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氣,風中滿是炙熱的氣息。如金的日光透過輕薄的煙霞綠的蟬翼紗窗照了進來,將外面婆娑的樹木和屋內的陳設都投在了地面形成了一叢叢暗影。
暗影斑斕中,暮湮赤足踩過光滑的地面,便生出些許清涼的感覺。
她穿着那輕薄紗衣,仍感覺十分的不適應。但較之於前的那齊胸紗裙,似乎又好了不少。畢竟多出來兩條袖子,雖然依舊透明,但,聊勝於無吧。
小夭含着嬌媚的笑走進來時候暮湮漱洗,她很驚訝於這位嬌弱姑娘的雪白肌膚和出塵容貌。在幻城,幾乎所有女人都是以豐腴和嬌媚爲美,對於暮湮這樣的弱柳臨風,看着,卻是一種別有風味。
發覺小夭看着自己,暮湮有些忐忑。小夭雖是她的婢女,但始終是幻城的人。暮湮對小夭說話時,便也多了幾分客氣。
“小夭姑娘,你看什麼?”暮湮低聲問。
一聽暮湮喚她姑娘,小夭嚇了一跳。趕緊停住了爲暮湮梳髮的動作,惶恐道:“小姐千萬別稱奴婢爲姑娘,奴婢可受不起。”
暮湮微微一笑,溫柔說道:“姑娘二字,也只是很尋常的稱呼罷了,你爲何要如此驚慌?。”
小夭眨着美麗的雙眼,一邊爲暮湮梳髮,一邊輕聲道:“小姐不知道麼,姑娘二字在這裡可代表着一種身份。這稱呼,可不能隨便叫的。”
“有這樣的事?”暮湮從鏡子裡瞅着小夭,見小夭神色認真,並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不由得疑惑起來。
“嗯,小姐初來,或許一時不清楚。住久了,自然就知道了。”小夭看着暮湮一笑,甜甜的,有些膩人。
梳好髮髻,暮湮輕聲道:“我想出去走走,可以麼?”
“當然可以!”小夭答。
“那……我自己出去。”暮湮柔聲道。
小夭卻恭順道:“奴婢陪小姐一起出去吧!”
“可我想一個人走走!”暮湮不太習慣陌生的人跟在身邊。
儘管小夭服侍她有好些天了,可她,還是無法當小夭是自己的婢女。因膚色的不同,還是身份的不同,她說不清楚。
小夭笑得柔媚入骨,聲音甜膩:“主人吩咐過,要奴婢寸步不離地跟着小姐身邊。”
寸步不離?這和囚禁有什麼區別?暮湮愕然,她不過是想獨自一人出去走走,透透氣而已。蔽月,用得着這樣麼?
“你家主人……爲什麼要這樣做?”
“主人是關心小姐,怕小姐出事。”
小夭的回答,讓暮湮難以接受。
“這裡……怎麼可能會出事?”暮湮輕聲反問,顯然她不喜歡蔽月這樣的安排。
“小姐不知道,主人有很多的女人,女人多了難免會爭風吃醋。”小夭笑吟吟地告訴暮湮,她壓根沒注意自己說出的話對暮湮的影響:“小姐是主人的新寵,爲了小姐的安全,所以小姐去哪裡,奴婢都要隨身侍候。
暮湮將“主人有好多的女人”這句話記住了,她雖然未曾在小夭面前表露出什麼,但是在心底卻特別的不舒服。小夭寸步不離跟着她,是怕“好多的女人”吃醋,來爲難她。
“那就跟着吧。”暮湮無奈,可心底的疑惑和悵然卻如風中的紫藤蔓延攀爬纏繞在一起。
小夭笑笑,應聲“是”,便要來攙扶暮湮出去。
暮湮忽然想起什麼,低眸看着身上輕薄的衫裙怔然不已,她對小夭說:“小夭,麻煩你再拿一件長裳來。”
小夭笑了笑,甜膩的聲音縈繞在她的耳邊:“現在是夏天,外面的陽光很炙熱,小姐確定要多穿一件嗎?”
“嗯,你去拿。”暮湮點頭,這個樣子她實在無法走出這鏡花閣。可她又不能一直呆在鏡花閣不出去,那樣,她要悶出病來。
小夭轉身,她給暮湮拿來一件依舊輕薄的披風。暮湮呆了呆,這府邸怕是真的找不出一件可以蔽體的衣裳了。
小夭給她披上,便有一股涼意蔓延全身。她忍不住問:“這披風怎麼剛一上身便如此清涼?”
“這是主人送小姐的冰蠶絲的披風,披在身上冬暖夏涼。”小夭一邊替暮湮繫好帶子,一邊笑着道。
暮湮聽是蔽月送的,心裡一暖,低下頭沒再說話。她又將身上的披風攏了攏,隨着小夭緩緩走出了鏡花閣。
鏡花閣外草木繁盛,纖細柳絲皆懶懶委地垂着。放眼望去,庭院裡的梔子花開了雪白燦爛幾樹,襯着滿架緋紅的薔薇,經風拂過,紅紅白白妍麗一片。樹枝間偶有不知名的鳥兒撲楞着翅膀飛過,掠過層層疊疊的樹葉,輕啼婉轉。
清幽的景色無法引起美人的注意,再好的風景也不過成了虛設。
暮湮漫無目的行走在花陰下,隨口問起有關蔽月家族上的事情,小夭大半都是推說不清楚,再就是與蔽月的口徑一致。
暮湮一路行來,見所有的奴婢都和小夭一樣長得豐腴美豔,衣衫輕薄透明,說話嬌聲軟糯。暮湮一邊暗暗驚詫一邊又臉紅心跳,大部分時候,她都是垂首而行。
小夭見暮湮這副樣子,笑着問:“小姐一直垂着頭,難道地面比風景更好看?”
暮湮不明所以,猛地擡眸看住小夭:“你怎麼這麼問?”
“小姐似乎很不適應這裡?”小夭看着暮湮,笑着道:“一直害羞,連頭都不敢擡。”
暮湮明白了小夭所指,小夭是在說她害怕看這裡身着薄紗的女人。
“我……需要時間適應。”她忍不住擡眸瞥了一眼從身邊陸陸續續走過的婢女,迅速地又垂低了視線。她的臉,竟又紅了。
白皙而泛着紅暈的脖頸,臉頰,令小夭都感覺訝異。似乎,她從未見過像暮湮這樣的女子。
在小夭的眼裡,暮湮就像是清水芙蓉還帶着一抹淡淡地風露清愁,那是幻城的女人不會擁有的風姿和神韻。
小夭的心裡忍不住狠狠地嫉妒了一把。半晌,她纔回神過來,她依舊用甜膩地聲音對暮湮道:“走吧,小姐。”
在暮湮擡眼望向她時,她便將那絲嫉妒隱去。作爲一個婢女,她可不想讓自己的嫉妒被主人的女人發現。
在小夭的陪同下,暮湮左逛右逛,直到身體感覺到一陣疲累才讓小夭領着她回到鏡花閣。
她倚靠在妝臺前,不由得驚歎蔽月的府邸竟然如此之大。除了大,各處還裝飾得豪華奢侈。這讓暮湮感覺到不像是官員的府邸,倒像是王宮。
“在想什麼?”一個男聲突然響起,蔽月大步走了進來。
暮湮看着一襲錦袍,黑髮如墨地蔽月道:“你來了?”起身,她朝蔽月伸手:“你不用忙了嗎?”
“忙忘了,我來看你。”蔽月伸出長臂,早已將他擁於懷中。他如情人般溫柔的聲音讓人心跳:“你願意出去走動一下也不錯。”
暮湮水眸瀲灩,脣瓣嫣紅,白皙的臉龐似五月初剝開的鮮荔枝般晶瑩,她訝異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出去了?”
蔽月俯首,鼻尖撞上暮湮的頸子,嗅嗅:“我自然知道,因爲你身上有汗味。”
“汗味?”回到鏡花閣中,她還來不及吩咐小夭給她備熱水沐浴,而蔽月便來看她,此刻被他聞到汗味,她豈不是太難堪了?
她不能讓蔽月聞着她的汗味,她不能讓蔽月覺得她很不愛乾淨。她不知道,蔽月會忽然來到她房間,要是知道,她會先去沐浴。
暮湮的臉紅得像開得正豔的杜鵑花,她又驚又慌伸手便要推開蔽月:“蔽月……你先放開我。”
蔽月帶着一種壞壞的意味低笑不已,長臂卻將她攏得更緊,鼻尖貼在她的頸項處摩挲着。他的聲音蠱惑而溫柔:“別動,你的汗味是香的,很好聞,我喜歡。”
這世上居然還有人喜歡聞人家身上的汗味的?暮湮的臉“刷”地一下紅透,剛想要斥責他,又忽然想起屋子裡還站着小夭。此刻,蔽月與她緊緊相擁,這樣曖昧的場景被小夭看在眼裡,怕是不妥。
她推他的力氣更大了,嬌怯道:“蔽月……有人呢,別這樣了,這樣不好。”
“怕什麼?”蔽月邪邪地笑,不但不放,還坐上了暮湮剛剛坐的椅子。他一把抱起暮湮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微帶挑逗地道:“就讓她看着,好好學學怎麼博得男人的寵愛!”
“蔽月!”暮湮羞得無地自容,她瞠目結舌地望着蔽月。他竟要讓別人看着她和他……親熱?
“怎麼?”蔽月見暮湮臉上似有薄怒,停下了嗅她的動作。
暮湮的眸中,掠過一絲受辱的神色,低聲道:“我不喜歡這樣……”
“無所謂,她們經常看,所以根本不會在乎!”蔽月脫口而出,黝黑暗沉的眸色在這一刻凸顯着男人的放蕩不羈。
暮湮怔住,彷彿有冰屑滑入了她的衣衫內,她感到周身漸漸蔓延起無邊的寒意。她想起小夭說的那句,主人有很多的女人。
“我有話問你,但不想其他人聽到。”暮湮的語氣忽然冷了下來,雙手有些艱難地隔開兩人的距離,想要撐起一方比較安全的空間。
蔽月的眸色微變,有微微的惱意在他的臉上醞釀。他擰緊了濃眉看着她終於用力隔開了本是與他緊緊相貼的身體。
“蔽月,我想和你私下裡說幾句話。”暮湮面頰緋紅,言語中又帶着怯意。
“下去吧!”蔽月斂眸,朝着小夭揮手,小夭躬身退出了鏡花閣。
蔽月深深看住了暮湮,一本正經的樣子倒讓暮湮忽又有了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她怔然了半晌,卻沒有開口。
“你到底怎麼了?”發覺她神色有異,蔽月斂起了容。
她直視他想了想,幽幽問:“你說她們看多了不會在乎,是因爲你經常和別的女人也這樣親暱對嗎?”
“你在爲我剛纔的話不高興嗎?”他帶着一抹探尋的眸光看她,見她眼除了有不解的疑惑,更多的是隱隱的醋意,蔽月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沉默不語,想承認,卻怕承認。
他明瞭,沉默就是默認。
“你在吃醋?”他又問。手臂卻收緊了她的嬌軀,眸中有着讓人不敢逼視的柔情蜜意。
她的頭垂得更低,她無法辯駁,因爲她的心裡確實有着酸味,她確實在吃醋。
“看着我!”蔽月伸手擡起她的小臉讓她面對他,他的視線凝在了她如初春微雪般瑩白易化的臉上:“我竟從不知道湮兒你這麼愛吃醋,告訴我,爲什麼會這樣?”
“真的要我說出來?”她幽怨不已。低眉避過蔽月冷硬俊美的面容,如鴉翅濃郁的睫毛掩去於這短短一瞬間眸中即將掉下來的清亮淚珠。她暗自責怪他,難道他和別的女人親暱,她不該吃醋麼?
以前在煙影宮,他的身邊只有她,而現在在幻城,他的身邊卻是有許多的她們。
一切,漸漸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