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峰上。
因爲羅塵的迴歸,之前還略顯浮躁的氛圍,幾乎短短時間內就沉靜了下來。
定海神針,莫過如此。
只不過,今日鬥戰殿內,諸多修士進進出出。
那緊迫急切的神情,讓和鬥戰殿修士熟悉的人,都好奇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
“很少看見羅網修士一口氣出現這麼多啊?”
面對這些好奇問題。
負責情報收集處理的羅網修士鷹隼般的目光狠狠瞪了過去。
“不該問的,別問!”
說完,就捧着一大堆卷宗,進入了鬥戰殿。
……
“這裡是自你離開後,一年半時間內的最新情報。”
“這一堆是羅網成立後,五年內收集的天瀾仙城大致情報。”
“最後這一堆剛送來的卷宗,是在你吩咐之後,蘇曉霖從諸多渠道花大力氣大價錢,收集來的。已經加急整理過了,雖然還有些凌亂不全,但只要是跟上宗之戰有關的,基本上都在這兒了。”
鬥戰殿內,司馬惠娘把一塊塊竹簡分門別類的擺到羅塵面前。
鬥戰殿殿主司馬賢以及下屬羅網長老蘇曉霖分立兩側,隨時聽候指揮。
看着密密麻麻的卷宗,羅塵深吸一口氣。
沒有嫌棄麻煩,羅塵攤開一卷竹簡,認真的看了起來。
“山海歷三千四百零八年十月,落雲宗太上長老韓瞻突破元嬰期,力主收回勢力範圍內被玉鼎劍宗遙遙掌控的三個大型坊市,七個小坊市。手段粗暴,惹來劍宗抗議,最後以劍宗修士退出落雲宗勢力範圍爲結束。”
“此事,也被定爲上宗之戰的導火線。”
羅塵頓了頓,按照時間線來算。
這個時候,他大概是在煉氣九層之時,此時龐人雄剛死,大河城淪爲鬼城。
“同年十一月,落雲宗一位築基真傳疑似死於劍宗真傳之手。同時,劍宗懷疑門下金丹上人離奇死亡跟落雲宗有關。雙方矛盾加劇,兩宗掌門出面交涉,未果。”
“落雲宗提出,收回一條三階礦脈,被劍宗拒絕。不知是哪一方先動手,在那三階礦脈附近,產生了一場築基境界範疇內的小規模戰鬥。”
“這場戰鬥雖然來得快,結束得也快,卻被記載爲玉鼎上宗內戰的開端。”
“真正的爆發,源於哀牢山拒絕爲劍宗修繕仙城,核心弟子被劍宗真傳殺害。那位核心真傳弟子的師尊,一怒之下,毀了仙城中樞,惹來附近妖獸大舉進攻。”
“劍宗不滿,派三百劍修問責哀牢山。哀牢山求助落雲宗,雙方於哀牢山山門之外,爆發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大戰。”
羅塵估算着時間。
在這場大戰爆發之後,大河坊珍瓏黑市的天星子就匆匆離去了。
也就是在第二年的三月春。
他聯合南宮謹,率衆殺上小寰山,覆滅了段家。
之後,艱難的順利築基,乃至離開大河坊。
而在這個過程中,玉鼎域兩大元嬰上宗,矛盾越來越深,摩擦也越發加劇!
大大小小的戰爭,以兩派築基真傳弟子爲核心,不斷爆發開來。
戰場,也在不斷擴大範圍。
劍宗之內,高手輩出,甚至有金丹上人率領數百劍修,意圖殺入落雲宗腹地,只不過被落雲宗強者擋了下來。
世人都當落雲宗底蘊淺薄,擋不住劍宗雷霆之威。
但是誰也沒想到,被稱作奇淫技巧的落雲宗傀儡術,在初期的戰鬥中,爆發出了強大的威力。
就戰力而論,完全不遜色玉鼎劍修。
甚至出現過同階劍修連斬落雲宗弟子五具傀儡,最後卻被對方轟成血沫的例子出現。
當然!
整體而言,劍宗還是要強過落雲宗許多。
落雲宗聯合哀牢山,擋住初期幾波攻勢後,深感獨木難支。
也就在這個時候,青丹谷修士加入了戰場,他們幫的赫然是落雲宗一方。
劍宗那邊不甘示弱,派遣麾下諸多一流附庸勢力參戰。
不僅如此,連炎盟也加入了他們。
到此時,雙方之間的戰鬥,已經牽連五大宗門,十幾個一流二流勢力。
似乎雙方也知道,這樣無限制的蔓延下去不太好。
因此漸漸將戰場範圍縮小,主要集中在了凌空秘境、黑水沼澤、積雷九山三處大戰場。
雖爲三處戰場,但明顯有主次之分。
戰鬥的中心,處於凌空秘境。
那是傳聞中的一處上古遺蹟,後來被劍宗開發了小半,獨自霸佔數百年。
甚至有傳聞。
玉鼎劍宗之所以短短數百年,金丹修士和築基修士數量就超過財大氣粗的青丹谷,就是因爲從凌空遺蹟獲得了大量好處。
落雲宗派遣金丹高手,試圖奪下此遺蹟,與哀牢山、青丹谷共同分享。
劍宗自然不肯,派遣強橫劍修,與其相爭。
而另外兩處戰場。
黑水沼澤盛產諸多資源,其中黑魔沼泥乃是哀牢山最爲稀缺之物,常年都要花高價向劍宗購買。
因此,哀牢山修士的主戰場就在此,聯合落雲宗的修士,試圖霸佔此地。
至於積雷九山就更加複雜了。
這裡有着一條超大型四階雷礦脈,常年侵蝕下,甚至造就了萬里流沙荒原的奇景。
誰都想要,誰都吃不下。
兩方人馬,派出了大量低階弟子,以寸土必爭的方式,爭奪主導權。
而這處戰場,也是人數最多,勢力組成最複雜的所在。
上宗、大宗、一流二流勢力,甚至諸多散修,都牽扯其中。
十年前,凌空秘境突然關閉!
宣告一處戰場落幕。
這也就導致,兩大上宗高階修士直接交手的戰場沒了。
他們略有收斂,不再親自動手。
而是主導麾下勢力與盟友,在黑水沼澤和積雷九山展開了持久戰。
“所以,這就是爲什麼這幾年,大家都感覺元嬰上宗之戰烈度變低,有所緩和的原因?”
羅塵喃喃道。
以他之神魂強大,心智之聰慧。
短短半日,就將這場號稱“玉鼎內戰”的卷宗彙總看完了。
其中疑點頗多,值得玩味的地方,也不在少數。
但這些,都非重點。
至少,與他羅塵關係不大。
他略微揉了揉眉心,從蘇曉霖手中接過了最近幾年的情報。
相比之前的彙總卷宗,要更加細緻。
如黑水沼澤那邊,哀牢山看似勢大,但在玉鼎劍宗主導的附庸聯合軍之下,損失慘重。
甚至有兩位金丹修士,都一死一傷。
而在積雷九山這邊,青丹谷和炎盟的衝突,也越發嚴重。
許多築基期的真傳弟子,打出了真火,隕落之修不再少數。
其中還間雜着不少一流二流的小勢力,在大勢傾軋下風流雲散。
如羅塵熟悉的鬼神谷後裔,就因爲家族築基接連戰死。
最後被一羣散修趁火打劫,把族地都給搶光了。
這樣的例子,很多!
“我只當天瀾仙城這邊就波譎雲詭,生存不易了。”
“沒想到這片修仙界上,還有更加慘烈的爭鬥在無時無刻的發生着。”
“大概也正是如此,各金丹大宗有所收斂,想要控制麾下損失。甚至青丹谷這邊,藉着重立道子,展開道種之爭的由頭,把諸多弟子從戰場上召回。”
從大勢演變上,羅塵發現了不少細節。
甚至推導出,有一些宗門已經不願在這個戰爭泥潭裡繼續廝殺了。
最後,羅塵看向了他離開天瀾這一年半,羅網收集來的情報。
“山海歷三千四百二十五年,落雲宗太上韓瞻與劍宗太上玉鼎真人,首次公開會晤於沁花江畔,雙方不歡而散!”
看見這一條,羅塵面色微變。
他終於知道,自己離去這一年半,外面發生了什麼大事。
沁花江畔,兩宗談判。
真人會晤,不歡而散。
這意味着什麼,誰都清楚。
當然,這裡的沁花江畔,肯定不是天瀾仙城這邊的江畔。
沁花江貫穿整個玉鼎域,乃是一條不折不扣的大江,規模也就僅次於瀾滄江而已。
具體的談判地址,沒有詳說。
具體的談判內容,也不得而知。
但就一個“不歡而散”,就意味着這場玉鼎內戰,還要繼續下去!
甚至說,堆積的矛盾會徹底引爆,戰爭的烈度也要上升。
一年前!
可不就是道種之爭展開的時候嗎?
羅塵回想起了他在天宮上見到的諸多金丹上人。
他記得很清楚,陶以升說是來觀禮的有落雲宗、百花宮、冰堡、哀牢山四大宗門的金丹修士。
但是,他在天宮上,分明沒有見過落雲宗金丹。
“來了卻沒露面,或者說來了就直接離開了。”
“意味着什麼?”
“通知!”
“對,是來通知結果的,順便走個過場而已。”
“換言之,道種之爭結束後,落雲宗這邊的戰爭機器就徹底運轉了起來,青丹谷和哀牢山依舊答應出手,甚至冰堡也不再猶豫,徹底倒向了落雲宗,準備加入戰爭!”
理透這一切後。
時間,已至深夜。
羅塵靠在椅背上,神思疲倦。
他眼皮也不擡的說道:“你們先下去吧,惠娘留下。”
已經站了一天的司馬賢和蘇曉霖面面相覷,隨後恭敬告退。
看着疲憊的羅塵,司馬惠娘起身站到他背後,爲他揉着兩側穴位。
“以前也沒見你上心來着,今日爲何如此關注上宗之戰?”
“不得不關注啊!”羅塵閉着眼睛,沉重的說道:“因爲不久之後,我們就要參與其中了。”
“你說什麼?”
司馬惠孃的動作放緩,像是沒有聽清楚一樣。
羅塵嘆了口氣,“冰堡絕情仙子要求我羅天會,煉氣七層以上,全員參戰,只可留一位築基真修留守丹霞。”
此話道出。
羅塵臉龐兩側的手指,陡然僵住。
司馬惠娘神情瞳孔俱震,坐至羅塵對面。
“真的嗎?”
“我豈會拿這等事情與你開玩笑?”
司馬惠娘澀聲道:“怎會如此……”
是啊!
怎會如此呢?
可仔細想想,一切都是有徵兆的。
如果羅天會還是最初那樣,只有一兩個築基修士,冰堡自然看不上。
但當築基真修如雨後春筍一般,層出不窮之後。
冰堡就已經將其納入眼中。
築基大典!
不!
或許在羅天會當初四處出擊,覆滅丹元門、神工門,彰顯自身武力的時候,對方就已經看上羅天會了。
甚至,還添油加火,在築基大典的時候,送上一顆於司馬惠娘全然無用的築基丹。
意思不就是羅天會的築基真修,越多越好嗎?
此刻司馬惠娘,必然已經意識到了羅天會如果參與這種級別的戰爭,會出現什麼後果。
她流露出了多年以來,前所未有的震驚。
以及,慌亂。
但當她的目光,落在羅塵身上的時候,不知爲何,心中卻是安寧了下來。
女子捋了捋髮絲,似有覺悟的說道:
“形勢不由人,我們這麼多年來,享受着作爲冰堡附庸帶來的巨大便利。”
“如今,對方讓我們出力,反而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羅塵想說,冰堡附庸是他拿玉露丹換來的。
但話到嘴邊,卻頓住了。
絕情一脈購買玉露丹,可不是白拿的,同樣也付出了大量靈石。
如果一碼歸一碼的來算。
哪怕不計較金丹上人帶來的威脅,羅天會爲冰堡戰鬥,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世上,哪有隻拿好處,不付出代價的好事情!
但這種事情,落到自己身上,還是有點難接受。
司馬惠娘深吸一口氣,急促而又條理清楚的說道:
“若是真要參戰,那目前羅天會的諸多決策,就要重新考慮了。”
“各處的分店,取締收縮。”
“與散修築基的代理合作,暫且停下,不然會造成尾大不掉之勢。”
“和其他勢力的生意,必須儘快商量新的合作方式。”
“針對流光坊柏家的計劃,也直接取消!”
“還有……”
羅塵遊離的視線落在清麗女子身上。
對方彷彿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並且無比快速的代入了未來的局勢中。
所思所想,所作所爲,皆是在未來考慮。
這般適應能力,倒是強得離譜!
“既然冰堡說我羅天會可以留下一位築基真修,會長你就留下來吧!”
“戰場那邊,我來負責調控,儘可能的讓更多人活着回來!”
說到最後,司馬惠娘語氣有些低沉。
但鏗鏘之音,卻毫無畏懼。
羅塵笑了。
在惠娘錯愕目光中,伸手捏了捏她挺翹的瓊鼻。
“傻子!”
“平常讓你拋頭露面,掌管羅天會也就算了。遇到這種要命的事情,哪還能讓你去。”
司馬惠娘有些不習慣。
這般寵溺的小動作,平常可沒有的。
但她心裡還是暖洋洋的。
只不過,考慮到上了戰場,要面對的未知情況,她還是擔憂無比。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羅塵搖了搖頭,“絕情仙子說的只留一人,沒有包括我在內。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名傳玉鼎域的煉丹大師,這般技術性人才,哪能放到戰場上去消耗……”
說着說着。
羅塵的聲音就低沉了下去。
煉丹大師……消耗……
隱隱間,一個念頭浮現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