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鶯搖頭道:“萬一內司真的弄出證據,說大師你是坤山聖教弟子,大師你怎麼辦?”
“假的終究是假的。”法空笑道:“那就看皇上聖裁了,這一切是哪一位皇子的手筆吧?逸王爺呢,還是英王爺,或者是哪一位王爺?”
李鶯輕聲道:“綠衣內外兩司屬於兵部,兵部其實一直捏在皇上手裡的,我懷疑是皇上。”
法空搖頭:“皇上哪需要這般費事,更何況是調查信王爺通坤山聖教之事。”
他知道信王爺通大易遺民是皇帝知道的,也是默許的,現在又讓人調查,豈不是多此一舉。
只能是不明內情之人所爲。
但能驅使綠衣內司行事的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是逸王要逼自己離開神京?
爲此甚至讓自己的王妃得重病?
他搖搖頭。
逸王有缺點,心高氣傲,但也有優點,就是不屑於施展如此手段,手段是光明正大的。
走的是堂堂正正的路子,不用卑鄙手段。
難道是英王?
英王倒並非不可能。
英王有仁慈之名,但手段就有些多樣化,可稱之爲不擇手段,爲了降低損失,就要用盡所有手段。
或者坤山聖教?
數次刺殺自己不成,就改換方式,先把自己趕離神京,然後便出動大量大宗師強殺自己?
他覺得諸多可能都有。
原本他覺得憤怒。
現在忽然頓悟,釋然放下,轉換另一種思路,覺得有趣起來,對自己來說,離開不離開神京都一樣的。
離開神京,也能隨時回來。
不離開神京,也能隨時出去。
任意往來,這纔是神足通別名如意通之根由,自己別把自己束縛住纔好。
現在金剛寺強大,底氣更足,自己又成了長老,縱使周圍有壓力逼迫金剛寺換掉自己這個外院住持,也不能如願。
只要自己是外院住持,誰也甭想攆走自己,除非真定下了自己的大罪。
那還有皇帝那一關。
皇帝真會收回尊號與額匾?
那他要想想他自己會不會生病,他修爲深如海,不生病,那太后皇后,還有皇子公主呢?
甚至皇孫皇孫女呢?
沒有切實的證據,皇帝絕不會輕易收回尊號與額匾,不會輕易驅離自己。
——
“真不是皇上?”李鶯輕聲問。
法空緩緩搖頭。
李鶯輕輕點頭。
既然法空說不是,那應該便不是。
法空似笑非笑看她。
李鶯笑道:“我給你通風報信,順便也弄清楚是不是皇上下的令,這不衝突吧?”
法空搖搖頭:“給我通風報信是假,想弄清楚是不是皇上下的令是真。”
“你這人!”李鶯嗔瞪他一眼。
法空笑道:“既然有上面的命令要查,那你就老老實實的查吧。”
“我就擔心他們用一些手段。”李鶯道:“硬生生把你弄成坤山聖教弟子。”
“嗯,確實不得不防,我會小心的。”
“你怎麼小心?”
“我自有辦法。”
李鶯看看他,見他沒有說的意思,便知趣的不再多問,嘆一口氣道:“武林兇險,可朝堂一樣的兇險,尤其是神京,明槍暗箭層出不窮,防不勝防。”
像法空這一次便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誰能想到,有人要偷偷的暗算法空呢。
如果沒有自己通風報信,法空一直矇在鼓裡,當找到他是坤山聖教弟子的證據時,辯駁已經是無力了。
他再強,也強不過朝廷,也不可能對抗整個朝廷,結局註定是悲慘的。
這引起了她的兔死狐悲之感。
法空這般強大尚且如此,自己又能強到哪裡去?
——
法空回到外院的時候,楚靈已經到了。
她笑眼彎彎,輕輕合什一禮:“大師。”
法空頓時警惕的看她。
楚靈一襲月白宮衫,美麗出塵,笑盈盈的宛如一朵清麗脫俗的鮮花搖曳生姿。
“大師,我是來感謝你的。”楚靈看他這般神色,頓時不滿的道:“不是來麻煩你的!”
“謝我什麼?”
“謝你幫九哥啊。”楚靈興奮的雙眼放光,讚歎道:“這一招太厲害了,父皇已經決定,不會撤掉九哥啦。”
法空點頭。
這並不出乎意料。
楚靈上下打量他:“同樣一顆腦袋,爲什麼就這麼不一樣呢。”
自己當初想到九哥的處置,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幫九哥的辦法,茫然無措,有心無力。
原本已經絕望,覺得無力迴天了。
可法空和尚這輕飄飄的一招,就破解了九哥的危局。
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手段太過高妙,可看起來又如此的簡單,簡單到自己應該能想到的。
可就是想不到。
法空笑道:“可能是因爲從小的環境不同,畢竟殿下你一直呆在深宮,沒有經驗,如果再來一次,是不是便能想到這主意了?”
“不錯。”楚靈信心十足。
知道了這一招,到時候當然就施展得出來。
法空笑道:“這便是經驗,所以怨不得殿下你想不到,只是因爲你經驗太少,經歷太少。”
“嗯,有道理,所以跟在你身邊,能大長見識。”楚靈笑盈盈的道:“這些天的經歷比我這一輩子都豐富。”
這些天所見所聞,對自己的衝擊極大,對自己的提升也極大,益處無窮。
所以雖然被九哥告誡不要常來法空這邊,卻還是忍不住,時間一到,雙腳自然的把自己送到了這裡。
呆在靈雲宮裡無趣,呆在九哥府上也沒那麼有趣,與九嫂性情不一樣,她是喜歡安靜的,自己喜歡動起來。
還是法空這裡最有趣,除了法空,還有徐青蘿他們,法寧這個呆和尚,還有林飛揚這個無禮的傢伙。
林飛揚說話耿直難聽,但貴在真實,不像宮裡那些宮女內侍,沒有一句真話。
這些都對自己形成了致命的吸引力,忍不住總想過來湊熱鬧。
法空笑了笑:“就不怕被我牽連?”
“我怕什麼!”楚靈不屑道:“那些蠅營狗苟纔不理會呢,父皇讓你也甭理會。”
“嗯——?”法空眉頭一挑。
楚靈嘻嘻笑道:“大師恕罪,我沒忍住氣憤,就跟父皇說了你的事,父皇說下面的瞎胡鬧,說相信大師你,讓你安心做自己的住持就好,不必多慮。”
“那還真要多謝皇上了。”法空笑笑。
他沒想到皇帝如此說。
身爲皇帝,必然多疑,凡事皆有可能,真就這麼相信自己沒做此事?
他也多疑,懷疑皇帝這話有幾分真。
楚靈驕傲的道:“我就說嘛,父皇英明神武,這些事怎麼可能瞞得住他。”
她上下打量一眼法空。
法空臉色沉靜從容,好像沒聽到這好消息一般,而且看向自己的眼神絲毫沒有被自己破了佛心的異樣。
她暗自搖搖頭,九哥真是多心。
這和尚怎麼可能因爲自己的姿容而動凡心,看起來就是一個不會動心的石頭人。
法空道:“既然皇上那麼英明神武,豈能不知害那些王妃的是什麼人。”
“這個嘛……”楚靈無奈的道:“確實不知道,但大師你的嫌疑是被排除了,潛龍衛已經稟明不是大師你。”
法空點點頭。
自己這一次以德報怨沒弄錯,潛龍衛的衛主馮超凌還是靠譜的,不用自己下狠手逼迫。
“所以大師你就放下心吧,這是大喜事吧?”楚靈嫣然笑道:“九哥無恙,你也無恙,可喜可賀吧?”
“是可喜可賀,那就喝一罈慶賀一下?”
“正該如此!”楚靈笑容更盛。
法空道:“林飛揚!”
“是。”林飛揚一閃出現。
他斜睨一眼楚靈,搖搖頭。
楚靈沒好氣的道:“你搖什麼頭,林飛揚!”
“十五公主殿下,又來蹭吃蹭喝!”林飛揚搖頭道:“杏花釀?”
“不,今天我要換一種!”楚靈哼道:“換蘭花釀!”
“行吧,蘭花釀。”林飛揚一閃消失無蹤。
法空笑道:“蘭花釀性情更烈,口味更淡,你真要喝?又是青蘿推薦的吧?”
“是。”楚靈點頭:“青蘿的口味與我很合,她既然說好,我也會覺得好。”
法空道:“她沒真喝過,推薦的不靠譜的,……她偷偷喝過了?!”
他忽然反應過來。
雙眼炯炯看向楚靈。
楚靈忙擺手:“我什麼也沒說!”
法空哼一聲,搖搖頭。
這丫頭竟然偷酒喝,膽子越來越大了。
當然,自己也沒有禁止她喝酒。
只是沒想到她這般年紀就喝酒,將來豈不成酒鬼,看來要跟她叮囑一句。
楚靈看他如此神色,吐吐舌頭,要對不起徐青蘿了。
只能怪這法空太精明。
林飛揚嘴上不饒人,動作卻極快,四個下酒小菜,一罈蘭花釀與一罈天雲醉已經送上來。
兩人坐下喝酒,據石桌對面而坐。
林飛揚退出之際,腦海裡響起法空的聲音:“查一下綠衣內司,哪一個下令調查我是坤山聖教弟子的,最終的下令之人。”
法空猛的轉身看過來。
他懶洋洋的樣子一下收起,再次恢復精神昂揚狀態,用力點一下頭,一閃消失。
楚靈覺得莫名其妙,卻沒多問,飲一口蘭花釀,感慨的點點頭:“果然好喝。”
法空搖搖頭。
剛剛開始喝酒的人往往只覺得酒辣,不會覺得好喝,覺得好喝的,那就是天性好酒,是天生的酒鬼。
兩人喝完一罈的時候,林飛揚已經返回。
在收拾盤盞的時候,他以傳音入密稟報:“查出來了,是綠衣內司的一個主事,白玉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