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志堅放下酒杯,正色問道:“你跟那位殘天道的少主交情不錯?”
兩人已經喝了不少的酒。
都沒用罡氣化解,所以都露出微醺之意。
法空無奈的看着他。
知道他終究是不可能放過這一點的:“許兄,我知道你擔心什麼。”
許志堅喝得微醺,黑黝黝的皮膚看不出顏色變化,但雙眼放光,比平時明亮得多:“法空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這是玩火,稍有不慎便要惹火燒身的!”
“許兄,我當然明白的。”法空點頭。
他當然知道這一點。
不過他現在坦然無懼,不懼武功修爲被廢,即使被廢了修爲,馬上便能恢復過來。
修爲藏於藥師佛像之中。
一個回春咒,身體便恢復,再一個念頭,修爲便從藥師佛像中返歸身體。
廢不廢修爲,只是一個回春咒的事。
當然,他也竭力避免給人抓住痛腳,所以與李鶯的交往要摻雜着利益,要時時刻刻是交易。
自己與李鶯交情當然有交情,他卻沒看重。
因爲知道李鶯是一個理性之人,野心勃勃之人,一旦涉及到宗門利益,私人感情不會妨礙她的選擇。
交情再好,也不會因此而向着自己。
可李鶯這一次的選擇卻讓他看到了李鶯的感性一面,反而有些放心。
李鶯再理性畢竟還是女人,還是感性的,不是那般冷酷無情。
許志堅道:“最好還是跟她保持距離,遠一點兒最好,免得惹麻煩,我見過不少因爲魔女而毀了的天才。”
法空笑道:“許兄,你覺得我也是那些人?”
許志堅嘿嘿笑一聲,搖搖頭:“你當然不是他們,所以更要小心魔女,真因爲魔女而栽跟頭,豈不是冤枉!”
他擡頭看看天空。
紅霞遍染天空,美不勝收。
他心情沉重,沒有欣喜美景之心。
法空也擡頭看看。
卻心中充滿了感動與讚歎。
天地之美,會讓自己感慨自身的卑微渺小。
神京還是繼續幹旱,萬里無雲,絲毫看不到下雨的跡象。
他端起碧玉杯,慢慢喝一口酒,笑眯眯看着許志堅。
“唉——!”許志堅感慨道:“我這些年看多了人心鬼域,當真是超乎想象。”
世人之惡遠遠超過人們的想象,書上所載的那些計謀比起真實的世界是小巫見大巫。
法空道:“你是擔心有人暗算我,趁機用她來誣陷我,打倒我?”
“你不擔心這個?”許志堅道:“我才知道你在神京的名聲如此之響。”
他進了神京城,打聽法空的時候才知道法空如此之有名,在神京幾乎是家喻戶曉。
但凡找一個人問法空,便知道法空所在,問了五六個人,無一不知法空。
他所問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五花八門各行各業,皆知曉法空神僧之名號與所在。
法空笑着點頭。
許志堅雙眼炯炯:“盛名所累,怎會無人嫉妒?稍有一點兒破綻便會被他們緊抓住不放,不把你扯下來誓不罷休,……你再大的名氣,再深的修爲,一旦跌落,便有千萬人踩踏,你武功再強又有何用?”
光明聖教弟子身懷光明之心,便如手執火把,可散發光明,驅逐黑暗。
周圍皆是黑暗,人心便是如此。
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鬥智鬥勇。
法空笑道:“我原本還是有些擔心的,現在許兄來了,那便沒什麼可擔心的。”
許志堅搖頭:“與魔女相交,不僅僅要顧慮其他人攻擊,還要小心魔女,她們可不是良善之輩。”
法空笑了笑。
許志堅道:“出污泥而不染太難,尤其是魔宗,一旦修煉了魔功,心性必然發生變化,與正常人的想法便不同。”
法空頷首。
這確實不假,魔功會影響心性。
“這變化也不能說全是壞處,”許志堅道:“修煉了魔功,她們會變得更美麗,心性變化之後,性情會變得獨特而異於常人,令她們具備了致命的吸引力。”
美麗的女人越是獨特,越有魅力,越是吸引人,越讓男人無法自拔。
美麗的外貌與有趣的靈魂兼具,哪一個男人能抗拒得了?
許志堅繼續說道:“但這種心性的變化,讓她們變得極端,極端則意味着危險。”
這是他長久以來形成的認知。
法空笑着點頭:“許兄你多慮啦,我是和尚,不沾女色這點兒定力還是有的。”
許志堅看看他,搖搖頭。
據他所知,大雪山宗的和尚們踏入一品,明心見性之後,大雪山宗便不會再要求他們遵行戒律。
可以遵行可以不遵行。
如法空這般,即使犯了戒也沒人管。
守戒的根本就是爲了淨心,淨心之根本就是爲了明心見性。
已然明心見性,那守戒不守戒也就沒了意義。
“對了許兄,你來光明聖教別院可有什麼任務?”法空給許志堅又斟滿酒杯。
他知道許志堅一片好心,怕自己深陷泥沼。
但聽多了也不入耳,便岔開話題。
“我準備加入綠衣司。”
“哦——?”法空笑道:“不是南監察司?”
“南監察司……”許志堅搖頭:“我原本也想加入的,師父不準。”
“許兄你怎想加入南監察司的?”
“南監察司如果真能做到一統武林,那便是天下之幸事。”
“……”
“至少有人管得住武林高手,不敢再肆意妄爲,百姓不必再心驚膽戰,性命不再如草芥。”許志堅緩緩道。
儘管大乾有綠衣風捕,可比起武林高手的數量,杯水車薪,不值一提。
綠衣風捕的作用僅是威懾而已,人數不夠,分身乏術,所以不可能每一個武林高手殺人的案子都管。
如果武林高手在鬧市殺人,綠衣風捕一定會追查到底,可如果在荒郊野外呢?
如果是重要人物被害,綠衣風捕一定會追查,可尋常百姓,綠衣風捕可能就放過去了。
沒有人替他們伸冤報仇,只能枉死。
如果能將所有武林高手置於南監察司管轄之下,他們就不敢再這麼肆意妄爲。
“嗯……”法空緩緩點頭:“這些武林中人,行事確實過份。”
別看神京的武林高手規規矩矩,甚少爲惡,就以爲天下各處也一樣。
“我是想進南監察司,推進南監察司一統武林的。”許志堅無奈的道:“可師父偏偏堅持要我進綠衣司,說綠衣司也一樣是爲大乾效力,南監察司現在兵強馬壯不差我一個,綠衣司現在眼見着要衰落,更需要人手。”
法空點點頭。
許志堅道:“其實我知道,是我們三大宗與南監察司的立場不同,利益衝突。”
法空眉頭挑了挑。
許志堅嘆口氣:“師父不跟我說這些,是怕我有什麼想法,對聖教不滿。”
法空道:“令師也是一片好心。”
許志堅道:“我理解聖教的難處,如果所有宗門都歸南監察司管轄,我們恐怕最終也一樣,教內不想失去獨立不想失去自主。”
法空輕輕點頭。
許志堅不是愚蠢,反而極聰明,他是什麼都明白,偏偏還要堅守原則,便顯得迂腐。
許志堅道:“尤其我們聖教弟子奉行的原則肯定是違背一般宗門原則的,一旦聽命於南監察司之令,到時候會有違光明之心,違心行事則修爲倒退,聖教也就完了。”
“許兄,其實南監察司一統武林,武林各宗都要完了的,我們三大宗到時候也難擋大勢。”法空搖頭道。
“不至於如此。”許志堅道:“我們所獲封地是太祖所賜,不會收回。”
“那也只能縮在自己的封地,天下各宗怎麼可能還把我們放在眼裡?”法空搖頭:“甚至會欺負欺負我們三大宗,到時候,如何自處?”
“……也是。”許志堅皺眉,慢慢點頭。
自己只想到了封地,沒想到人心的變化。
現在武林各宗不敢得罪三大宗,是因爲三大宗強大,可一旦南監察司一統武林,強弱關係一轉,三大宗就要看南監察司的臉色行事,註定要挨欺負。
他面露迷茫,擡頭看向天空。
一方面是一統武林,百姓受益,另一方面是三大宗衰落,甚至要消亡。
法空看出了他的迷茫與矛盾,微笑道:“如果許兄你不是光明聖教弟子,自然是希望南監察司一統武林,可許兄你是光明聖教弟子,那就要站在光明聖教的立場上行事,要想想,一旦天下武林一統而令光明聖教消亡,對天下百姓就是好事了?未必吧?”
許志堅恢復清明:“我們聖教的存在,是解萬民於水火,不應該消亡。”
法空笑道:“更何況,南監察司真一統武林了,也未必是好事,一家獨大,僅憑皇帝的命令能管得住南監察司?未必吧?”
“有道理。”許志堅露出笑容:“這一趟沒有白來,總算解開了我的心結。”
對於光明聖教弟子而言,光明之心是根本,一旦有損光明之心便有損修爲。
自己一直想不通一直矛盾糾結,縱使是大宗師,修爲也一樣會倒退,甚至會退出大宗師境界。
他們在喝酒的同時,玉蝶宗練武場上,寧真真與大師姐蘇星晨正在衆女的圍觀下切磋。
夕陽西下,暮色蒼茫。
白天的熱氣已經漸漸消散,變得清涼。
練武場上的人們個個身穿短衫,露出了白藕似的四肢,香汗淋漓。
她們個個容貌不俗,此時紛紛瞪大眼睛,驚奇的看着場中,看着寧真真竟然壓着大師姐蘇星晨打。
都施展飛蝶掌,如四隻蝴蝶在翩翩飛舞,賞心悅目。
她們驚奇的是,寧真真的飛蝶掌更勝一籌,更加精妙,大師姐蘇星晨胸口已經捱了兩掌。
如果不是因爲修爲更強,她已經落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