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微笑合什,目送着他離開。
曹景淳匆匆出了永空寺,來到外面時,六個護衛迎上來,高大魁梧,白髮如銀的蒙至正迎上來:“剛剛收到的消息,國師剛剛離開大妙蓮寺,前往皇宮。”
“好!”曹景淳露出笑容:“國師出關得正是時候。”
他腳下不停,大步流星往外走。
蒙至正笑道:“國師一出關,我們便無憂矣!”
“正是。”其他人皆露笑容。
法空若有所思。
看來國師在他們心目中地位崇高,讓他們這些頂尖高手都如此欽服。
他雙眼泛金芒,目光投到了禁宮,看到了一位老態龍鍾的老僧正緩步而行。
老僧身穿紫金袈裟,與自己所穿的紫金袈裟差不多,顯然都不是俗物。
鬚眉皆白,皮膚鬆弛,滿臉的皺紋,甚至還有幾塊老人斑,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先將就木的。
他高大的身子微微躬着,眼皮耷拉着,似睡非睡,讓人擔心他走路也會睡着。
他身後跟着兩個青年和尚。
兩個青年和尚皆氣宇軒昂,其中一個青年和尚法空卻認得,正是元德和尚。
元德和尚正亦步亦趨的跟在老僧身後。
老僧的步履緩慢,好像每一步都思索過後再邁出。
一步邁出,然後停住,再邁出一步,再停住,再邁出下一步,站穩了再是下一步。
不過他的一步是常人的十步遠。
所以他看似步履緩慢,其實走得極快。
法空推測,他這是類似於縮地成寸的輕功,平常的時候,一步是別人的十步遠。
一旦動手,可能就不僅僅是十步,可能是百步甚至數百步,是絕頂的輕功。
法空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
他暫時還沒有跟這位國師見面的意思,只是好奇,這位國師到底有何神通,讓曹景淳如此興奮與篤定。
——
衆人在金剛寺外院吃過了晚膳,楚靈卻沒有直接回宮的意思,大違平常。
徐青蘿周陽周雨他們都沒多說,彷彿沒認識到她反常一般,林飛揚卻忍不住問。
楚靈耷拉着美麗臉龐:“冷飛瓊今天入宮。”
林飛揚驚奇的道:“今天剛剛纔入宮?還以爲她早就進宮了呢。”
楚靈白他一眼。
林飛揚道:“早晚的事,殿下還生氣?”
“原本以爲已經不在乎了。”楚靈搖頭道:“可她真進宮了,我卻忍不住。”
法空不置可否。
這是人之常情,沒必要太過在意。
“楚姐姐,她進宮之後幹什麼了?”徐青蘿問道。
她一直避免提及這個問題,就是怕惹楚靈難過,不能哪一壺不開提哪一壺。
現在楚靈主動提出,她也就趁機滿足好奇心。
她對冷飛瓊是極爲好奇的。
儘管站在朋友楚靈的立場,還有師父與天海劍派關係的立場,冷飛瓊算是敵人。
但冷飛瓊以女兒身成爲天海劍派的掌門,還能讓皇帝楚雄死心塌地,令她既敬佩又好奇,想要弄清楚冷飛瓊到底要幹什麼,進宮的目的何在。
她不相信冷飛瓊只是單純爲了感情。
一定還有別的用意。
可這用意到底是什麼,恐怕別人很難猜到。
她覺得法空知道,可法空不說,她是挖不出來的,從楚靈嘴裡說不定能弄點兒線索。
楚靈哼一聲道:“她倒是沒做什麼,剛剛進宮,她當然是夾起尾巴的。”
徐青蘿笑道:“她沒必要夾起尾巴吧?誰不知道她是皇上最寵愛的人。”
“那不一樣。”楚靈搖頭道:“後宮裡,可不僅僅是父皇的寵愛就能橫行的,還有皇祖母,還有其他的貴妃呢。”
“憑她的手段,這些都能擺平吧?”徐青蘿道:“她到底爲何要進宮呢?”
楚靈蹙眉:“好像跟父皇有十年之約。”
“這樣……”徐青蘿道:“你覺得她進宮,是不是有別的目的?”
楚靈哼道:“肯定是想成爲皇后,母儀天下。”
徐青蘿若有所思,輕輕搖頭。
她覺得不是這個目的。
冷飛瓊要的肯定不僅僅是這個。
當然,冷飛瓊如果真要成爲皇后,這一步是極爲厲害的,如果當初便入宮,恐怕是成不了皇后。
畢竟她的出身是先天限制,幾乎不可能成爲皇后的。
現在在宮外十年苦等,證明了與皇上的情比金堅,也證明了她的過人能力,還獲得了足夠強大的身份與地位。
這個時候再進宮,挾強大之氣勢,成爲皇后便給人以水到渠成之感。
可她直覺告訴自己,冷飛瓊的目標並不是這個。
法空道:“既然不想回去,那便去靈空寺吧,陪一陪皇后娘娘。”
“再好不過。”楚靈道。
她想到這裡,起身往外走:“和尚,你好好安慰一下母后吧,她現在很傷心,很痛苦。”
法空頷首。
據他觀察,皇后卻沒那麼傷心痛苦,反而異常的平靜,這不是強裝出來的平靜。
而是看透之後的徹悟。
這是很難得的踏入佛門的時機,是機緣到了,如果自己在這個時候稍加引導,皇后很可能會成爲一代神尼。
可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放棄。
冷飛瓊不是安份守己的女子,不是宜家室之人,進入皇宮不過是爲了更好的報復大雲。
最適合做皇后的還是皇后。
楚雄可能現在明白這個,也可能現在還不明白,將來會明白。
總之,自己把皇后真引入空門,徹底與青燈古卷爲伴,楚雄一定會深恨自己。
更何況對皇后來說,更適合她的還是皇宮,而不是寺院。
——
清晨
法空吃過早膳,來到靈空寺,來到精舍,看到正在菜圃裡忙碌的皇后。
她布衣荊衩,秀髮輕輕挽起,不施粉黛,肌膚仍舊晶瑩溫潤如羊脂白玉,鳳眸瓊鼻,當真是麗質天生。
看到法空出現,她嫣然一笑:“神水果然不愧是神水,已經生芽了。”
短短的幾日,自己種下的菜種子都生出芽來。
在這樣的寒冬裡,竟然還能生芽,當真是異數,也可見神水的神妙。
法空頷首:“萬物皆有其生機,再不可能的事,試着去做,總有一線機會。”
“大師話裡有話呀。”皇后微笑道:“是因爲冷姑娘入宮的事?靈兒她就是大驚小怪,其實我早就知道會發生的,沒那麼難受。”
法空這兩天早晨過來,與她閒聊的都是佛經與神京的奇聞秩事,沒有涉及到冷飛瓊。
主要就是避免刺激到她。
現在看,皇后比想象的更堅強,更冷靜。
法空笑着搖頭。
皇后道:“大師,我現在可以皈依大師了吧?”
“娘娘,”法空搖頭:“機緣還沒到。”
“現在還沒到?”皇后黛眉輕蹙:“大師,我如今心如冰雪,看破紅塵,佛緣竟然還沒到?”
法空道:“有無相生,娘娘覺得自己看破紅塵,斬斷俗緣,其實只是錯覺。”
皇后道:“大師,我如今是孤零零孑然一身,還不算斬斷俗緣?”
“娘娘,你不是孤零零一人,有殿下,還有皇上,還有太后,都是羈絆。”法空道:“論塵緣之深,皇上足夠抵得上太多人。”
“……原來如此。”皇后輕輕點頭:“大師過慮了,我遁入空門,正合皇上的意思。”
她一下明白了法空的意思。
皇上沒放下自己,絕不會允許自己進入空門,這是最大的羈絆。
她對法空的判斷極相信。
聽到這個,她心中酸澀難言,卻又不知說什麼好。
要說對楚雄不怨不恨,那是不可能的,她不是聖賢,也是正常的女人,怎麼可能不傷心失望。
可在絕望之際,聽到法空如此判斷,卻又隱隱有一絲欣慰。
法空搖頭:“娘娘妄自菲薄了,娘娘既然心如冰雪,那便不要急,慢慢修心養性即可。”
“唉——!”皇后無奈的嘆一口氣:“我住在這裡,會連累大師你的。”
法空微笑道:“這裡是靈空寺,是皇上親自下詔請我來做這個住持,娘娘在這裡是沒問題的。”
“辛苦大師了。”
“娘娘休要說這些見外的話。”法空溫聲道:“娘娘且靜下心,慢慢看吧。”
“是。”
——
一輪明月照湖水。
杏花塢的湖邊小亭裡,獨孤夏晴正在執卷而讀。
燈火亮如白晝,照得她雙眼熠熠。
法空忽然出現。
獨孤夏晴擡頭,露出笑容。
她相貌平平,可一笑起來卻極美。
她隨即眉頭一挑,驚奇的看向法空,感應到法空的氣勢變化,因爲法空沒想隱瞞她,反而故意放開氣勢讓她感應到。
她利落的抽出石桌上的長劍,湖水般的劍光籠罩向法空。
法空袖中飛出一道清光,與她的清光混合在一起。
“叮叮叮叮……”清鳴聲中,兩人從小亭裡飛出,飄飄如羽毛般落向湖水。
兩人在湖上如履平地,劍光如水,連綿不絕,看不出精妙與不精妙,因爲已經超越了肉眼的可視範疇。
眼中所見唯有一片光,看不到劍。
一刻鐘後,兩人戛然而止,飄落回了小亭裡,獨孤夏晴雙眼灼灼,興奮難抑。
這一次收穫太過巨大。
她也困在四象境不能往上,劍意彷彿已經力竭,無力再劈斬開阻礙更進一步。
此時得法空的劍法刺激,給她重新注入了力量,再次感受到了破開阻礙的靈光。
法空這也算是投桃報李,助她一臂之力。
兩人落座之後,獨孤夏晴斟了兩杯酒,對着月光一邊喝酒一邊閒聊。
兩人不知不覺聊到了大雲的皇子們遇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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