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湮因姐姐的要求出現在宴會上其實也很無奈,按她自己的心性,她是不想參加的。
只是姐姐說父親不在,作爲父親的女兒理當對到訪的貴客禮貌招待。
甚至越總管也很贊同弄雪的話,認爲他們能夠主動來無恨城商討如何對付即將到來的劫難是對城主的信任和尊敬。
暮湮無語,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只好隨着弄雪和越總管去了宴客廳。
煙影宮的宴客廳內,僕人們早就將各色菜餚準備好,席間已是酒香一片。
無恨城一向主張節儉,今天能有滿桌的稀有菜餚已經是破格了。所以,今天的宴會便不會有舞姬和絲竹來助興。
弄雪平時與城主父親見過其他宮城之人,是以,對今天到訪的人雖然不是特別的熟悉,卻也談不上陌生。她落落大方的招呼衆人坐下,隨後,便也於主位坐下。
城主父親不在,她作爲宮城的大小姐坐於主位也沒什麼不妥。
只是這樣的場面可苦了暮湮。
暮湮一向不問宮城之事,今日姐姐弄雪和越總管讓她出席這樣的場合,於她,不異於如履薄冰。
弄雪穿了一身窄袖粉藍色衣裙,一頭秀髮用一條粉藍色的絲帶全部束在頭頂。少了一份女兒家的秀氣,多了一分習武人的英氣。
暮湮還是穿着素白的衣裙,雲髻和髮飾並未有任何的變化。甚至,臉上連胭脂都未曾擦。
姐妹兩一個英氣逼人,一個清麗出塵,都是難得的絕代佳人,一瞬間便奪取了衆人的視線。
但,衆人凝望最多的,卻是暮湮。
只因着暮湮眉心的花形胎記和身上隱隱拂來的奇香。
這樣的絕世美人就與衆人近在咫尺,驚豔了男人的雙眼,嫉妒了女子的心。
席間的氣氛一瞬間便變得詭異,看不見的波濤在空氣中洶涌而來。
這樣無聲的癡望,讓弄雪和暮湮尷尬不已。
直到越總管將這樣的窘局打破,衆人才回過神來。
敬酒,吃菜。吃菜,敬酒。客氣的寒暄和蒼白的恭維將宴會進行到一半時,弄雪無奈。衆人的談話似乎有違初衷,說的盡是些不相關的事情。
弄雪忍不住問起各宮城發生的慘案徹查得如何了,衆人卻輕描淡寫顧左右而言其他。這樣噤若寒蟬之態度,不免讓弄雪詫異。
暮湮不能飲酒,所以,只是以茶代替。
暮湮已經深覺無聊,如果可以,暮湮真想告辭離去。
可座上都是貴賓,她苦於沒有很好的理由離去。想想,剛纔自己不該打發婢女小池去市集買東西。要不,小池在的話,見自己意興闌珊,可以想法令自己脫身。
無奈中,暮湮擡起了眸子淡淡看向各人。
無愛城的百里霜一頭銀髮,狹長的丹鳳眼配着兩道濃黑入鬢的眉。他的薄脣色如丹寇,襯着身上那件銀色的衣袍便少了一股陽剛,多了一絲陰柔氣。
他的身邊,還依偎着一個嬌滴滴的女子。此女子豔若桃李,膚如蜜色。烏黑亮麗的頭髮微微卷曲,並未梳任何的髮髻,只是自然披散。一隻銀色飾以花草的髮箍將劉海與後面長髮區分開來。簡單的妝扮,卻足以顛倒衆生。絕色的女子,正是無愛城百里霜新婚不久的妻子青柚。
此時,百里霜與青柚一直曖昧地說着什麼,時不時地發出吃吃地笑聲。
當暮湮的目光碰上了那一襲湖藍色衣袍的男子時,不期望卻擦出了人家一朵不大不小的火花。
那人正是斯文秀氣的無貪城城主白斂塵,他儼然一副俊逸的書生風姿。卻因在餘寒未退的春日,一把摺扇不肯離手的情況下,暮湮便覺得此人有些酸氣。
酸氣二字,讓暮湮莞爾一笑。
這一笑,卻盡收白斂塵的眼底。
於是,白斂塵含笑對暮湮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暮湮小姐眉心的花形胎記和身上的奇香真是太神奇了,直讓白某如見天人啊。”
此話一出,一副慵懶神態的無癡城城主龍沃便斜斜瞥了一眼白斂塵,略含了幾許譏諷道:“白城主是在說笑麼,莫非沒有花形胎記和奇香的女人就不是美人了麼?”
“龍……”白斂塵怎會聞不出龍沃話中的譏諷之意,細想之下才發覺自己言辭有嚴重的紕漏。想要挽回,卻已經來不及了。
對面的美人青柚搶先開了口,她一邊說一邊不忘白了白斂塵一眼。
“無貪城的白斂城果然是天下最貪之人,只要是美人當前,必要想法令其開心。只是即便讓白城主得盡天下美人,恐怕白城主的心仍是不滿足的。”
“夫人……”百里霜低柔地喚着美人,美人嚶嚀一聲便投入到百里霜懷裡。
“怎麼,青柚說錯了麼?”美人婉轉,百里霜微笑將其擁住。
“沒有。”百里霜便執起面前酒樽給美人餵了一口,低柔道:“別管他們,我們喝酒。這是龍城主帶來的‘胭脂醉’,絕世美酒,可不能辜負了。”
這樣的旖旎場面瞧在眼裡,穩重的越總管也微微地蹙起了眉。
暮湮低垂了頭,她的心思一直恍惚,對於百里霜和青柚的親密行爲恍若未見。
弄雪臉上燥熱,便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未出閣的女兒家,在面對夫妻纏綿的場景時,又豈能安之若素?
其實這場宴會說到底,是一千個不該。到訪的人,實在是太無趣了,平白無故地,讓兩個清白少女坐立不安。
暮湮的尷尬和弄雪的力不從心,一一落盡了越總管的眼裡。
越總管顧及到兩位小姐始終年輕,而座上的人畢竟身份尊貴。即便惱恨他們的言辭和舉止,站在大局來想,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好。畢竟,聯盟的事情纔剛剛開始,可不能等老城主一走便捅了婁子。
越總管笑得爽朗,儘量找話題與貴客攀談,卻不曾想又招來一次窘局。
當越總管問及無嗔城少主林不悔自身各方面情況時,林不悔的話引來席上一片肅靜。
身材矮小,面目平庸的林不悔站起身來,朝着越總管及弄雪姐妹一抱拳。
他大聲道:“無嗔城少主林不悔年方二十三,無兄弟姐妹,尚未娶妻。若能得秦家二位千金之一爲妻子,林不悔死而無憾。”
此話一出,無貪城城主白斂塵率先噴出一口酒來。
也不知是練武的人到底氣勁足還是與他對面而坐的青柚離得近,那口酒就勢不可擋得全部灑在了青柚夫人的羅衣上。
溼了也就罷了,可被酒沾溼的部位,卻是青柚夫人的胸口。
隨着青柚夫人的一聲驚叫,所有人的目光便從林不悔的身上移到了青柚的身上。只見青柚花容失色,捂着胸口目瞪口呆的看着對面的白斂塵。
“百里夫人,得罪得罪!百里城主,海涵海涵!”無貪城城主白斂塵站起身來朝百里霜夫婦賠罪,臉上,有些些的不自在。
百里霜剛要張口說話,誰知另一人比他更快,那人正是林不悔。
林不悔也對着青柚作揖賠罪:“百里城主和夫人請勿見怪,剛纔都怪不悔說話有失文雅。真沒想到白城主聞得不悔傾慕秦家二位小姐便失了方寸,竟會將嘴裡的酒弄污了百里夫人的衣衫。實在抱歉,抱歉!”
一句話說得白斂塵臉上微有尷尬,他側頭看着林不悔,眼裡閃着寒意。
無癡城城主龍沃卻是攜妹前來的,以金線繡有飛鷹圖案的黑袍襯着那一副慵懶神情真是徹底的諷刺。
飛鷹犀利敏銳,龍沃卻懶散放縱,鷹與他,相隔十萬八千里。
他妹妹龍笑笑衣着豔麗,舉止張揚,一看便是那種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她的言行舉止與外貌,可謂配合得天衣無縫。
她一雙杏眼看人時往上一翻,薄脣如剪子一張,沒好氣地對白斂塵道:“好玩麼?好玩的話再來一次!”
白斂塵手中摺扇隔着幾個位置朝龍笑笑一指,嘴角噙了一抹不陰不陽的笑意,道:“龍……”
越總管一笑,截住了白斂塵的話頭朝青柚道:“百里夫人的衣裳弄髒了,不如隨我家大小姐先去將衣裳換下如何?”
未等青柚開口,龍沃此時忽的開了口:“那肯定好,貌美如花的百里夫人總不能一直穿着溼衣裳吧?”
百里霜斜睨了龍沃一眼,並不言語。
而青柚的臉上,忽然泛起了兩朵桃花,青柚略含譏諷道:“龍城主真是憐香惜玉太過了。”
龍笑笑忽然一聲乾嘔,拍向桌面的手卻在半空被龍沃捉住。
龍沃不動聲色將妹妹朝身邊一拉,拍着龍笑笑的背脊道:“吃慢些,別噎住了。”
面對這樣的場面,弄雪更是力不從心。
弄雪忽然想起爹爹私下裡和她說的,表面上各個宮城似乎各不侵犯,但不見得心裡會沒有些見不得人的心思。
弄雪剛要說話,卻見越總管遞給了弄雪一個眼神,恭敬道:“那有勞大小姐了。”
秦弄雪忙起身請青柚前去,青柚也不多說,便隨着弄雪走出了宴客廳。
龍沃依舊是慵懶的神態,他掃視了衆人一眼,無所謂地笑笑。低頭,給自己斟滿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