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情形。
楊方也下意識伸手環過脖子,試着摸了下頸後。
之前從法鏡中看到的情形。
就像一根刺。
說不出的膈應。
但眼下……手指所過之處,卻是毫無變化。
這個發現,讓他眼神不由一亮。
那道該死的鬼眼真的消失了。
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宿命被破,自己這一脈不用如鷓鴣哨他們一樣,千百年都要承受詛咒之痛?
“崑崙,快看看。”
“好像真的沒了。”
四下看了眼,鷓鴣哨師兄弟兩人沉浸在巨大的驚喜中難以自拔。
陳玉樓他又不敢胡來。
只能將目光投向提着鐵盔的崑崙。
語氣裡的驚喜根本掩飾不住。
不過,崑崙似乎卻並不在意,對他而言,這個結果早在預料當中。
既然掌櫃的都說了有六成把握。
那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
哪裡還需要特地去看。
“真的,看一眼,就一眼,好歹也能放下心不是?”
楊方怎麼肯就這麼放過。
苦心勸說道。
與幾人的歡呼驚喜不同,陳玉樓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幾人。
鬼咒破解。
確實是解決了一樁懸在心頭的大事。
但讓他驚喜的,卻不止於此。
擡手行至胸前。
隔着長袍,直到觸及到那熟悉的質地,他眼底深處才終於漾開一抹笑意。
以假亂真。
偷樑換柱。
這纔是造假做舊、江湖行騙的最高境界。
騙人算什麼。
當着古神之面,換走雮塵珠,這等行境絕對當得起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八個字。
歸墟卦鼎雖然有古今第一神物的美譽。
但在雮塵珠面前,卻是熒光之於皓月,沒有半點比擬性。
自魔國破滅,雮塵珠流落中原,經過哪些人的手裡就能窺見一二。
黃帝、武丁、周文王、獻王。
即便是其中最爲寂寂無名的獻王,都算得上是驚才絕豔。
以一蠻夷小國封王身份,更改風水、築造天宮、融水龍暈,借萬年太歲,試圖登天求仙。
也就是時勢造化。
不曾集齊三枚龍骨天書,並將其盡數破譯。
否則……
獻王未必不能踏出那一步。
而他之所以對雮塵珠勢在必得,自然是爲了不死不滅的古神靈魂。
古人雖然對它的猜測略有出落。
以爲是鳳凰之膽,黃帝成仙遺物。
但卻有一點說對了。
藉此神物修行,能夠脫胎換骨,踏天登仙。
青木長生功確是修仙之法,但一步步打坐修行,或許百十年都無法成事,但有此神物爲佐,絕對事半功倍。
呼——
想到這。
陳玉樓長長的舒了口氣。
謀畫了這麼久,今日終於撥開雲霧見青天,那種成就感,絕對幾句話就能說的清楚。
楊方還在試圖勸說崑崙。
鷓鴣哨師兄弟也仍舊沉浸在巨大的驚喜中,看樣子一時半會也難以回過神來。
想想也正常。
畢竟……
兩人身上揹負着上千年的遺憾。
一閤眼,無數的先輩都會看着自己。
也以師兄妹三人之力,做到了前人夢寐以求的事。
即便心如磐石之輩也會觸動。
所以,陳玉樓沒有選擇去打攪幾人,只是回頭看着地上那具蛇骨。
歷經幾千年,雖然血肉盡數脫落,但白骨森森,熒光閃爍,猶如玉石一般,絲毫不像周圍那些骨山,腐化嚴重一碰就碎。
尤其是那顆‘雮塵珠’嵌入眼竅中後。
更是給人一種生機勃發的感覺。
似乎隨時有都會活過來。
“蛇神……”
陳玉樓低聲喃喃。
他心頭忽然生出一個疑惑。
八大古神,從何處來?
雖然之前楊方也曾問起,不過他給出的答案卻是模棱兩可。
宇宙深空。
但星空無垠,神明真是憑空而生麼?
說實話,這個答案他也不清楚。
除此之外,他心裡其實還有一個遺憾。
那就是最終也沒能真正窺探上一眼虛數空間。
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是漂浮在域外的裂縫,還是道家所追尋的洞天,亦或者如當初在馬鹿寨龍摩爺之地看到的那一幕。
大鬼撕開虛空鑽出。
那後方陰風呼嘯,黑暗無盡,恍如煉獄。
即便真正的雮塵珠就在手中,但他卻不敢試,也不能試,一旦有半點差錯,鬼咒將會再次臨身。
偷天換日,有一卻不能有二有三。
吐了口濁氣,猶豫了下,陳玉樓最終還是將那一絲念頭和衝動給暫時壓下。
有機會的。
死了的古神,算什麼神明?
隨手從一旁地上提起一盞風燈,陳玉樓收回目光,信步朝鬼洞四周走去。
之前羅浮鎮壓神骨,一洞鳳火熊熊燃燒時,他隱隱看到,四周洞壁上似乎還有其他未成的石刻。
從遍地白骨中走過。
不多時。
等他抵達鬼洞盡頭。
藉着搖曳的火光。
果然一眼就看到無數線條組成的石刻。
與先前所見,風格上略有變化,但看的出來,應該是一脈相承的路子。
“精絕人?”
“還是魔國後期來人?”
陳玉樓細細看着。
只見雪峰之上,一座遼闊無邊的大城矗立,有人披甲持槍,在城頭巡視,城內屋舍儼然,熱鬧無比。
“惡羅海城?”
陳玉樓一下認了出來。
這些石刻壁畫,和之前所見,果然就像是後續一般。
應該是崷奉蛇神之命,在崑崙山中建立起雪域魔國後,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派人過來祭祀蛇神。
這些石刻應該就是那時留下。
從紋飾手藝,也能窺見一絲當時魔國的強大。
“還有……”
提着燈盞。
沿着鬼洞底下一路看去。
忽然間。
他眼神一凜,目光定格在一幅畫面上。
赫然是座洞中山,四周霧氣流轉,流水潺潺,寶頂之上一枚丹藥自行生出。
“這……”
看到這一幕。
即便是他心如止水,一時間胸口下也不禁傳來嘭嘭的跳動聲。
崑崙頂上生龍丹!
作爲天下龍脈祖地,崑崙山風水奇絕,傳說中,在山腹深處有一座煉丹臺,乃是西王母所留。
一枚龍丹,便能讓人飛昇成仙。
關於此事民間傳聞不少。
據說秦皇就曾派人深入崑崙山。
說是尋找西王母,其實就是爲了找到一枚傳說中的龍丹。
道家更是有明文記載。
但誰也不曾見過。
此刻見到玉山寶頂上的丹藥,陳玉樓腦海深處卻像是有一道驚雷落下。
因爲此事。
並非虛假杜撰。
而是真實存在。
原文中,胡八一等人進入惡羅海城,在地底深處便見到了龍丹。
不過幾人都不曾修行煉氣法。
只當那是一枚天生奇物。
並未當做一回事。
殊不知,比起其他,那纔是真正的至寶。
“陳兄?”
“這裡也有壁畫,快看。”
就在他驚疑間,幾道腳步從身後傳來。
原來是幾人從失神中醒悟過來後,不見他的蹤影,然後循着他手中那盞風燈一路找了過來。
只是,等幾人看過石刻壁畫。
心神卻是再度陷入震撼之中。
“崑崙山?”
“豈不是就在北方?”
其實一開始,他們就曾想過這條路線,翻越崑崙山,抵達黑沙漠。
只不過擔心夥計們根本無法承受雪峰冰山的低溫。
最終還是決定直穿黑沙漠。
“是,從地圖上看,從此前去崑崙山,路程並不算遠。”
陳玉樓點點頭。
聽出他話裡的弦外之意,鷓鴣哨眉頭微微一挑。
“所以,陳兄你的意思?”
“不……”
陳玉樓卻並未點頭,而是擺擺手。
“此事不急,等出去了再論也不遲。”
鬼洞一行看似順利。
實則其中兇險,只有他們才知道。
尤其是他,全程下來幾乎從未休息,若是馬不停蹄直奔崑崙山,就是鐵打的身體也扛不住。
再有一點。
那座惡羅海城,實際上就是一副影子。
並非真實存在。
除卻龍丹,並無太多珍貴之物,反而妖魔橫行,兇險重重,舟車勞頓,大動干戈殊爲不智。
所以,他打算從此地離開後。
再好好商討下。
“也好。”
聞言,鷓鴣哨也摸不請他的打算。
“應該沒其他更多線索了,走吧,下來已經夠久了,花靈他們還在外面等着,說不定都急了。”
呼——
聞言。
幾人都是下意識暗暗鬆了口氣。
與蛇神共處一室。
又是無盡的地底深淵。
時間長了,那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實在不適。
“走!”
沿着原路。
陳玉樓一馬當先,迅速向上。
身後幾人則是緊隨其後,比起下來時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返程之中,一行人明顯輕鬆了不少。
但就算如此。
仍舊花費了近一個鐘頭。
那座通體漆黑的大黑天擊雷山,纔出現在視線當中。
看到它的一剎。
幾人腦海裡下意識浮現出蛇行的窸窣聲。
那種幻覺實在讓人發狂。
不過……
連邪神都被陳玉樓抹去了意識,只剩下一道靈體封存在玉盒中。
短暫的休息後。
一行人便穿越隧洞,直奔頭頂而去。
但等重新回到那座石室,鷓鴣哨和老洋人並未急着離開。
先聖、先知。
那一老一少兩具乾屍,代表的是他們這一脈的起源。
雖然,災禍從此起,但如今……也終於由他們師兄弟終結。
“老洋人,隨我拜過再走。”
“好,師兄。”
見兩人大禮拜下。
與之前看似並無二樣,但心境卻是截然不同。
來時忐忑不安,充滿着對未知的惶恐,眼下鬱結消散,自此終於掙脫枷鎖,不必再和他們一樣,生來被宿命束縛。
“久等了諸位,走吧。”
一直結束。
鷓鴣哨從地上起身,朝着衆人歉意一笑。
從那張臉上,陳玉樓看到了一絲解脫。
從來都是弓着的身形,在此刻彷彿也總算能夠挺拔筆直。
連殺氣深重的眉心。
也就此舒展了開。
“恭喜道兄,今日過後,打破枷鎖,得以逍遙。”
拱了拱手。
陳玉樓恭賀道。
只是說起這話時,他忽然想起當日在瓶山時的承諾。
時隔這麼久,他也終於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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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拜陳兄所賜。”
見他又要行禮。
陳玉樓趕忙將他扶住。
“不說這些,先上去,我都聽到袁洪那傢伙的抱怨聲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