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夏末秋初的時分,白河城的第三屆“選美大比”進入了籌備階段。
兩年前,郡守張老爺率領府兵,擊潰了攻城的亂軍,滿城百姓歡呼雀躍、喜笑顏開,一致同意要大肆慶祝。
於是,在諸多世家的合力勸諫之下,張老爺同意了舉辦一場“選美大比”作爲慶祝活動。
白河城內,無論出身貴賤,只要不超過雙十年華、未曾婚嫁的少女,皆可報名參選。
選美的流程極爲複雜,從容貌、身段、氣質、才藝等多個方面進行比拼,由尊貴的郡守張老爺親自擔任裁判。
根據規則,若是在選美大比上入圍前十,便有相當豐厚的獎勵,前三名更是能獲得進入郡守府伺候張老爺,從而一步登天的機會。
消息一出,滿城百姓是踊躍參加,迄今爲止已經成功的舉辦了兩屆,漸漸成爲了固定的活動。
而在白河城內,熱火朝天的籌備新一屆“選美大比”的時候。
城外:
十幾艘大船順江而下,旌旗招展,印着屬於漕幫的標誌。
最前方的一艘大船上,一位中年漢子立在甲板上,感受着江風吹拂,心情火熱滾燙。
“五年了……”
周長貴喃喃自語,眼中露出一絲激動。
他三十六歲那年,終於將內家真傳修煉到圓滿,得以趕在氣血衰敗之前,抓緊修煉外家功夫。
苦修五年後成就絕頂高手,在漕幫之內真正站穩了腳跟,擁有了一席之地後,又緊鑼密鼓的開始謀劃復仇大業。
又是五年過去:
他大仇得報,又幸運的得到了幫主的青睞,正式外放爲一方分舵的舵主。
漕幫的勢力主要就集中在江都總舵和六大分舵,能位列六大舵主之一,絕對算得上是高層了,地位僅次於幫主,和幾位護法長老平起平坐。
漕幫數萬幫衆,天才層出不窮,更不乏背景強大的,他能從其中脫穎而出,是經歷了不知多少艱難困苦。
按理說,此刻走向了人生巔峰的他,應該是志得意滿、意氣風發的。
可不知爲何,周長貴心中的激動過去後,忽的涌出一絲難以言述的空洞感。
他來到船舷邊,望着奔流江水中自己的模糊倒影,不斷的扭曲、破碎,怎麼也看不出本來的樣子。
“離開家,三十多年了。”
他的心中涌出一股複雜之色:
“我爹……都死了十幾年了。”
這些年來,支撐他走下去的,不是野心、不是理想,有的只是刻入骨髓的仇恨。
可他最恨的兩個人,都已經先後死去,那滿腔恨意消磨了他許多年,終於也漸漸的消散了,只留下了空洞洞的創口。
“……呵。”
他沉默半響,自嘲一笑,轉身回到了船艙中。
片刻後,十幾艘大船在白河城的碼頭靠岸,早有一大批漕幫的幫衆前來迎接。
衆人寒暄一番,迅速趕到漕幫的分舵,而後在衆多幫衆的見證下,老舵主和周長貴完成了交接。
“小周。”
老舵主兩鬢已經斑白,聲音也透出一絲蒼老:
“我已經老了,準備回江都養老去了。”
“白河分舵的事情,我相信你能處理好,不過對於那位郡守張老爺,你得格外用心一些。”
“劉叔放心。”
周長貴點點頭,開口道:
“我早就打聽過白河城的局勢,還提前準備了一份厚禮,
等着給那位宗師送上呢。”
坦白的說,他對於外放擔任白河舵主,還是極爲滿意的。
白河分舵是李幫主起家的地方,又是重要的錢糧來源之一,更有一位宗師坐鎮,安全性是一等一的。
“那就好。”
老舵主欣慰的點點頭,開口道:
“那我就放心的走了,白河分舵交給你了。”
…………
半個時辰後。
正在郡守府中聽評書的張老爺,收到了女管家傳來的消息。
“新任的白河舵主?”
張耀眉毛一挑,笑了笑道:
“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來給老爺我送禮,看來還是很識趣的嘛。”
“那就安排一下,下午見他一面。”
“是,老爺。”
女管家恭敬的退下了。
張耀聽完了評書,悠哉的轉回前廳去吃午膳,又午睡了一小會,起來找人下棋。
一連下了好幾盤,直到又有婢女前來通報,說新任的白河舵主已經到了。
“晾他一會,不着急。”
張耀擺了擺手,漫不經心的道:
“繼續,先下完這一盤再說。”
另一邊:
周長貴在偏廳之中,耐心的等候了小半個時辰,仍不見正主出現,漸漸的就有些坐立難安,胡亂猜測道:
“那位宗師是故意晾着我?難道是不想見我……”
本來以他的實力、心性,面對一般局面,斷然不會如此患得患失。
但如今面對的可是一位宗師,只要對方一個不高興,他就得馬上從舵主的位置上滾蛋,自然讓他心中十分忐忑。
“哈哈哈……”
好在又等了片刻後,他終於聽到了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
“實在抱歉,勞煩久候了,我剛剛……”
張耀的身影出現在廳口,臉上帶着笑意,可話還沒說完,忽的神色一怔。
“是他?!”
他看到周長貴的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嗯?這……”
周長貴也愣住了,只覺得這位陌生宗師的面容竟然有些熟悉。
他回想了一下, 才終於想起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隨即便神色呆住,整個人都蒙了。
“怎麼……可能?!”
坐鎮白河城的宗師,竟然是十年前那個新河街的大夫?
十年前那一晚,他險死還生、着實記憶猶新,以至於間隔十年之後,仍舊對救了他性命的人有印象。
但這怎麼可能呢?
十年前普普通通的坐館大夫,十年後竟搖身一變,成了統治一城、高高在上的武道宗師?!
這個結果實在太有衝擊力,以至於讓他的腦子一時間混亂起來,呆愣在原地。
“……原來如此。”
而張耀回過神來,深深的看了周長貴一眼,心中已是明白了。
他當初是坐船來的白河城,身份來歷或許能保密一時,但漕幫只要想追查,肯定是能查到的。
至少,他在江都新河街當大夫的那八年,對於漕幫的李宵風來說不是秘密。
但李宵風默契的沒有揭穿,而是選擇替他保守秘密,這些年來,也從未有江都的人來打擾過他。
直到今日:
李宵風應該是得知了當年,他和周長貴之間的交集,才特意派出了他擔任新的分舵舵主,以此來拉近一點關係。
畢竟當年,他對於周長貴是有救命之恩的,周長貴也曾報答過他,兩人多少還有一點香火情分。
只是李宵風恐怕也想不到:張耀和周長貴之間,還有一些更隱秘的深層聯繫。
“周先生。”
張耀露出一絲笑容,道:“真是好久不見了,差不多有十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