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圈套

眼瞧着一羣小姑娘圍着自己興致盎然的嘰嘰喳喳,紛紛表示出對自己的喜歡與接納,明珠愣了愣,才感激的對着顧清婉笑了笑。

她深知這些官家姑娘們自持身份,根本不可能願意搭理像她這樣出身的。不知顧清婉爲此努力鋪墊了多久,才讓衆人沒有輕視沒有鄙夷的接受了她。

顧清婉輕輕將她往姑娘中間推了推。笑着道:“這種事豈是我能編的出來的?珠姐兒,你就跟姐姐們好好講一講你當日的英勇之舉吧。”

衆人興致勃勃的期待着,明珠便不負衆望的講了起來。她年紀小,笑起來本就乖巧討喜,又兼之講述之時手舞足蹈活靈活現的模樣,更是逗的姑娘們笑的差點連矜持都忘了。

“哈哈,你這小丫頭。”紫衣姑娘便是與顧清婉最要好的刑部尚書之女吳含煙,她笑的眼淚都要下來了,拿手指着明珠邊笑邊說道:“你就那麼跑啊跑的追上去,就沒想過萬一那歹人是個惡貫滿盈心狠手辣的?”

“我當時就想着要把荷包追回來嘛。”明珠露出有些憨傻的笑容來,“故而沒想那麼多,不過還好有驚無險,遇到了一個助人爲樂的好人,才能將荷包追回來。我家二姐姐當時就罵我了,說我是要銀子不要命。這大概跟我的出身脫不了關係吧。”

她坦然自若的自嘲着,即便一開始真有人瞧在顧清婉的面上鬆口願意見她,此時見她如此坦然毫不做作的模樣,倒是真的對她喜歡上了幾分。

吳含煙就伸手拉住明珠的手,“好妹子,什麼出身不出身的,我們幾個能玩在一起,可跟出身沒有任何關係。”

“就是。”嫩黃衣裳的小姑娘也笑吟吟的拉住明珠,“我剛到京城時。那些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也瞧不上我的出身,說我是從邊寒苦地過來的粗人野蠻人,還說我是吃生肉喝人血的,都不肯同我玩耍哩。幸而遇到了婉姐姐跟煙姐姐她們。那些個嬌嬌女瞧不上我,不愛跟我玩兒,如今我還瞧不上她們呢。”

顧清婉便適時的在一旁替明珠介紹道:“這是悍勇將軍家的秦三姑娘,你叫秦三姐姐就是。”

原來是武將家的姑娘,難怪就算穿上最柔美的衣裳也始終帶着些灑脫不羈的意味。

“多謝秦三姐姐開導,明珠以後定向秦三姐姐學習,那些不好聽的話,明珠便當耳聾聽不到,只撿那好聽的話來聽。”明珠笑吟吟的對秦三姑娘行了個禮。

秦三姑娘聽着她似童言童語的笑話,笑着搖頭道:“你這小傢伙,心態倒是比我那會兒好了不少。”

“好了好了,光這樣說話有什麼趣味兒,咱們來玩遊戲吧。”有人提議道。

“玩投壺吧。”吳含煙建議道:“我最近有專門練習,你們那些嘲笑我不會投壺的傢伙就給我等着瞧吧!”

顧清婉忙叫人準備投壺的玩具。衆人便嘻嘻哈哈的玩鬧了起來。

……

“曼文表姐,你終於來了!”當顧清月瞧見嫋嫋行來的柔美少女時,忙驚喜的迎了上去,“我還當你今日不來了呢。”

曲曼文任由她親熱的拉住她的手,微微抿嘴一笑,柔柔說道:“方纔與姑母說了陣話纔過來,叫你等急了吧?”

“不止我一個等急了。”顧清月嘻嘻一笑,附在曲曼文耳邊小聲說道:“你可見過我大哥了?”

曲曼文清秀柔雅的面上微微一紅,似嗔怪的瞪了顧清月一眼,“胡說什麼?大表哥此時怕是正在外院招呼客人,我還能去外院見他不成?”

“要不你去我屋子裡坐一會,我有好多東西想給你看。”顧清月拉着曲曼文就往她院子裡走去,“上回給你送信,讓你來顧府玩兒,你也不肯賞臉,這好不容易來一趟。可一定要與我好好說會兒話才行,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

她一邊說,一邊對自己的丫鬟瑞雪使了個眼色。

瑞雪領會了她的意思,悄悄地退了下去。

將這兩人的動作盡收眼底的曲曼文卻只當自己什麼都沒看見,只嘴角輕輕地勾了勾。“你給我寫的信,說你最近過得不甚好,可是出了什麼事?我早就想過來瞧瞧你,不過你也知道我這身體不爭氣,一到暑天就不能出門,讓你等了這麼久,你不怪表姐吧?”

“表姐說的這是什麼話?”顧清月顯然很喜歡曲曼文,她嘟着嘴兒撒嬌道:“我還能不知道你的身體麼。其實我也沒什麼事,就是府裡那個小野種,你知道的,她莫名其妙就不傻了,做了好些事,可把我氣壞了!表姐,你是不知道,我娘還曾因爲那小野種打了我,我長這麼大她從沒打過我啊!這回你來了,一定要幫我想個法子,讓我出一口心頭惡氣才行!”

曲曼文眸光微閃,神色詫異的問道:“你說的是住在府裡那個表姑娘,往日裡最愛跟在大表哥身後,任人怎麼趕都趕不走的那個?”

“就是她!”顧清月氣呼呼的道:“大哥以前就護着她,如今她不傻了,大哥就對她更好了。那天曲府送來的西瓜,本來多出來那個就該是我的,結果大哥硬是拿給了那個小野種,你說氣人不氣人!”

“是嗎?”曲曼文臉色微微有些難看,不細看卻也看不出來,“不過大表哥以前就護着她,現在對她好也是應該的吧。”

“什麼應該的!”顧清月不滿的反駁道:“大哥對你好纔是應該的!還有,之前你託大哥幫你找的遊記雜書,大哥一回來竟就要給那小野種送去,結果反倒吃了閉門羹。不過是個小野種,那譜兒擺的卻比誰都大,真當自己是世家千金了!表姐,還有件事,是我悄悄聽母親跟大哥說起的,這兒先給你提個醒兒,你可一定要小心那小野種。”

“我?”曲曼文驚訝的瞧着她:“我爲何要小心她?”

顧清月便湊近她耳邊小聲說道:“母親跟大哥他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竟想在你進門後,就擡了那小野種做大哥的貴妾呢!”

曲曼文臉色大變,立時呵斥道:“表妹,不許胡言亂語!什麼我進門後,這樣的話讓別人聽了去,豈不是要羞死我了?”

“哎喲好表姐,我又不是傻子,這話我還能拿去別人跟前說啊?”顧清月撒嬌的抱着曲曼文的胳膊哄着她道:“還不是因爲在你面前,我才這般百無忌憚麼。還有啊,方纔那話可不是我哄你的,你定要當心些。”

“既然姑母與表哥已經有了決定,我還能有置喙的餘地不成?”曲曼文輕嘆一聲,柔美的面上盡是揮之不去的輕愁。

“你就這樣認命了不成?”顧清月撇撇嘴,“好表姐,你也不想想,那小野種在我祖母心裡是何等樣的分量?她若真的成了大哥的貴妾,別說日後你這當家主母要對她禮讓三分,便是禮讓七八分恐怕也不能讓祖母滿意你,到時候你豈不是要將她供起來,讓她踩在你頭上作威作福去了?”

曲曼文眨眨眼,似無比迷茫又無比無助,“那、那表妹說,我應該怎麼辦呢?”

顧清月神秘一笑,“咱們先看看顧清蓮能弄出什麼花樣來,若顧清蓮將她整治的差不多了,咱們就只管看戲就好。若顧清蓮是個沒用的,咱們又再想法子,左右今日來的人這樣多,我就不信沒有機會教訓她!”

……

沒多大會,明珠便與顧清婉的小姐妹們打成了一片。大家都同情明珠小小年紀便失去了父母雙親,又都喜歡她樂觀開朗的好性子,雖然她年紀最小,遊戲時也不需要人讓着她,輸了也不賴賬,大方的接受懲罰,這樣坦然率性的性子怎麼可能不讓人對她生出好感來。

正玩鬧着,就見一個尚未留頭的小丫鬟急匆匆跑了過來,“表姑娘,老夫人請您立刻去一趟。”

“外祖母要我過去?”明珠也未疑心,今日賓客衆多,外祖母許是又要將她介紹給別的客人認識也是有的,便與顧清婉說道:“那我先去外祖母那兒看看。”

“可要趕緊過來啊,這遊戲若沒了你當真一點兒都不好玩了。”吳含煙忙叮囑明珠道。

惹得衆人齊齊唾棄她:“珠姐兒走了就該你墊底了,你當然覺得不好玩了。”土斤名技。

明珠便在小姐妹們的鬨笑聲中跟着小丫鬟走了。

難得交到這麼多朋友的明珠還沉浸在快樂中,因此沒發現小丫鬟帶的路有什麼問題,直到她發覺不對時,正想出聲質問,眼前的小丫鬟不知爲何竟一躍跳下了蓮池。

明珠還未回過神來,便聽見不遠處一把女聲扯着嗓子驚慌的尖叫道:“來人啊,殺人啦!快來人啊,表姑娘殺人了!”

明珠心頭一震,也顧不得去看那跳進蓮池裡的小丫鬟如何了,轉身就要逃離這是非之地。

只是她還沒跑出去一步,就教人攔了下來。

顧清蓮一臉猙獰的快意,“珠姐兒,那小丫鬟不過出口不遜得罪了你,你竟狠心將人推下了蓮池,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條性命啊!你做人歹毒至此,可見連祖母也看錯了你!”

明珠惱怒的瞪着她:“到底誰卑鄙歹毒,誰心裡有數!快讓開!”

顧清蓮身邊的丫鬟還在扯着嗓子殺人了,也幸而這處地處偏僻,客人們尚未被驚動,明珠只能趁衆人還未被驚動先逃離這個地方!

但顧清蓮攔住了她的去路,擺明了不會讓她輕易離開。

明珠眼珠子一轉,一眼掃到不遠處的石頭,正要跑過去撿起來當武器,先把顧清蓮這害人精敲暈了再說!

只是還沒來得及動手,顧清蓮那丫鬟便壓低聲音提醒她:“姑娘,有腳步聲過來了,有人來了,快快——”

明珠還沒看明白這兩人打的是什麼啞謎,顧清蓮已經提着裙襬越過明珠,撲通一聲也跳進了蓮池裡。

“我勒個去啊,這到底是演的哪一齣?”摸不着頭腦的明珠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跟着跳下去時,那跟打了雞血似的丫鬟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原還叫的歡快,忽的消了聲。

明珠已經快要被這一連串的動靜弄懵了,擡頭一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一個帥氣的大鵬展翅從她頭頂一躍而過,跟着腳尖在荷葉上輕輕一踩,連滴水珠都沒濺出來。他就那麼隨隨便便的伸手一抓,落湯雞似的顧清蓮就被他抓到了手裡。

顯然顧清蓮也蒙圈了,因爲這跟她設計的劇本不一樣啊!於是醒過神來的顧清蓮張嘴就要尖叫,卻覺得後脖子一痛,人就失去了知覺。

……

明珠瞠目結舌的瞧着從天而降出現在顧府後院的唐遇出手利落的解決了顧清蓮主僕兩個,“你,你怎麼在這兒?”

唐遇沒好氣的白她一眼,“還不走,等着別人來捉殺人兇手不成?”

說着,一手提着顧清蓮,一手提着顧清蓮的丫鬟,率先跑了起來。明珠只得跟在他身後,在灌木叢與假山之間左穿右突的,很快便離開了那處是非之地。

“唐遇。”明珠忍不住好奇的問他:“這是顧府不是你們宣平王府吧,你怎麼跟在自家後園子似的?我都不知道顧府這兒還有座草廬,你對顧府怎麼這麼熟悉啊?”

順手將門關上的唐遇不可能告訴明珠他之所以對顧府這麼熟悉是因爲當初得知了自己跟明珠的親事後,爲了探明他的傻未婚妻到底有多傻曾潛入過顧府這樣的事。

將顧清蓮主僕隨手丟在地上,唐遇顧左而言他的轉移了話題:“你是怎麼回事?以爲在顧府就可以掉以輕心了?要不是我及時趕到,等別人聞訊趕來,你可就成了殺人兇手了!”

明珠撇撇嘴,低頭承認道:“難得有人喜歡我承認我,我一時有點得意忘形,才讓顧清蓮鑽了這空子。我以爲今日是外祖母的壽辰,她們多少會收斂些,哪想到……”

更沒想到的是顧清蓮竟親自出馬了,這人一向愛攛掇挑撥他人的,難不成今日竟沒人被她攛掇了,這才親自出馬了?

“其實剛纔我也打算跳下去的,等人來了,顧清蓮要指控我是殺人兇手,我就說人是她殺的,她殺人被我撞破了,沒臉見人於是跟着跳湖自殺,我是跳下去救她的——反正都是胡說八道,就看別人相信誰了。”雖然明珠還沒有弄明白顧清蓮那最後一跳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難不成是想誣陷明珠不但殺了小丫鬟,還想殺她?

“她纔是顧家的姑娘,你說別人會信誰?”唐遇淡淡瞥她一眼,看她不服氣還要爭辯,又道:“誰會信一個癡傻滿京城的人說的話?”

明珠不高興的扁了扁嘴,“人家早就不傻了!”

“還頂嘴!”唐遇板着臉教訓她。

不知爲何,明珠總覺得這樣的唐遇讓她有些怕怕的,老老實實立正站好,也不敢再犟嘴了。

見她那副委屈卻還很聽話的小模樣,唐遇滿腔火氣纔算稍稍平息了些,“顧家姐妹平日裡對你滿是惡意你就該時時警惕,犯下這樣的錯誤,你還好意思委屈?”

明珠可憐兮兮的看他一眼,“不敢委屈。”

憑什麼連委屈都不讓啊?

再說,這唐遇算是她什麼人?憑什麼訓孫子一樣的訓她?明珠有心想反抗,想反駁,但一想到人又幫了她,那滿腔的不服氣也只得嚥了下去。

就算她沒請他幫她,就算是被動欠下的人情,那也是欠了。大概就是因爲這樣,明珠才覺得此時面對唐遇時她的底氣才很不足。

況且,明珠也小小的反省了一下,的確自己太不小心了,纔會落入顧清蓮的圈套中。

想到顧清蓮,明珠就氣不打一處來,趁着她昏迷之際用力踢了她屁股兩記來泄憤,“莫名其妙,我跟她無冤無仇的,她爲什麼要害我?”

唐遇黑沉沉的眸光微微一閃,淡淡道:“想要害人的人,纔不會管你跟她之間有沒有冤仇。”

“你說她剛纔到底爲什麼要跳進水裡去?是不是想冤枉我連她都想殺?”明珠蹲在顧清蓮身邊,猶自對這個問題糾結不已。

唐遇卻有不同的見解,“她既跟你無冤無仇,那麼她害你,必定是想通過這件事來達到她的什麼目的。譬如——她跳下去其實是爲了‘救’那個小丫鬟,而後當別人趕過來,她‘恰好’救起了小丫鬟,你想想,你存了心害人,她卻不顧自身安危跳下水去救人——”

明珠聽的不住點頭,覺得唐遇這番分析纔是合情合理,“她嫉妒我被人喜歡,她也想被那些夫人們喜歡——真壞啊,簡直太壞了!想要被人喜歡,那就做一些會讓人喜歡的事情啊!踩着我突顯她自己,也不問問我是不是願意!”

明珠越想越氣,平日裡見這顧清蓮,只當她喜歡說些酸溜溜的不中聽的話,哪想到這麼個小姑娘,心腸卻這樣黑這樣壞。“盡會些卑鄙無恥的手段,別人會喜歡纔怪!哼,活該沒人喜歡她!唐遇,你把她弄醒,我非好好教訓教訓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