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殿,秋寒陣陣,月殘似鉤。兩道頎長的身影一前一後佇立,宛若石雕。
“王上的情況讓臣子們很憂心,臣想知道王上到底要怎麼做?”酸與微微垂頭,婚事早已籌備好,可蔽月卻沒了動靜了。
“憂心什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蔽月不以爲意道,微微覺得他的屬下過於嘮叨。
“王上……”酸與滿臉恭敬。
蔽月揮手製止:“放心,我不會爲一個女人糾結的。”
不會?
酸與想笑,卻笑不出來。酸與望着蔽月的側臉出神,若不糾結,爲何對月興嘆?
他沉聲道:“有沒有糾結也只有王上自己心裡最清楚了,臣,只是多事提醒罷了。
“既然知道自己多事,又何不少一點事?”蔽月戲虐地看着酸與片刻,之後便仰頭望着那彎殘月出神。
酸與被蔽月如此直白的話說有些訕訕,不過想起另一事,他的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那假扮婢女的三人該如何辦?”
三個男人竟然僞裝成女人想要混進宮來,爲的是同一個女子。看來,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句話形容這三個男人再貼切不過了。
蔽月側臉輪廓深邃而俊美,他低笑不已:“有些意思,繼續監視他們,看他們在這王宮裡到底能掀起什麼風浪?”
那三人自以爲精心喬裝成女人無人能試穿,其實,當他們以女人的身份出現在集市時便被人認出。
那人便是酸與,每天巡城是他必須做的事情,他把三個容貌體態皆有些奇特的人的事情稟報了蔽月。之後,酸與按照蔽月的指示讓選拔女婢的人將這三人全部帶進了王宮並安排了各自的職責。
龍沃便是以“玉兒”的身份安排到了暮湮的身邊,而暮湮還以爲蔽月不知情。
雖然一切都在蔽月的掌控中,酸與依舊有着隱憂:“可臣還是擔心他們會對王上的計劃有影響。”
蔽月淡淡道:“不足慮,就算合他三人之力想要從王宮帶走湮兒,那也極難。”
酸與輕咳了兩聲:“但也不是無可能啊?”
蔽月微微一笑:“雖然有可能,最後還要看湮兒的意思。”
“莫非王上認爲小姐捨不得走?”酸與又咳了一聲,他想起近來王上同暮湮的關係似乎僵得很便又狐疑道:“小姐近來的心情似乎不見好,王上當真這麼篤定她舍不下這麼?”
“放心吧,我會留住湮兒的心!”
暮湮醒來時已是中午時分,她竟然發現蔽月就坐在她的牀前。
“你,你怎麼在這?”她驚問,臉上又泛起一絲暈紅。
蔽月邪邪一笑,低問:“怎麼,這裡是我的王宮,我出現在這不是很正常嗎?”
暮湮無語,不錯,這裡是他的地方,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也沒權利干涉。
“她們呢?”暮湮又問。暮湮問的自然是鏡花閣的婢女小夭和玉兒。她心想蔽月進來了,小夭和小玉難道不知道麼?
“自然是被我屏退了。”蔽月揚揚眉,脣角噙笑:“我的心上人不習慣他人在旁看着我們親熱,我只能將她們都屏退了。”
“你胡說些什麼?”暮湮的臉上愈加暈紅,似被月季花染了一般,蔽月如此大膽的話讓她莫名地氣惱。
“別生氣了!”,他傾身向她:“我把侍候你的婢女屏退了,沒人侍候你起牀穿衣,不如就由我來侍候你如何?”
說着,蔽月便作勢要動手來拉暮湮身上的被褥。
暮湮嚇了一跳,蔽月這樣的行徑和輕薄她又有什麼不同?她一把扯住錦褥遮住自身的的春光,怒道:“你不知羞恥,難道不知道非禮勿視麼?”
“誰不知道羞恥了?”蔽月並不移開視線,反而無辜地辯解:“明明是你誘惑我的。”
“你胡說,我在這裡好好睡覺,什麼時候引誘你了?”暮湮斬釘截鐵地斥責。明明是他闖進了她的閨房坐在牀邊看她睡覺,現在卻反說是她勾引他的。這是何等惡毒的指控,太過分了!
“是你自己身上不停散發出誘惑蝴蝶的香氣,否則我又怎麼會跟隨蝴蝶來到這呢?”他故意提起“蝶幸”,好似要讓她記住,蝶幸是需要女人用香氣來招引蝴蝶的。而暮湮身上,就有着一股讓人慾罷不能的香味。
說她引誘他,又怎麼有錯?
“你好無恥!”暮湮無法忍受這樣的委屈,話沒說完便紅了眼圈。
蔽月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低眸看着暮湮那漲紅的臉,笑問:“我若是再對你無恥一些,你會不會更加感到羞恥呢?”
“你住口!”暮湮雙手掩耳,像聽見了什麼污言穢語,臉頰一片嫣紅:“走開,我不想見到你!”
她越來越覺得蔽月可怖,想起以前對她做出的種種,她相信他真敢做出更無恥的事情來。
擁有衆多女人的男人,不無恥也是不可能的。
蔽月猛地伸手扯掉她身上的錦褥,一大片雪色肌膚映在了他的眸子裡。他邪魅一笑,身子往暮湮跟前湊去:“湮兒,讓我告訴你什麼纔是無恥!”
“不要!”
“試試?”
“不要!”
“可我知道你的身體不是這樣想的,你的身體在顫抖,在發熱……”
“蔽月,你走開,你別碰我,別讓我恨你!”暮湮的羞怒累積到極致,顧不得身上單薄紗衣遮掩不住她雪膩的身子。她揮動小拳頭一拳一拳地擊向他的胸膛:“你走開,走開!”
蔽月生生承受着美人的粉拳,粉拳所發出的綿軟力道好似棉花彈落在他的胸膛。他除了有說不出的舒服,根本感覺不到一絲的痛感。
“你比那些女人更讓我不能自己,湮兒。”他邪魅地感嘆,伸臂將暮湮攏向了懷中。
暮湮一聽這話,雙頰又滾燙了起來。他是不是又像昨夜一樣,喝醉了酒跑到鏡花閣來胡說八道?
屏息,凝神,她在他的胸前深深地嗅了嗅。奇怪,他身上沒有一點酒味,那他此刻是清醒的?
“我沒有喝醉酒,我很清醒!”蔽月見她在自己衣襟上嗅來嗅去,忍不住好笑。
“你沒醉,說出來的話就更不可信!”暮湮撇嘴,別以爲沒喝酒沒醉,她就會信他!
不可能!
“醉後的話不可信,清醒時候的話也不可信,那你告訴我,一個人什麼時候的話纔可信?”蔽月斂眉深思。
“只要是你說的話,就一個字都不能信!”暮湮冷着臉偎在了蔽月的懷中,他的懷抱很溫暖,暮湮其實很貪戀這個懷抱。
“你這麼不信我?”蔽月長嘆,濃眉微微蹙起。他輕輕地推開懷中的人,一雙暗沉的眸子看着暮湮竟好似看得癡了。他低語:“我以爲這世上誰都可以不信我,唯有你一定要信我。”
暮湮呆愣了一瞬,心裡忽然感到一陣空落,真心和信任是如此虛無縹緲不可得,蔽月是如此善變,她怎麼敢去信他?
她黯然了神色,眸子裡泛起碎玉般的亮光:“我已經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也包括你,如果你對我還心存一點憐惜,那麼請你不要再戲弄我了。”
暮湮受不了他的喜怒無常,受不了他一時柔情款款一時又冷若冰霜。暮湮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
蔽月沉吟半晌,半開的窗戶透進來一些風,他瞧見暮湮裸露在錦褥之外的身子在微微顫抖。
“你要受寒的。”蹙眉,蔽月大聲喚着:“小夭!”
小夭進來,恭聲道:“王上有何吩咐!”
“馬上侍候小姐洗漱更衣!”
“是。”
暮湮愣住,他認真的神情讓她的胸口一滯。
蔽月並沒有離去,他的臉上一直浮着淺淺的微笑看着暮湮坐在妝臺前由着小夭綰髮。
“你打算呆到什麼時候?”暮湮問,她有些心慌,蔽月今天有些反常。
“呆到你厭惡爲止。”蔽月雙眉微挑,戲虐的神情又開始浮現。
暮湮蹙眉:“我已經在厭惡了!”
“不信!”蔽月假意審視了暮湮一番,篤定道。
“哼!”暮湮不再看他,無恥之人,何必與他鬥嘴?
髮絲已被小夭細細綰好,接着,小夭又穩妥地服侍她漱洗完了。
蔽月揮手命小夭退下,接着他走近她,凝眸,看她。
她忐忑,不安感迅速攥緊她,只好微微低頭。
忐忑間,蔽月卻伸指擡起了她的下巴並吻上了她的脣。溫潤潮溼的觸感讓她胸腔一窒,她忽然驚慌地要推開他:“不許親我!”
“偏要!你明明喜歡!”他霸道不講理,強制地將暮湮抱緊在胸前。
“我不喜歡,你是騙子,我討厭你!”暮湮憤怒地擁雙手用力抵住他的胸膛,想要抗拒他的侵略。
他無奈收手,如她所願:“你真這麼討厭我?”
空氣中縈繞的濃濃情慾消散了許多,她想起寄爲他流的淚傷的心,她就覺得自己很沒用。
她倔強道:“我討厭你!”
這樣說,她爲的是氣走蔽月,她不想再在他的柔情裡泥足深陷。
但是……長長的沉默過去之後,蔽月依舊沒走。
轉身,他取來昨夜他留下來的披風替她披上。接着,他又不顧他的愕然打橫將她抱起。
暮湮偎在了蔽月的懷裡無力抗拒,她就是那麼沒用,她在他的跟前永遠都是這麼的癡迷。
“蔽月,你想幹什麼,你放我下來!”
“乖乖地別動,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兩人站在鏡花閣外,見山色蒼翠,樓閣沐在晴陽之中。
蔽月仰首,發出一聲奇怪地鳴叫。
空中立即出現一隻怪鳥,蛇身,三隻腳,兩對翅膀,六隻眼睛。
怪鳥作臣服狀,伏在地上,等候主人命令。
暮湮訝異:“它好像很聽你的話。”
蔽月低笑:“我已經馴服了它,它自然聽我的話。”
他除了能馴服馬,還能馴服鳥。
怪事!
眼前的怪鳥讓暮湮想起懸崖峭壁中的往事,她不安地縮了縮身子,想要轉身回鏡花閣。
“不許走。”
蔽月拉住她,並將她扶到了怪鳥的背上:“坐好。”
接着,蔽月也跨上了鳥背。怪鳥展翅,穩穩地騰空而起。
“蔽月,你這是帶我去哪?”暮湮驚慌不已,望着自己離地面越來越高,只感覺到一陣眩暈。
她緊緊倚靠在了蔽月身子上,雙手死命地揪住了蔽月的胸襟:“太高了,我害怕!”
“害怕就閉上眼睛,很快就到。”蔽月低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溫熱的氣息撩撥着她。
她柔順地閉眼,不去看那些讓她膽顫心驚的畫面。
耳邊的風聲呼嘯如箭,一一疾馳而過。一盞茶功夫,那馱着他們的飛鳥便越飛越低,漸漸降落了下來。
“到了!”雙腳着地的同時,蔽月的聲音亦在耳邊響起。他將暮湮抱下了鳥背,對着怪鳥低喃了幾句,接着怪鳥低鳴了一聲便展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