培!”甘慄飛快地應聲拜道,顯然已經知道我召他來的用意了。
“我帶你去,不是爲了殺敵的。”我道,“是爲了救人。”
“救人?”甘慄迷惑了,“可是臣下並不會救人之術啊!”
其實你會的。
這就要從戰場情況說起了。中國的古戰場一向是很殘酷的,倒不是說殺人多,而是死於傷口感染、無從得到醫治而死的人太多。爲什麼一場大戰之後,哀鴻遍野?因爲大部分人只是受了重傷,卻沒人管他們,只得哀嚎呻吟。
春秋的時候還有互相救治戰傷者的事,吳起也建立過戰地醫院,但是之所以不能普及,因爲他們走入了一個思維誤區。他們認爲,只有醫生才能在戰場上救人。而列國之中醫生是十分少的,這還是個朝陽產業,而且處於真正的萌芽之中。能夠大規模派出醫療隊的古代歷朝,恐怕只有大唐吧。
在我看來,現在派醫緩帶着學生去戰場,等於是帶他們去殺人的。用治療貴人的方式,煎煮草藥、清洗創口……救活了一個,死了一羣。
我要的是行刑手。
不得不承認,肉刑是很殘酷的。因爲殘酷,所以做這行的人大多是子承父業,家族傳承。這樣也保證了他們的手段很精準,要達到什麼樣的效果絕對不偏差太多。尤其體現在一些重刑方面,比如:刖刑、炮烙。
我需要的就是這種高效的截肢手段。把受了重傷的腿直接截去,用炮烙止血,避免感染。雖然會製造一羣殘疾人,但他們都活下來了。只要活着就是資源,大趙土地這麼多,打完仗之後女奴和寡婦更不會少,讓他們繼續爲大趙生兒育女,添丁增口。
甘慄就是這行出身的,他對這個絕不陌生。他的同行、前輩、學徒……我全都要帶走,作爲戰場救治的主力。
醫緩那邊我會盡量帶一點人,讓他們體驗一下戰場的殘酷性,打打下手。與後世不同,醫學生都是些平民子弟,真正有點身份的人是不屑讓子侄成爲醫工之人的。
如果不是因爲空心針管和導管暫時還沒與研發成功,我絕對要讓全血輸血術在戰場上大放異彩。
其次就是運輸工具的改善了。
擔架是必須有的,竹竿,麻繩,很容易就能編出一個建議的擔架。用來運送傷員的效果遠比肩扶揹負強許多。現在還沒有獨輪車,這是我最好奇的地方。
爲什麼這麼簡陋的車輛,甚至連個曲柄都沒有,竟然在輪子發明之後六千年纔出現呢?
灤平帶領的墨家技術團隊,在看了我的草圖之後,認爲這個東西並不難做,起碼技術含量比流馬低多了。
另外就是麻袋。
魯班當年用雲梯攻城,被認爲是開創了攻城梯的先河。墨子爲此特意跑到楚國,與他進行沙盤演練,用守城器具打敗了魯班。別的城市我不好說,不過曲阜我是切切實實去過的。那座城的城牆只有三丈多高,連個甕城都沒有,在戰國中已經算是很弱的城牆了,用雲梯反而增加傷亡。
多準備點麻袋,裝上土,往城牆上堆上去就行了。
其實這個辦法不錯,到時候看看平邑的城防,如果可以的話也用這個辦法試試。不過我對此也不抱什麼特別大的希望,到現在爲止亂仗已經打了兩百多年,各種稀奇古怪的戰法都已經被挖掘得差不多了。麻袋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如果能用,早就該被想到了
“鉅子,那麻袋用來幹嘛?”灤平一臉茫然問我。
“先去織出來吧。”我沒有過多解釋,只是對灤平道,“算算織就一個麻袋要多少時候,折算成粟米按件購買。”
然後就是發動共濟會,向全國的婦女包銷。只要她們能夠做出來,國家就收。再接下去的事,就交給市場自己調節價格了。不過想想趙國春秋兩季還有水災發生,河工疏浚河道也有很大的需求,沒有理由做出來之後沒人要。
這場局部戰爭,我打算嘗試一下全國後勤動員,也算做一個模擬測試,看看趙國到底有多大的戰爭承受能力。之前像趙雍那樣,看看地裡活差不多了就徵兵攻伐,也不看成本和收益是否平衡,實在太要不得了。
如果不能豐財強國,爲什麼要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