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勇看着暮湮,慈和道:“我們也不問你了,趕緊去收拾一下,我們這就去幻城了。”
暮湮舒了一口氣,笑笑,轉身回自己的房間去取了那把弓箭出來。
阿夏夫妻兩個也準備妥當,他們攜帶的是一些早上摘下來的各色蔬菜。
阿夏瞅着暮湮手中那把弓箭,笑問:“木妹妹要帶着弓箭去麼?”
暮湮望了一眼屋外,外面晨曦初破,看樣子是個好日子。
她回以一笑,便如實道:“其實我去幻城尋人,但不知道……是否能尋到。如果尋到……我便隨他去了。如果沒尋着……”
“沒尋着,自然再回我家來住着。怎樣,木妹妹,阿夏嫂可是真心疼你。”阿夏一挽暮湮的手臂,直接朝屋外而去。
屋外的路邊上,停放着一輛毛驢車。有了毛驢車,便免去了大家徒步進城的辛勞。
暮湮很少見到這樣奇怪的東西,忍不住多瞧了那毛驢車兩眼。
大勇將那些菜蔬都搬進了木板車,見暮湮好奇的樣子,笑着道:“年輕的時候我不但學過木匠,也曾學過制輪。這木板車便是我自己製造的。木妹妹你放心,輪子結實,板車也結實。”
暮湮笑笑,感覺大勇會的還真不少,看來阿夏嫂跟着他其實也蠻幸福的。
“來,木妹妹上車吧。”阿夏自己跳上了板車的一邊坐着,她招手讓暮湮坐上另一邊,兩人相背而坐。
大勇坐在前面趕着那頭壯實的驢子上了路,進城的路不算太顛簸,一路而行,暮湮便一邊聽夫妻兩嬉笑鬥嘴,一邊欣賞着沿路風光。
本以爲進城會要進行嚴密的盤查,但很意外的是,守城的士兵很輕易地便將他們放行。
看暮湮滿臉疑惑,大勇笑着說他已經二十多年未進入過幻城了。今天進來主要是看看幻城裡有什麼新鮮事,賣蔬菜只是順便。
暮湮便也笑笑,然而她更感興趣的是,這幻城到底爲何緊閉城門二十多年?
但看大勇夫婦不會超過三十五歲的樣子,估計他們有可能不清楚事情,只好作罷。
可大勇一邊走一邊卻簡單地講起來一些有關幻城的情況:
天下分爲六城,六城以幻城疆土最遼闊,資源最豐富,兵力最強大。幻城?羣山連綿,地勢險惡,自成天然屏障,幻城城主也是最爲神秘的。
一統六城,不但是其他五城城主的心願,更是幻城城主的心願。幻城城主上一代的城主名叫嘯天。
嘯天詭異莫測、亦正亦邪,他想做六城之王的野心日益膨脹,然而其他五城卻不肯擁戴。
嘯天便暗中培養勢力,等待一個合適的時間一舉擊潰五城。
在二十年前的一場六城聯盟宴會上發生了一件不怎麼愉快的事情,據說嘯天當衆求娶無恨城城主唯一的女兒卻遭拒絕。一場象徵性聯盟的宴會便不歡而散。
從此,幻城與其他五城宣佈正式決裂。之後數年裡,各城的城民雖然能相互往來,但城主之間再沒有任何形式的見面來往。
又一年,幻城突然緊閉城門,那一閉便是二十年。
至於爲什麼從那年起,連普通的城民都不能自由進出幻城這事沒有人知道,更沒有人說得清楚。
總之,幻城從此與外界真正隔絕起來。
暮湮聽得一頭霧水,但對大勇提起嘯天曾要與無恨城城主的女兒結親一事卻多了關心。因爲暮湮自己就是無恨城城主的女兒,凡是有關無恨城的事情,她都會不自覺的注意。
她忍不住問起大勇有關那無恨城城主女兒的事情,大勇搖着頭說不太清楚。只隱約知道那無恨城城主的女兒叫凌心,關於那件事,距今至少也有二十八年之久了。時間太長了,自己當年也不過還是個孩子,這麼長久的事情,就算是他親眼所見也未必能記住。
暮湮不再多問,笑笑。阿夏卻不時回身對着暮湮嘀咕,指着城中各處的景緻說說笑笑。
“看,那胭脂店裡好多女人呀。”
“啊呀,你看那綢緞店的門檻,都快被人擠塌了!”
“木妹妹你看哪,那鐵匠鋪的男子,個個長得健碩無比,哎呀,怎麼光屁股打鐵呀,真羞死人啦……”
耳邊,是阿夏一驚一乍的聲音,然而暮湮卻沒有聽進去。
大勇說的那場不歡而散的宴會距今已經二十八年了,這讓她忽然想起了淺哥哥,淺哥哥今年,也二十七歲了。
二十八年的時間雖不算長,可也長得能讓大勇忘記了當時所發生的細節。
二十七歲的淺哥哥消失已經十五年了,十五年的時間其實也不算短,可暮湮卻能記住淺哥哥的大半事情。
如今,蔽月離去不過半月不到,暮湮卻感覺這半月不到的時光好似有一年三年甚至更長……
蔽月,你到底在哪裡?
暮湮從心底裡喚着蔽月的名字,懷中緊緊地抱着蔽月送她的那把弓箭。
逛了半日,大勇終於在一塊陰涼的樹下停了下來。然後看着滿街人來人往,開始吆喝着買菜。
有陸陸續續地人過來看菜、詢價、議價、然後挑菜到成交,最後那買菜的人開開心心地拎着菜離開。
阿夏在一旁打着下手,不時地掏出一塊乾淨的絲帕替自己的男人擦着額頭的汗。
那個情景,讓一旁的暮湮看得臉紅耳熱卻又心滿感動。若自己能與蔽月過着像阿夏大勇夫婦這樣的日子,她想她是心滿意足的。
嘴角忍不住泛起一絲笑意,悄悄退開,倚靠在身後那株偌大的梧桐樹下靜靜凝望。
對面是一座富麗的高樓,樓上樓下都站着不少豐腴美豔的女人,她們神態各異,有同男人嬉笑的、有同男人竊竊私語的、有的拿着絲巾拂過身旁摟住她腰身的男人的眉目的……
無恨城沒有這樣的樓,隔着遠遠地距離看着這場景,暮湮並不知道這是地方。因有了阿夏夫妻平日裡的親暱舉止,暮湮只當那些都是一對對像阿夏大勇這般恩愛的夫妻。
暮湮暗暗想,這幻城除了富裕繁華,想不到夫妻都開放大膽到了這般的地步。若蔽月同自己也這般……
暮湮臉一紅,低眸,不好意思過多的關注那樓上的情景。
時間一點點流逝,暮湮恍然未覺。
對面有一妖冶老婦人走來與大勇夫婦搭訕,說話間,那老婦人眼光不免望暮湮身上瞟着。
大勇和阿夏一邊笑着回老婦人的話,不時地,也回望暮湮。
暮湮依舊想着自己的心事,對周圍的事情宛若未聞。
阿夏夫婦被老婦人叫走,隨着老婦人進了那富麗的高樓。
待暮湮驚覺不見夫妻兩人時,已是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暮湮左望右望,一直望不見阿夏夫婦的身影。
唯有從眼前走過的幻城城民,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她開始忐忑……
她開始不安……
她想起,自己雖然隱姓,可有關自己的特徵並未能隱去。
她想起了自己身上散發的奇香……
她的手,不自禁地撫上了眉心的彼岸花胎記……
她記得無恨城子民曾驚歎自己不似人間的美貌……
她不知道阿夏夫婦爲何爲突然不見,他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她開始害怕,她抱緊了懷中蔽月送她的弓……
眼前,忽然聚集了很多的人,他們指手劃腳,還議論紛紛。
難道,她做錯什麼了麼?還是,她違反了幻城的什麼城規?以至於被衆多人注意、圍觀?
還沒等暮湮有機會聽清楚這些人到底在議論什麼,一隊人闖到她眼前。
爲首的那人神色冰冷,他嚴肅地望着暮湮。
“你是我們幻城的人嗎?”
暮湮搖了下頭。
那人提高了聲音:“你是幻城邊上的住民嗎?”
暮湮搖了下頭。
那人接着又沒好氣地問:“你是其他宮城的細作嗎?”
暮湮搖了下頭。
那人聲音更冷:“你是誰?”
暮湮靜靜地站着,低頭不語。
“你來這幹什麼?”
暮湮堅持着沉默。
她敏感的感覺,這人極不友善。
那人冷笑,上前兩步,伸手擡起了暮湮的下頜。他在看到暮湮臉容的那刻,神色更爲冷峻,語氣,亦更爲可怕。
“你不是我們幻城的人,你是-----仙女!”
人羣像炸開鍋,比之前更熱鬧。
“從你踏進城門起,已經有士兵來稟告我。你身上的香味,還有你眉心的胎記,我注意你很久了。”
暮湮被他鉗住了下頜不能動彈,他的力道很大,很粗魯。他說暮湮是仙女,可暮湮覺得在他的眼裡,她更像囚犯。
是囚犯,必然只能得到囚犯的下場。
那人忽然鬆開暮湮,朝身後一揮手,幾個士兵上前將暮湮抓住。
“你們……你們想……想幹什麼?”暮湮驚恐地問,手中的弓箭,早已掉落於地。
有士兵,踩了上去。
“我的弓……”
可士兵使勁鉗制住她,任她如何死命掙扎也無濟於事。暮湮開始顫抖,不住地叫着:“蔽月……蔽月……”
可蔽月沒有出現,蔽月不在。
“阿夏嫂……大勇哥……”
阿夏嫂和大勇哥也沒有出現,沒有人迴應她。
“仙女的血最純淨,也最高貴,我們抓到了千年難見的仙女。現在我們要將她獻給我們的王上,獻給我們幻城的天。”
那抓他的男人高聲叫囂着,嘴裡,發出古怪的尖叫。
人羣一陣陣高呼,一陣陣騷動,隨着那男人一聲零下,所有人都讓開一條道。
士兵抓着暮湮,毫不憐惜地推搡着她跟在了那人的馬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