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空道:“要在他家的小巷外動手?”
雲京是一個極繁華之地。
京城大,居不易。
雲京住宅的價格高昂,與他在前世的京城差不多,依據距離皇宮的距離而定。
內環非是有錢能住的,住宅往往都是御賜,都是一品及以上的府邸。
再往外走,一環再一環,靠近城邊的最便宜,最外層纔是平民百姓能買得起的。
這些平民百姓也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
有的是自家發了橫才,或者不是自家有錢,是祖上曾闊過,數代積累才能住得起雲京城。
這一間住宅便是靠近城牆,是平民百姓的宅子。
身爲奉天殿的一個總管,如果僅憑自己的俸祿,幹上三四十年纔有望買下這麼一間宅子。
“在小巷子裡最適合,沒人看到。”獨孤夏晴道。
法空搖頭。
獨孤夏晴道:“不妥當?”
“直接登門便是。”法空道。
獨孤夏晴一怔。
法空道:“敲開他家的門,說拜見他,然後當面廢掉他,轉身便走。”
“……這太過猖狂了吧?”獨孤夏晴遲疑。
她雙眸卻熠熠閃光。
先前的鬱悶之氣一直沒消除,讓她對自己的武功甚至都有些不自信了。
對劍意甚至都有損傷。
自己練劍再美妙,再舒服,可如果不能保護自己,不能斬殺敵人,練之何益?
法空所提這做法,讓她血氣流轉加速,理智卻在阻止着她,覺得太過猖狂,好像變成了惡人一般。
法空笑道:“以善對善,以惡對惡,對付惡人,要比他更惡纔對。”
“……有道理。”獨孤夏晴緩緩點頭。
她想了想,從石桌上拿起長劍,掛到腰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
法空笑道:“你這一身打扮,旁人還真認不出。”
獨孤夏晴原本的相貌也罕有人知,拋頭露面的時候往往都是蒙着白紗遮住臉龐。
她此時一改扮,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獨孤夏晴低頭打量一眼自己,笑道:“我去了。”
法空點點頭:“注意改變步態,從步態上很容易認出來。”
獨孤夏晴頷首。
她慢條斯理的拉開院門,輕盈出去,左右看一眼,小巷裡很安靜。
這個時候還沒有什麼人出來。
她沿着小巷往東走,往右一拐,然後來到一間宅子前,輕輕叩響門環。
一箇中年男子拉開院門,審視着她,她說有事求見樸總管,十萬火急,不容耽擱。
她說這話的時候,雙眼凌厲,宛如換了一個人,緊盯着中年男子彷彿隨時要拔劍而刺。
中年男子看她如此,反而不敢怠慢,忙轉身去通稟。
片刻後,他帶着獨孤夏晴進入院內。
轉開照壁,一個魁梧壯碩的中年男子正在大廳前練拳,身穿黑色勁裝,精神抖擻。
看到獨孤夏晴進來,他沒停止動作,依舊拳勁如風,專注的練拳。
守門的中年男子躬身退下。
獨孤夏晴深深看魁梧壯碩中年一眼,輕聲道:“樸總管,請指教。”
她腰間長劍一閃。
白光閃過,魁梧壯碩的中年頓時戛然而止,身子停住,低頭看看自己丹田,又艱難的擡頭看向獨孤夏晴。
獨孤夏晴還劍歸鞘,淡淡道:“樸總管的武功太差,還是少做一些虧心事,好好練功吧。”
她轉身便走。
“你……”魁梧壯碩中年怒吼,聲音陡高,卻迅速變得微弱,一用力,所有力氣都從丹田處往外泄。
眨眼功夫,他一身修爲盡廢,想要說話卻渾身軟綿無力,竟然發不出聲音。
他軟綿綿的癱軟在地,宛如一灘爛泥。
獨孤夏晴輕盈出了大門,對看門的中年男子輕輕點一下頭,然後跨出大門沿着小巷輕盈而行,返回了原本的宅子。
法空以心眼看得清清楚楚,讚歎不已。
乾淨利落。
看來獨孤夏晴極有殺人的天賦,面對敵人的時候,冷靜自如,心湖毫無波瀾。
影響劍客發揮的,往往是自己的心情,一旦緊張或者激動,劍法自然會受影響。
更重要的是,思維會受影響。
劍客與對方動手的時候,既要精確判斷,還要有超脫之心,能俯看當下,找到對方的弱點一擊必殺。
這沒有冷靜的心境,幾乎無法做到。
獨孤夏晴面對害自己的敵人,竟然毫無波瀾,這確實是難得,果然是一顆蒙塵的明珠,現在要綻放光芒。
“感覺如何?”法空笑着遞給她一盞茶,示意坐下來說話。
獨孤夏晴接過茶盞,坐到石桌邊坐下,輕啜一口茶茗,搖搖頭:“沒什麼感覺呢。”
“不覺得他很弱?”
“……是挺弱的。”獨孤夏晴點頭。
樸總管的動作在她眼裡慢得如烏龜,毫無閃避之力,更沒有反擊之力。
法空道:“你會發現,在你跟前,幾乎所有人都很弱,都是不堪一擊的。”
獨孤夏晴放下茶盞笑道:“你想說,我很強?”
“我們兩個的境界是四象境,大宗師爲築基,抱氣境,兩儀境,四象境,想想看吧,大多數大宗師都停留在築基,抱氣境都沒達到。”
“那世間究竟有多少比我們強的?”
“恐怕不多。”法空道:“我估計只有十指之數吧,所以你不必太過拘謹,縱情行事即可。”
“……還是算了。”獨孤夏晴輕輕搖頭:“我只想過平靜的日子。”
法空笑道:“如果別人不想讓你平靜呢?”
“那隻能廢掉他們。”獨孤夏晴雙眸閃了閃。
像這一次,輕鬆的廢掉樸總管,確實讓她心情愉悅,念頭暢達,渾身輕飄飄的。
好像劍意更加精純三分。
法空笑道:“想廢就廢,該考慮後果的是他們,而不是你,人的名,樹的影,唯有把名聲打開來,才能真正獲是平靜日子。”
“就像你一樣?”
“不錯。”法空笑道:“不過我運氣更好,有金剛寺與大雪山爲依仗,宵小之輩不敢亂來,而你沒有這般參天大樹庇護,唯有自身成爲參天大樹了。”
獨孤夏晴若有所思。
“這一次過後,還有敢報復的,那便不必客氣,藉着殿下的勢,狠狠收拾他們一番,讓他們知道你不是好惹的,往後才能過上平靜日子。”
“唉——!”獨孤夏晴嘆一口氣,搖頭道:“這世道……”
“不管哪個世道,都是一樣的。”法空笑道:“強者爲尊,弱肉強食。”
獨孤夏晴輕輕點頭。
法空雙眼忽然變得深邃。
獨孤夏晴知道他又在施展神通,沒有躲避,任由他盯着看。
法空若有所思:“接下來,會有二皇子招攬你做門客。”
“招攬我……”獨孤夏晴搖搖頭道:“我不想做門客。”
她只想守着杏花塢過平靜日子,偶爾劍舞一次供衆人欣賞,與衆人齊樂。
受人驅策,替人賣命,實在不想爲之。
法空笑道:“你拒絕了,二皇子倒是君子,沒有強逼你,倒是大皇子過來糾纏。”
“大皇子……”獨孤夏晴皺眉。
她現在對皇子世子都沒什麼好印象,即使是二皇子也一樣,覺得上位者根本沒把普通百姓的性命放眼裡的。
這奉天殿的樸總管做出那種事來,二皇子不過是訓斥了幾句,便輕輕放過去了。
二皇子根本就不會想這個樸總管曾害過多少無辜之人,也不想徹查。
在他眼裡,這個樸總管不過是一個媚上邀功之人,雖然不喜,卻不想重罰。
他是怕冷了那些投靠過來的朝臣之心。
說來說去,還是爲了皇位。
所謂的執理而行,不過也是爲了皇位,在皇位跟前,道理是可以放到一邊的。
大皇子更是如此。
所謂的皇家貴胄,不過如是。
也就一直不被重視的十二公主殿下才沒有這般利慾薰心,仍保持着善良。
法空道:“你又拒絕了大皇子。”
“嗯,然後呢,大皇子是不是派人找我的麻煩?”
“是。”法空點頭:“你廢了大皇子四個大宗師,於是沒人再敢打擾你了。”
獨孤夏晴半信半疑,盯着他看。
法空笑道:“你覺得廢了四個大宗師,大皇子會惱羞成怒,不顧一切的對付你?”
獨孤夏晴點頭。
這些皇子個個心高氣傲,哪能咽得下這口氣。
法空搖頭道:“結果卻是大皇子不敢再招惹你,嚥下了這口氣。”
“是想等將來成爲皇帝之後再報仇吧。”獨孤夏晴道。
法空笑了笑:“如果他當了皇帝,更不會招惹你,不會報這個仇。”
獨孤夏晴失笑:“我再強,也強不過朝廷,他會捨棄報仇?”
法空道:“當了皇帝,想的問題就不一樣了,跟你一個孤零零的高手較勁,有什麼好處?”
獨孤夏晴道:“就怕意難平。”
“大不了到時候你答應朝廷的招攬就是。”法空笑道:“你這般絕世高手,能招攬來,意平不平都可以放到一邊!”
獨孤夏晴道:“但願如此。”
法空與獨孤夏晴又說了一些閒話,看獨孤夏晴心情徹底平靜下來,才告辭離開,出現在一座山峰之巔。
——
明媚的陽光下,法空負手站在峰頂,清風呼嘯,吹得他紫金袈裟獵獵作響。 wωω ◆Tтkā n ◆c○
片刻後,數十個灰色僧袍的和尚飄飄而至,慧南脫離這些和尚,出現在他身邊。
法空合什行禮。
“你還不放心?”慧南道:“還親自過來。”
法空道:“師祖,這一次會是一場苦戰,諸位師叔祖與師伯祖要小心一些。”
“放心吧。”慧南道:“我們會照應彼此的。”
法空點點頭,一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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