蔽月聞得馬的嘶鳴亦大驚,轉身過去正要出手,只見一條細若遊蛇的鞭子朝暮湮捲去。
“湮兒!”有人驚呼,卻不是蔽月的聲音。
一卷一帶下,細蛇纏上了暮湮的腰身。接着細蛇猛然收回到一個人的手中,在一個挺拔身姿便翩然着地的同時,暮湮也穩穩地躺在了這個人的雙臂上。
“好了,別怕,安全了。”來人俯首,凝住了那被嚇壞的美人。
暮湮緩緩地睜開了眸子,落入眼簾的,是那一張如刀刻般俊美的臉龐。
他是龍沃,此刻,他一慣的意態悠閒不見了。有的,只是關切。
“龍沃!”暮湮低呼,凝視着龍沃的臉:“怎麼是你?”
龍沃蹙了蹙眉,微有責備:“你以爲是誰呢?”
雖有責備,語氣卻難掩溫柔,臉龍沃自己都感覺奇怪。
暮湮微張了嘴,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心底卻在疑惑,接住她的,爲什麼不是蔽月?一想到蔽月,暮湮忽然清醒了許多。
暮湮轉頭張望,只見蔽月正站在晴陽下,冷冷地望着自己。
“蔽月!”暮湮心裡一驚,猛然發現自己的手臂竟然摟上了龍沃的頸子。而龍沃,也正橫抱住了自己。這個姿勢,竟是那麼的曖昧。
她低聲對龍沃道:“快放我下來。”
接着,雙手便鬆開了龍沃的頸項。
“放你下來可以,可是,我先要問問他。”龍沃語氣雖淡,但是雙眉卻忍不住蹙了蹙。
“問他什麼?”暮湮緊張,莫非龍沃想要找蔽月的麻煩麼?“其實,不關他的事情。”
龍沃開了一眼蔽月,淡淡的語氣卻流露出責備:“你是怎麼教小姐騎馬的?她才初學,你竟讓她自己下來?”
“龍城主,真的不怪他。”耳聽龍沃責備蔽月,暮湮心裡一緊。雖然蔽月不肯抱她下馬心裡心有懼怕,但是,她並不想其他人因此而責怪蔽月。
龍沃既不肯放下暮湮,又不肯暮湮多說話。他俯首凝住了她的眸子,低沉道:“別爲他說話。”
暮湮無奈極了,她真的不想龍沃因責備蔽月而又讓自己與蔽月之間產生隔閡。
“你不應該道歉麼?”龍沃對暮湮的無奈視而不見,他看向蔽月。蔽月只是靜靜站,臉上一片淡漠。
“上馬和下馬是馬術中最基本的,如果連下馬都不會,還能學會騎馬麼?”蔽月冷冷道,射向龍沃的眸子,帶着一絲不屑。
龍沃心裡一怔,蔽月的話說得十分在理。他一時竟被噎住,沉吟了一下,竟說不出話來。
他再望了望蔽月,心裡並不打算多與他糾纏:“儘管如此,你既然負責教她,自然要負責她的安全。”
說完,也不等蔽月再開口,抱着暮湮轉身就走。
“蔽月。”龍沃轉身的那刻,暮湮看着蔽月顫顫地低呼。她,被挺拔的龍沃抱住,一定是動彈不得。
蔽月靜靜地望着龍沃橫抱暮湮的身影走出了柵欄,眸子裡,跳躍出一抹赤焰。
“龍沃,你,你趕快放我下來呀。”暮湮扯住了龍沃的胸襟,水潤的眸子盯着龍沃,聲音裡隱隱有絲哀求。若被龍沃這樣抱回去,只怕一路的下人看到之後,又會是議論紛紛了。
暮湮不要這樣,她只想龍沃趕緊放開她。
龍沃抱着她已經離開馬廄一段路,此時,前面便是落花片片的浣香亭遙遙在望。想起那日他與白斂塵在浣香亭打鬥,暮湮一襲素裙從飛花中走來的景象,龍沃的心便有了一絲異樣。
他雖說不出是如何的異樣,卻清楚地知道,他很在乎懷中這個女子。
俯首,凝視着暮湮的嬌容。暮湮身上的奇香,便也一絲絲沁入龍沃的鼻翼。好香,龍沃暗暗道。
“龍城主,你,你先放我下來,好麼?這樣,實在不好。”低低的聲音透着內心的恐慌,那水潤的眸子裡,除了一泓清澈,剩下的便是乞求。
龍沃心裡一軟,便輕輕將她放下。待她站穩,雙手便從她身上撤離。
“湮兒,你想學騎馬,我可以教你。”龍沃凝着暮湮白皙的臉,柔聲道。
暮湮低眸,不敢直視龍沃的雙眼。她想了想,輕聲說:“蔽月可以教我的,怎麼好麻煩龍城主?”
“蔽月只是一個馬廄的下人,騎馬的技術未必能好過我。”龍沃皺了皺眉,她,竟然指望一個下人教會她騎馬?
“可是……”暮湮擡眸看了看龍沃,臉上,全是爲難。
龍沃凝住她,眸色深沉,話語卻很溫柔:“別可是了,你難道不知道剛纔多危險嗎?”
風來,攜帶了一絲香氣。
暮湮側身過去,低眸時,一些青絲滑落,遮住了她的小臉。
暮湮沉默,她不是不知道。被風鳴甩向空中的那一刻,她的驚懼幾乎令她昏厥。而龍沃,也不是不知道,剛纔的險境若沒來得及化解是足可以要了她的命的。
可暮湮心底相信,即使再危險,沒有龍沃,蔽月也可以救她。
而龍沃心底認爲,這麼危險的情況,憑着馬廄一個下人,又如何護暮湮周全。
兩個人,兩重心緒,說不得,亦不願說。於是,這沉默的空氣便又平添了幾縷凝重的意味。
龍沃的手,欲替她攏好耳際垂下的髮絲,卻還是僵在了半空中。最後,也只能悵然的收回。
今天,她已受了一回驚,他不想她,被自己的舉止再驚一回。從她眸光裡,其實龍沃早已看出,那馬廄的下人在她的心裡所佔的分量遠遠超過了他。
要讓暮湮的心裡從此放下那人,還需要一些時日。
一邊緩步朝着浣香亭而去,一邊各自沉思。誰,都沒有率先打破一路的沉默。
她對他是嫺靜有禮的,而龍沃兩次見到她面對蔽月時卻是嬌羞默默。他想,這纔是她最真實的一面吧?
如此想的時候,不覺已經來到了浣香亭。
浣香亭建立在寬闊的河面上,三面換水。亭子古色古香,亭角斜翹,在盈盈清波和緋緋晚霞的襯托下,彷彿要擎起一方雲天。
一路行來,龍沃想要打破這份難言的沉默。可望着眼前默默緩行的身影,他第一次發現,平日裡的侃侃而談都已經消失不見。
張了幾次嘴,最終都還是緊緊閉上。
“小姐,小姐,我可找到你了。”匆匆而來的小池在見到暮湮的第一刻,便將這一份沉默打破。
暮湮停住了腳步,望着早已奔到身邊的小池,低聲問:“何事?”
“沒事,只是奴婢不明白小姐這些天的行爲。”小池張大眼睛,一臉的不快。
暮湮微有不悅,龍沃就在旁邊,小池怎麼能對自己的行爲有所懷疑呢。她拉下臉,低聲呵斥:“小池,你怎麼說話的?”
小池欲要分辨,忽然發現小姐身後還站着一個長身玉立的人。那人正是在百花泉對小姐……的人。
“龍城主?”小池低呼,立即伸手掩嘴。難道說,小姐這些天刻意不允許她相隨,竟是爲了龍沃?
難道說,小姐現在喜歡上龍沃了?
不可能啊,以小池對暮湮的瞭解,暮湮不是那種容易移情別戀的人。之前,小姐對蔽月的情意小池看在眼裡,急在心上。那種情意,可不是說有就有,說沒就沒的。因爲,小姐經常會把暮湮當做哥哥秦淺。
單憑秦淺,小姐即便要移情別戀,也不可能這麼快。
滿臉惶然,小池愣愣地看看暮湮,又看看龍沃。
如此天真可愛又帶點聰慧的婢女,龍沃是不討厭的。何況,還是暮湮近身侍婢。此時,龍沃正擺了一副風淡雲輕的姿態對小池禮貌一笑。
小池又是一聲驚呼,她只以爲這世上除了季姜之外,再不會有風姿出塵的男子。可,此時的龍沃,卻正好否定了小池的想法。
見小池失態,暮湮雙眉蹙了蹙,低聲提醒小池:“小池?”
小池從對龍沃的風姿中驚醒,沒來由得,心竟跳了幾跳。忽然想,其實無癡城的城主龍沃其實也不錯,若能和小姐……
可是很快,她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覺得,想要接近小姐的男人都是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除了季姜,對,只有季姜對小姐是真心愛護。
暮湮回身朝龍沃微微欠身後便擡步離去,丟下小池還在原地兀自沉思。待她驚覺,暮湮已走出好遠。
“小姐,等等我呀……”小池邊叫邊追了上去。
龍沃目送暮湮的背影款款離去,不禁微微愣神。心想等暮湮先離開也好,若同暮湮一起回去,被其他人瞧見了對她反而不好。
他忽然莫名地就開始爲暮湮考慮起來,他不想讓其他人對暮湮有所議論。這,是不是所謂的關心呢?
正要擡步離去,卻差點碰上一個人的鼻尖。龍沃一驚,這才發現自己走神間眼前多出了一個人,而這人便站在這黃昏的最後光暈裡緊緊地盯住了自己。
龍沃退開一步,瞅着他沒好氣地道:“白斂塵,你鬼鬼祟祟地站在我身邊幹什麼?”
白斂塵一如既往的將手中摺扇一晃,風度翩翩地看着龍沃笑笑,好心道:“龍城主中毒了。”
“中毒?”龍沃斜睨了白斂塵一眼。
“不錯,中毒。”
“什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