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不可富且庶也

聽了城主的陳述,鄭安平感到郭先生可能陷入了誤區,殺九公子者,未必是豕三,豕三也未必有能力殺九位公子。特別是虎仲的出現,殺九公子的人幾乎呼之欲出。但他卻不能對城主說這些。他感覺自己可能陷入了一個泥坑,有可能把自己埋葬的泥坑。他搞不明白,區區一個管邑,何以值得信陵君和芒將軍府如此下力爭奪?那九名倒黴的公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鄭安平把這些想不明白的政治漩渦統統放下,轉向一個輕鬆的話題,問道:“季君之劍,學於何人?”

城主道:“不肖子雖時時練劍,然其居於城內之時少,四外奔忙之時多,實不知其學於何氏。”

鄭安平還有些不甘心,問道:“四鄉之內,有善劍者不?”

城主道:“敝野遠鄉,習武者蓋寡,何況習劍!若非不肖子愚頑,吾等焉得睹此劍!”

線索完全斷了。鄭安平想了想,重新轉換話題道:“若得驛站,復爲賊人所破,寧勿爲天下笑耶!”

城主道:“管令勿憂。賊人多不便襲驛站。何者?所謂賊人者,亦不過左鄉右鄰之刁民也,仗勢欺善,或有所爲,與官司對抗,實不欲也。”

鄭安平也點頭。但他知道,理雖如此,其實不然。他自己在樑西驛雖然也威風八面,但對一些地方勢力,也不得不小心應付,決不敢仗着自己的官家身份,爲所欲爲。他又望向管仲明。

管仲明道:“驛站與豪傑,商者皆不敢得罪,而欲其蔭庇也。”

鄭安平道:“吾亦聞巨賈護衛,亦非尋常,獨行千里,能保無失。”

管仲明道:“此雖護衛之力,亦得財之力也。有利則分於天下,天下英雄自當留商家口糧。”

鄭安平道:“先生之言,甚合吾意。官與賊,民與商,當各行其道,各得其利,互不相涉,乃得相安。吾雖爲官,不敢獨利,願得衆利而分之。”

管仲明道:“願聞大夫之志也。”

鄭安平道:“臣之主管也,首在利䘵!所謂食人之䘵,當忠人之事。凡管邑之人,必得奉尊信陵君爲主,歲入貢獻,依例勿減。”

管仲明道:“歲貢幾何?”

鄭安平道:“此有常也,例則什一,戶百畝,常稅十五石。折錢則五百也。管邑戶百,歲貢粟百五十石,設有不足,以石三十錢折之。若其不足,臣當自裁,不假他人。”

管仲明道:“歲百五十石,石三十錢,蓋歲四千五百錢,不過一金耳。聞管令歲䘵六金,其餘諸吏,其䘵不定,歲得十八金。其貢不足其䘵也。”

鄭安平有些自赧,但更驚歎於自己的歲入怎麼就爲管邑所知,道:“誠如先生所言,吾等素食尸位,頗不盡職。”

管仲明道:“依微庶之見,君等數人,歲共出一金,其貢已足,何必汲汲於稅耶?”

鄭安平道:“非敢如先生所言。管邑雖只百戶,其封五十里,滿則五萬戶,百戶一金,五萬戶蓋五百金矣。豈䘵金所能當之!”

管仲明道:“爲大夫計,令五萬之戶其勞甚矣,實一方諸侯也。而䘵才六金,甚不便。不若但以百戶爲限,大夫既省心少勞,復有利䘵以充公私之用。大夫於邑中少得其利,亦足爲世雄也。”

鄭安平道:“食君之䘵,當忠君之事。先生之言,不敢聞也。”

管仲明並不以爲忤,笑道:“百戶而爲五萬戶,非旦夕可成,一戶一婦歲但得一子,至書社之歲,十五年矣,曾不過二百戶。且管邑素業商,小兒弱冠即離邑而赴商家,而況得女乎!若募其民,四方流民必至,良莠不齊,奸愚混雜,大夫其有策治之乎?不若保境安民,疆界靖寧,四方商賈或至,少爲生意,盡成歲入。坐享其成,不亦樂乎!其後或有業農者,單門獨戶,非忠厚者不納,大夫豈有意哉!”

鄭安平道:“大夫之言雖善,其奈君命何?”

管仲明道:“大夫且容微庶一言。管邑當魏韓之衝,魏得之則威韓,韓得之則威魏。故方其弱也,則韓魏兩利;其強也,非韓則魏,必相侵奪,而戰亂生矣。大夫誠以天下爲心,當弱管,勿令其富其庶也。吾管之人,焉不欲鄉里繁庶,居家富足!然其勢不可爲,徒呼奈何!故但得壯丁也,即離鄉背井,豈不知故園水親?勢斯所迫也。”

鄭安平又一次聽到了這種說法:管邑關係到韓、魏的勢力消長,只有當它是一個偏敝小邑,無足輕重時,纔對雙方是安全的;只要管邑發展起來,必爲他國所不容。他憶及張祿所言,喟然道:“先生之言,誠金玉也。若君上能體天下之意,自無待言;若君上一意廣邑衆民,以爲攻守,先生其將奈何?”

管仲明微微一笑道:“管邑或當離鄉而走矣。”

鄭安平道:“曾不以故土爲念乎?”

管仲明道:“子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

鄭安平道:“信陵君非無道者也,先生懷抱,視天下如掌指,何不輔之以成大業?”

管仲明道:“大夫誠若輔信陵君也,當正之以道,導之以義,不可汲汲以建功立業爲之。”

鄭安平道:“非以道義,何以建功立業?”

管仲明道:“廣邑衆民,非其道也;以爲攻守,非其義也。願大夫察之。”

鄭安平道:“治國之道,非庶之、富之、教之乎?先生前已言之,管邑之不庶且富者,實無保境安民之力也。設若有力靖安其境,以管邑之力,能無庶且富乎?然若得其力,非衆其民而齊其力,力于田而守於境乎?何先生之言之相背也?”

管仲明道:“百戶之管邑,可依大夫之言而庶且富之。千戶之管邑,大夫或猶可治之。萬戶之管邑,必爲亂之首也。大夫其志之。”

鄭安平道:“管邑今百戶。若得千戶,亦非吾之力所能爲也,殆有天也。至於萬戶,非所願也。”

管仲明道:“若大夫僅爲千戶之管,微庶等不才,或可助之。”

城主詫異地望了管仲明一眼,管仲明道:“但得其驛,比及三年,管邑必千戶之邑也。”

鄭安平道:“願聞先生之教!”

管仲明道:“春種一粟,秋收萬粒,天之常也,非人力所能爲也。大夫但播驛館之一種,其庶且富者,殆有天也,大夫其坐而視之可也。”

鄭安平沒有這樣的經營頭腦,看不穿箇中究竟,見管仲明說得如此肯定,也只得道:“如此,吾將奏其事於君上。”想了想,又道:“非吾自欲富足也,身有餘力,不得不行。吾猶思自耕百畝,以爲根本;廣畜牛羊,以爲富源;植桑種麻,以爲紡績;樹以桃李,以爲豐饒。其可得而行之?”

管仲明與城主相視一笑,道:“復有何難!其原有草,其地有土,畜牛羊,植桑麻,樹桃李,正當其時。至於自耕百畝,若得其助,雖千畝何難!”

鄭安平道:“事業繁多,非一身所能當也。或當傭工,或童子,或婦人,願薦以忠厚之輩,以助成功。至於所值,不敢少也。”

城主道:“是則非難也。畜牛羊,養雞豚,但復一家,足以應之。大夫其無慮也。”

鄭安平看談得差不多了,便道:“吾有粟十石,籍城主之鼎以爲炊。其所菜果魚肉,願籍之以仲明,當以其值!”

老者和管仲明都起道:“是吾等荒謬。見有魚肉之類,就當奉上。”告辭而出。叫了小孩,一齊回去。少時,擡過來一大筐魚肉,弄得鄭安平無地自容,道:“但得一餐足矣,焉用許多?”

管仲明道:“大夫或宴賓客,或賜羣下,早晚得用。或備而不用,焉得用而無備。就存於城主之府,必不爲棄!”

鄭安平取出一金當值,二人哪裡肯收,皆道:“大夫初居敝邑,問政於民,禮也,賢也。合當供之!”

城主道:“仲明合賜魚肉於敝宅,敝宅自與仲明計之。大夫其有所用,歲末但賜於敝宅可矣。”

管仲明覆於懷中取出一匣,內裝石墨,奉之道:“大夫初闢疆土,必勞於案牘,微庶無以爲敬,特奉石墨一匣,以助大夫成功!”

鄭安平道:“既賜魚肉,復得其賜,則何以當之!”

管仲明道:“大夫爲管令,但以管民爲念,救其塗炭之苦,微庶之意達矣!”

鄭安平道:“吾爲管令,自當以管民爲念,其本也,又何辭焉!”

管仲明道:“管令常志今日之言,則雖十倍之敬,猶不爲過!”

鄭安平收了石墨,雖然知道今後會有些文書之事,但大多應該歸管丞曹包去辦,輪不到自己吧!所以也沒怎麼在意。留了二人共進晚餐。

城主取了鄭安平的粟,管仲明的魚肉,加火加鼎而爲烹調,衆人盡興吃了一餐,剩下不少,都分與府中諸人,五旺也美美地跟着吃了頓肉食。

鄭安平最後問道:“吾立驛之事,當告於豕三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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