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湮拖着虛弱的身子行走在煙影宮的各處,直到她親眼見到煙影宮的人是怎麼爲人奴隸的,她才明白蔽月是何等的冷酷。
秋寒瑟瑟的天氣裡,所有煙影宮的下人用來沐浴的水都是涼水。他們所吃的,全是變了味的餿菜餿飯。他們還必須跪着爲這裡的新主人服務,不分緣由的責打,每一刻都在上演。
季姜和龍沃都被軟禁,爲了暮湮,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蔽月是魔,他們無法去同魔鬥。他們相信魔是冷血的,是無情無義的,他要殺誰便要殺誰。
暮湮來到姐姐弄雪的屋子,此時,紫彤在一旁侍候梳着髮髻。
弄雪見到暮湮時,臉上浮起一絲淡薄的笑意:“湮兒,你來了?”說着,便對紫彤道:“你先出去吧,我同湮兒有話說。”
屏退紫彤,弄雪拉着暮湮的手無語凝噎。雖然暮湮已經能夠下牀活動,但看得出暮湮的身子還很弱。
“姐姐……”湮望着弄雪憔悴的臉龐心疼不已。見她轉首時,髮髻間一支銀鳳垂珠的流蘇簪閃過一絲寒星般的光芒,好似昔日她一霎間青春的綻放,只不過,轉眼變逝。暮湮的語氣頗是關切:“蔽月不會將姐姐怎樣吧?”
“蔽月他也許是故意嚇唬我們的,湮兒你別擔心。”弄雪笑笑,望着暮湮的那雙眸如清溪中烏黑光滑的鵝卵石,熠熠生光。
“蔽月不一定是在嚇唬我們,以他的性子和手段,我相信他什麼殘忍的事情都做得出來。”想起自己這一路走來所受的折磨和痛苦,一種徹骨的寒意蔓延暮湮的全身。暮湮擔心道:“他若真要將姐姐嫁給那個人又醜性情又壞的侍衛,姐姐怎麼辦?”
弄雪怕妹妹傷神傷神,極力平靜着道:“沒事,只要我能生下腹中的孩子,我嫁給什麼樣的人都無所謂了。”
“姐……”暮湮低眸,望着弄雪微微隆起的腹部,心酸道:“季大哥還是不知道麼?”
弄雪搖頭,含笑道:“何必讓他知道?”
“告訴季大哥,或許他能有辦法。”暮湮不解,腹中的孩子畢竟是季姜的,爲何姐姐要獨自承受?
弄雪微微低眸,所思所想,還是一心爲了季姜的安危:“整個無恨城已經被大哥掌控,他被恨矇蔽了眼睛。季姜被困在這煙影宮也很無奈,我不想他知道後爲了腹中的孩子而與大哥作殊死搏鬥。”
“姐……我擔心你,也擔心你腹中的小傢伙呀!”暮湮擁住姐姐,她真爲姐姐的處境擔憂,不知道姐姐腹中的孩子是否能如願順利產下。
“我會沒事的,放心。我不信大哥真的能殘忍到連自己的父親和妹妹都要殺害。”弄雪溫柔地撫摸着暮湮的背脊,想了想,微微推開暮湮看着她問:“不過,蔽月變成了你的淺哥哥,湮兒,你該怎麼辦?”
是啊,她該怎麼辦?暮湮在內心暗暗嘆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竟說不出自己此刻到底是怎樣的心情,是愛蔽月,還是恨蔽月。是將蔽月視作大哥,還是將蔽月視作一個男人?
兄妹孽緣,她無法承受。可要她接受兄妹這樣的事實,卻又如剜心割肉。
弄雪見暮湮呆愣的神情,似有了然。
她靜靜地凝着暮湮,柔聲道:“他是你的淺哥哥已經是不爭的事實,湮兒,放下吧。用一個妹妹的心去愛一個哥哥,這遠比你用一個女兒家的心去愛一個男人來得輕鬆。”
“姐姐想多了,湮兒的心已經死了。不管是作爲妹妹還是其他什麼,我都不想再同他有什麼瓜葛。”她決然地說,像是撇清與蔽月的一切關係,更像似要否定與蔽月之後的一切可能。
弄雪看着暮湮欲言又止,深陷情局的人,總是言不由衷。
從弄雪處回來,暮湮的心再做不到平靜。她的至親之人在受苦,她不能不聞不問。
兒女之情虛無縹緲,到頭來不過一場春夢了無痕跡。可是她願意相信,血脈親情不是說斷就斷,再恨,亦會有冰消瓦解的一天。
她不能看着自己的父親和姐姐被大哥折磨,同時也想還季姜和龍沃自由。或許她可以去勸勸蔽月,以妹妹的身份去用親情打動他。
她希望蔽月收手,不要讓宮城的子民流血,不要讓無恨城怨氣沖天。
大哥即便是魔,可大哥一開始也是人,是人,就會有殘留的人性。
要不,他也不會讓她在煙影宮能夠隨意走動,更不會命酸與不管花什麼代價也要將自己醫治好。
暮湮決定去見蔽月。
日將暮,煙影宮沐浴在一片煙霞之中,樹木半是蔥翠半是枯黃。
暮湮長髮垂腰,簡潔素白的衣裙讓她好似遠離塵世的仙子。所行之處,皆讓人移不開視線。
她卻毫不在意那些眸光,因爲那些人的眸光,皆入不了她的心。
議事廳已經改爲了溫香殿,那裡,是蔽月用來笙歌美酒溫香軟玉的地方。
暮湮來這裡需要很大的勇氣,她每走一步,幾乎都要耗去很多的心力。
來到這曾經的議事廳,如今的“溫香殿”門口,她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裡面的一幕。
健碩俊美的男人敞露着胸襟,美酒美人侍候着,笙歌豔舞好不勾人心魂,如此奢靡的景象讓暮湮臉紅心跳。
“王上,小姐要見你!”有侍婢早已跪着進殿稟告蔽月。這侍婢,暮湮認得,她是煙影宮曾經的僕人。
果然,蔽月真正的做到了奴役人。
蔽月放下美酒,看着門外素白衣裙的美人冷冷獰笑。
“讓她進來!”
“是!”
得到許可,暮湮顫顫地走了進去。
“怎麼,你想見我?”蔽月冷冷問她,深邃的臉上多了一抹秋後之霜。
暮湮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心平復:“是,我來見你!”
“說,見我何事?”他語氣冷冽,雙眸像利劍一般剜過美人的心。
暮湮看着眼前冷酷的男人,眸光似冬夜清冷的雪花微帶着寒意,只是轉瞬,她便收起這份寒意,帶着幾分懇求地說:“我來見你是有事相求!”
?蔽月不語,眸色瞬間暗沉。?秋天雖然不似冬日那呵氣成冰的肅冷,但自有着秋日不可言說的蕭索。暮湮情知自己所求未必會得到蔽月的允許,可事到如今,她已是不得不相求於他。此時見蔽月不語,臉色亦不見好,暮湮的心如同被秋霜披覆之後的狂野,只有着茫茫一片的清寒和苦澀。而這一片清寒和苦澀之意,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入骨侵來。
“你求我?”好半天,蔽月才說出一句話來。
暮湮大着膽子說:“我求你將爹爹和姐姐都放了,還有季大哥和龍沃兄妹。”
空氣中充溢着美酒的芳香和女人的脂粉味,一點一點逼入暮湮的肺腑,塞滿暮湮的頭腦,這使得她感覺到一陣昏沉。
蔽月沒吭聲,只是以暗沉的眸色看着眼前纖細嬌弱的美人,彷彿在思量着要不要答應她的所求。
“我求你不要折磨殺害無恨城的子民,不要傷害那些無辜的人!”暮湮道,語氣懇切而傷感。
半晌,蔽月沒有迴音,那雙眸子如陰晴不定的天空,讓人猜不出他的決定。
暮湮緩緩地垂下了頭,她不知道,他爲何不肯給她迴應。
很久很久,他冷笑出聲,厲聲道:“你的請求太多了,也太過了!”
“不,”暮湮低呼,睜着水潤的眸子,直直地望着蔽月:“我求你,求你答應我!”
“求我?”蔽月反問,猛地從王座上躍下,他衝到暮湮跟前,逼近她:“求應該有求的樣子,從你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止上,我沒有看到你是在求我!”
暮湮被他的凌厲氣勢嚇住,忍不住想要避開,卻被他一把扣住了皓腕。
他將她拉向他,周圍的美人發出一片驚呼,或嫉妒、或不屑、或羨慕。因爲她們的王上所作出的行爲,似乎對這白衣美人有着極大的興趣。
她掙扎,卻是徒勞。
他笑:“說,你怎麼求我?”
“你……想要我如何求你?”暮湮驚問。
“取悅我!”蔽月獰笑。
暮湮的臉愈加的蒼白,蔽月在說什麼?他竟然要求她取悅他,他要求自己的妹妹去取悅他?
“淺哥哥……”暮湮低呼,眸子裡有霧氣升騰:“你別這樣……”
他的要求,傷了她。
他明知道兩人是兄妹,他還提這樣可笑可恥的要求,他把她當什麼?
一聲“淺哥哥”讓他驟然色變,他狂怒道:“不許叫我淺哥哥!”
“可你是我的哥哥,你不能否認!”暮湮看着他,不明白他爲何對這樣的稱呼不滿。
兄妹相認,不是一件好事麼?至少,他還是她的哥哥。
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牢牢扣在掌心中,並讓她緊緊貼住他堅實的身軀,他冷酷道:“不許叫我哥哥!聽見沒?”
“蔽月……”她無助地被他暴虐地控制着,只能改口喚他蔽月。
“我們之間的關係只能由我決定,我不想做你的淺哥哥,你便不能叫我淺哥哥。”他霸道,絲毫不理會自己手中的力氣讓懷中的人生出痛楚:“取悅我,你就必須按照我說的去做!”
暮湮脣邊的笑意讓人望之心酸,她悽楚地問:“註定的血緣關係,你能決定嗎?”
“我說能就是能,我只是一個男人,你只是一個女人,我和你之間的關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關係!”
他不止霸道,他還不講理。他居然在宣告他們是兄妹關係後,又不許她接受他們是兄妹的事實。
“不,你說的不算!”她抗拒他,並且試圖說服他:“放了爹爹和姐姐,放了他們!”
“不放,除非你取悅我!”他攥緊她的腰,俯首逼近她。
她被他炙熱的氣息嚇倒,連連避開,口不擇言地嚷着:“哥,你別這樣。你別忘了,他們也是你的爹爹和妹妹。你不能毫無人性地去折磨你的爹爹,去傷害你的妹妹,哥,求你了!”
他狂躁不已,不顧滿廳的舞姬和奴婢,巨大的手掌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拇指懲戒似地柔弄她紅潤的下脣。
“不許叫哥哥,不許!”
“淺哥哥,你弄痛我了!”
“不許再叫了!”他終於怒了,俯首咬住了她的嬌嫩的脣瓣,狠狠地帶着野蠻的意味懲罰她。
她拼命地牴觸,拼命地反抗,卻被攥緊在懷裡無法逃離。
他瘋了,他真的瘋了,他居然親吻自己的妹妹,他居然當着這麼多人親吻自己的妹妹。
他將她置於何地?
她啞然失聲,從她決定不再拒絕進食起,從她決定要勸說他放過爹爹和所有無辜的人起,她就想好了,好好做他的妹妹。
她不能嫁他,但是她可以遠遠地看着他,只要他好,她便好。
可絕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他當衆擁住、親吻。她不能接受這樣的蔽月,她無地自容。
“你難道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放過嗎?”淚水滴落,她在他的瘋狂中逐漸變得絕望。
兄妹,兄妹又如何?他蔽月想要的女人,他是一定要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