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一眼便看出這喚作焦耳的怪異，與幽谷內其他山精鬼怪的懵懂性子不同。
許是因爲那天生癖好，與人族世界接觸過多，沾染了一些狡詐，見風使舵的習性。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從氣機上看，這焦耳並沒有食人之類的惡行，沒有異化墮落。
陶潛想了想，直接問了數個問題，正是南粵和福閩境內如今的時局變化。
他已經出了南粵，當然不打算摻和什麼。
不過自身畢竟與南粵有不少因果牽連，何況不久前還送了蕭真人去往觀音寺。
星吒魔回來報信時也說蕭真人已經請回嬰宗宗主，想來那日梅嶺內被各種蘊着龍族血脈的“餌料蟲”寄生折磨的人應當是得救了，同時嬰宗內部的叛亂也應當平息，只是不知曉季羨仙和秦無相的陰謀，是否會生變？
妖神軍的作亂，又到了什麼地步？
他閉關七日，以南粵那種瞬息萬變的局勢，很難預料如今會是何等狀況。
陶潛好奇問完，其實也沒指望焦耳能說出多少詳細信息來，有個大概即可。
不過這焦耳，卻給了陶潛一個驚喜。
只見這怪異生靈扇了扇焦黑雙耳，火屑紛飛中，它開口答道：
“回真人，數百里外有一個修行者集市，前幾日我都在那裡掛着，聽到了許多消息，這些問題正好都知曉。”
“南粵省如今的情形對於人族而言非常好，倒是那些妖魔就慘了。”
“原本妖神軍已經將南粵視作是囊中之物，都開始冊封一個個大妖，而那南粵官方，也就是那個總督大人季羨仙卻一直龜縮在省城不敢有任何動作，麾下八十萬鎮妖軍也是一動不動。”
“可七日前，忽然有了大變化。”
“那原本只是一個凡俗官吏的季羨仙，莫名竟有了極其恐怖的修爲，好似一夜之間就成仙入道般。”
“而且不止是季羨仙，還有他麾下的鎮妖軍，不知道用了什麼秘法，八十萬鎮妖軍竟然跟着他一起暴漲修爲，並在次日直接改名爲【皇極鎮世軍】。”
“季羨仙便率領這八十萬大軍，開始橫掃南粵，那些個平素吹噓得多厲害的妖魔，碰上大軍之後立刻變得脆弱，不堪一擊。”
“一位從南粵來的散修曾親身經歷過，他說有一頭被妖神軍特意從鄰省邀請來的洞玄大妖，自以爲修爲強大，屬下又多，竟然打算和八十萬大軍在一處喚作‘落鳳原’的地界決一死戰。”
“可那大妖剛集結完麾下，剛到那原上，包括它自己以及上萬妖魔在內，瞬間就被漫天滅魔戟給消滅得乾乾淨淨。”
“那一日，據說連太陽星的光輝都被遮擋了片刻，那原本毫無樹木的原上立刻就多了一片戟林，那羣妖魔屍骸血肉則成了養料。”
“自從這一戰後，南粵的情勢就完全掉轉了，那八十萬鎮世軍所過之處，沒有任何妖魔可以抵擋，要麼提前逃離，要麼被屠戮乾淨，肢解屍體作材料，實在無用就處理乾淨賣給百姓當做是口糧。”
“據說現在南粵省城的那些人類，吃妖魔肉都快吃吐了。”
“七日時間，南粵原本淪陷的市縣大部分都被那季羨仙收了回去，因此他還得到了人族朝廷的嘉獎。”
“聽說季羨仙還發了什麼喚仙令，號召鄰省的許多修士前往支援，他都會論功行賞什麼的，導致大量人族修士開始往南粵境內流去，這讓鄰省的官員們都是心生不滿。”
這一番細緻詳盡的消息從焦耳口中吐出，讓陶潛也不由側目。
他也是撿到寶了，陶潛懷疑就算自己現在去修士集市打聽，最多也就這程度了。
不過再仔細想想，這喚作“焦耳”的怪異，癖好是掛在房樑聽別人八卦，能知曉這些倒是也很正常。
一念及此，陶潛也就不再客氣，直接又問起更多。
片刻後，陶潛停止發問，眸中的疑惑之色幾乎沒多少殘留了。
連陶潛自己也沒想到，他閉關七日，剛一出來，竟然就從一頭怪異生靈嘴裡，問出瞭如今情勢變化。
“也就是說，我度得災，沒有白費。”
“南粵局勢好轉是七天前開始的，那日正是蕭真人請回嬰宗宗主。”
“嬰宗宗主迴轉途中，解救了許多平民百姓和修士，次日季羨仙就率領大軍開始平叛。”
“又過一日，那原本拜入嬰宗的三皇子假託根本法不適合，直接回轉帝都，幾位嬰宗長老則回了宗門，宣佈要閉關修行。”
“而後季羨仙的侄子，宣佈拜入嬰宗，成爲真傳弟子。”
“這麼看來，蕭真人雖然請回宗主平息內亂，但並沒能對季羨仙和秦無相做什麼，而是進行了某種交易。”
這幾道念頭閃爍出來，陶潛面上卻是並無憤恨或者失望。
他又不是稚童，自然明白，未必能事事都盡善盡美。
即便是修行界這一個個大能修士，在遇上一些事，尤其是涉及某種大勢時，恐怕也是不得不妥協。
可能是發現無法強壓，也或許是需要季羨仙來平叛。
“反正，現下都與我無關了。”
“至少南粵數千萬人族得了安寧，若這算功德的話，應當是有我一份吧？”
“不管了，如今我出了南粵，自是天高任鳥飛，出發蓬萊海。”
“那豔屍菩薩，還有秦無相，暫且都記上小黑本，待我陶真人日後漲了修爲，再來報仇。”
陶潛心底，定了定念頭。
隨後他就看見，眼前解答完他所有問題的怪異焦耳，並未立刻迴轉隊伍。
而是用那雙像是狐狸，又像是野犬的眼睛，懵懂的看着陶潛，一雙焦黑耳朵不時扇動，弄出許多煙火屑來。
陶潛見此不由失笑，秒懂暗示。
正好他心情不錯，看這“焦耳”也莫名有些好感。
想着索性結個善緣，便直接動念從芥子符種內取出一個瓷瓶，內裡裝着約莫兩百顆喚作“百草固源丹”的靈丹，是一種低階，但沒什麼副作用的丹藥，是陶潛從一個散修那裡搜刮來的。
去了瓶塞，將靈丹拋出，幽谷內的山精異怪個個都分潤到了一顆。
剩餘十幾顆，則被陶潛都塞到焦耳手中。
順手還又多送了它一個髒兮兮，但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陶罐，而後交代道：
“這罐子裡是某種異獸的尿液，一滴灑出，就可讓方圓百丈內被臭氣籠罩，嗅的不管是人族修士還是妖魔，都要頭暈目眩，嘔吐不止。”
“你下回掛人家房樑上偷聽八卦，萬一被發現了，你就灑上一滴再跑，應當不至於被打死。”
“當然，僅限於低階的修士妖魔，碰上煉氣境的，你就……多灑點吧。”
“日後若有機緣得了適合自己的根本法，記住不要異化墮落，不要沾染食人之類的毛病。”
話音落下，陶潛便又牽上小小歲、廉精兒。
根據從焦耳處打聽來的地形方向，選好方位後，直接動念遁走。
這幽谷內妖怪衆多，他也不好動用喚魔法，好在小先天元嬰遁法效用也不俗。
隨着一縷元嬰清香落下，谷中這些懵懂妖怪這才後知後覺，兩個帶着它們玩耍七日的首領走了，那個可怕的人族修士也走了。
唯一有清晰認知的，卻是那“焦耳”。
這似狐非狐，似犬非犬的怪異，捏着那瓶靈丹，捧着那髒兮兮陶罐。
忽然間，它好似明白了什麼，那焦耳劇烈扇動起來。
而後在其他妖怪不解的目光中，忽然跪下來，衝着陶潛離去的方位，很是認真的磕了幾個頭。
……
那焦耳忽然想通什麼，陶潛是不知曉。
此時他牽着小小歲、廉精兒，正站在一片祥雲之上。
正用疑惑目光，看着下方的怪異景象。
如今他已經遁出數百里，四下無人，正打算喚出“星吒魔”，以最快速度再出了福閩，前往下一個大省。
只是在喚魔前，他無意間看到下方大地上。
有大量平民百姓從四面八方，往前方某個區域匯聚，高空俯瞰就如見蟻羣趕路般。
不過陶潛看過幾眼後，並未遵循好奇心驅動而下去查看。
“萬一是第三災呢，趕路要緊。”
陶潛這邊動念，而後直接喚出一頭星吒魔，由得其裹了自己和兩個小傢伙的身軀。
伴隨着“轟隆”動靜，即便是白日也隱見周天星光閃爍。
倏忽間，以極快速度往前往激射而去。
幾乎是立刻的，這道星光穿梭過許多景物，驀地又撞入了一大片雨雲之中。
這其實並不算什麼，在天穹上施放遁法，大多數時候都會有此遭遇。
那些個雨水雷霆，也根本奈何不了陶潛這種級別的修士。
可誰料到，意外突兀發生。
剛撞入那片磅礴雨雲中，陶潛腦海中立刻有悸動感涌出，甚至於立刻就觸發了感知。
且第一道被梳理出的志述，就讓陶潛瞪圓雙眸，差點亡魂大冒。
“志名：女兒泉水！”
“志述：此物爲天地自然孕育出的異物，飲用之後可致使雄性生靈轉化爲雌性，並無需陰陽交合，便可孕育出胎兒，且必定是女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