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然真的很窮,也讓大野堅看不到希望,他知道自己唯一的機會就是到大寧來,只西域各國對於大寧的崇拜和懼怕是成正比的,有多害怕就有多崇拜,那已經是一種畸形的崇拜,弱者對強者的崇拜。
現在的西域人,以能說寧語而自豪,以有寧人朋友而覺高貴,甚至因爲擁有一件產自大寧的衣服而得意,被大寧打怕了的吐蕃人,一邊在心裡把大寧罵上千百遍,一邊不停的學着寧人的樣子活着。
這種畸形就在於把大寧的一切都當做圖騰般崇拜,可是又不停的幻想可以把大寧滅掉,他們成爲新的大寧,西域人矛盾到一邊覺得應該把大寧滅掉再狠狠踩上七八腳,一邊又在不停的以沾染任何和大寧有關的東西而覺得自豪。
大野堅知道西域人是什麼德行,尤其是樓然,因爲和大寧之間隔着吐蕃,和吐蕃之間的爭戰又很少會贏,所以樓然人怕吐蕃人,卻見吐蕃被大寧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大寧不滅吐蕃只是因爲留着有用。
樓然人天生對吐蕃人有一種懼怕,樓然貴族會不遺餘力的討好吐蕃人,每年,樓然貴族都會有很多人到吐蕃去拜見吐蕃貴族,在吐蕃人面前,樓然人低聲下氣的樣子讓他們自己覺得羞恥,可又無能爲力,當他們見到吐蕃人在寧人面前,竟是與他們在吐蕃人面前一模一樣的時候,樓然人明白了,這個世界上最高貴的不是吐蕃人,而是寧人。
所以樓然立刻安排了不少貴族子弟到大寧學習,進入四海閣,可惜的是,這些派來的人只沉迷於大寧的繁華不願回去,別說想着學成回去改善本國,連回去都不想了,可另外一邊,大野堅卻在樓然四處碰壁被人瞧不起。
尤其是到了大寧之後他心境更差,寧人沒有看不起他,寧人只是一如既往的那種大氣,他們不會刻意去看不起任何人,反正寧人覺得番邦都一樣,反正寧人覺得哪裡人也不如寧人。
在四海閣外,看不起大野堅的反而是自己人,他遇到了在大寧求學的樓然貴族子弟,當得知這個窮酸小子是從樓然來的,那此貴族子弟的譏諷嘲笑,遠比寧人的平淡更讓他覺得人是噁心的。
他像個小丑一眼被人圍觀,那些樓然貴族指着他嘲笑說你不過是個奴隸命的時候,大野堅沒有回答,也沒有譏諷,甚至在寧人過來制止的時候,他也無動於衷,沒有表示謝意。
他不認爲寧人是在善意幫他,他覺得那些寧人只是習慣性的自以爲是。
在他看來那些嘲笑他的樓然貴族子弟是一羣小丑,在他看來那些寧人更不該存在,因爲他們彷彿和其他國家的所有人都不在一個世界。
大野堅看了一眼許展博,覺得許展博是真誠的,一個真誠的想幫自己的人,可最多也就是不討厭罷了,因爲許展博也是寧人,在想幫他的時候何嘗不會有寧人那種憐憫別人的習慣性。
回望雁塔書院。
大野堅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今日拒我門外,他日將此處夷爲平地。
他用在雁塔書院門外最後的自尊朝着許展博抱拳拜了拜,轉身離開。
長安。
這裡不是他想象的那樣,也不是他可以生活的地方。
下一步去哪兒?
不能在寧人這裡改變自己的命運,那就去......吐蕃。
可是不能就這樣走。
大野堅覺得應該讓寧人爲自己的高傲而後悔,拒絕了他,不是一件正確的事。
離開雁塔書院的門外不是很遠的地方,衣衫襤褸的大野堅走到一家賣包子的鋪子前停下來,看着那冒着熱氣的蒸屜,老闆過來問:“怎麼了?是不是餓了?”
大野堅點頭:“我想吃這個,我沒錢。”
賣包子的中年漢子笑起來:“那叫什麼事,不就是沒錢嗎,看你不像是寧人,應該走過來很辛苦吧,包子我請你吃,寧人有句話你記住小夥子,不欺少年窮,別人不欺,自己也不能欺,拿去。”
他裝了滿滿一兜子的包子遞給大野堅:“靠自己能改變的,那就幹唄。”
大野堅愣在那,覺得一個尋常寧人百姓能說出這樣的話不可思議。
他將包子接過來,忍不住想要一口塞進嘴裡一個,可是尊嚴告訴他不行,他俯身拜了拜:“如果你方便的話,能不能留下我做學徒?我不要工錢,能管我吃飯就好。”
中年漢子笑起來:“那有什麼,留下就是了,可是小夥子我不能留你一輩子,我看到你在書院外邊站了兩天兩夜,有這個毅力還有什麼事做不成,你沒去處之前就留我這吧,我不缺人自己就能辦,所以只能按你說的不給你工錢管你飯,你看着能幹點什麼就乾點什麼。”
大野堅點了點頭,問了一句:“大寧的十大戰將是不是馬上就要開始評選了?”
“是。”
中年漢子笑着說道:“其實也不是評選十大戰將,十大戰將是陛下已經定下的,爲了這次盛會,已經被定爲十大戰將的將軍們都會從邊疆趕回來,現在之所以還沒有辦這次盛會,只是因爲安國公還沒回來,你聽說過安國公嗎?”
中年漢子提到沈冷的時候一臉的難以掩飾的驕傲。
“我們安國公,差不多和你一樣大吧。”
這話,無形之中又一次刺痛了大野堅的心。
“沒聽過,我纔到長安。”
大野堅當然聽說過沈冷,這一路走來,進了大寧開始已經無數次聽過這個名字了,可他不想聽也不想提及,同樣是年輕人,同樣是苦寒出身,爲什麼......
“咱們大寧的這次盛會想想就讓人期盼啊。”
中年漢子坐下來,一邊擦手一邊說道:“邊疆十大戰將齊聚長安,連諸軍大比那般的大事都成了陪襯,爲了這次盛會,諸軍大比先開後評十大新秀,然後纔是十大戰將受封大典,安國公就快回來了,若是你能見到他就會知道,年輕人就該以安國公爲典範,處處事事,多和安國公學學,一定獲益匪淺。”
大野堅微微皺眉:“知道了。”
中年漢子看他表情忍不住笑起來:“看你這表情一臉的不服氣,我跟你說年輕人,有些人是要服氣的,而且得心服口服,安國公就是這樣的人啊,不服氣不行。”
大野堅點了點頭:“那我大典的時候去看。”
中年漢子嗯了一聲:“你吃你的,我去忙了。”
肆茅齋。
已經天涼,可陛下還是貪肆茅齋這邊清爽所以沒回東暖閣,這邊已經是滿樹金黃看着有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愉悅,剛剛接到從江南道加急送回來的消息說是沈冷已經快回來了,估計着最多再有個十天半個月就能進長安,所以陛下更愉悅。
陛下從來都不喜歡有人以悲形容秋風,很多人覺得秋風送行,而春風纔是接人,陛下卻覺得,秋風送來的是果實是收穫,果實收穫不必太在意,秋風送來的還有沈冷的歸期。
他從不曾讓皇帝失望。
打日郎,除去來回行軍的時間居然只用了一個多月,那傢伙的領兵能力越發的厲害了,皇帝一開始還有些許擔心,畢竟這次南下是沈冷第一次身爲主將號令數十萬大軍,可打的提氣,打的解恨,陛下心裡就高興。
珍妃了一眼在外邊玩的孩子們,轉頭看向皇帝:“陛下在開心?”
珍妃問。
皇帝笑道:“你哪裡看出來我開心的。”
珍妃指了指自己嘴角:“陛下,這裡,都快飛起來了。”
皇帝哈哈大笑:“那個傻小子要回來了,朕當然開心......不過這次委屈了他,爲了江南道的案子朕非但不能給他賞賜還得罰,所以朕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一直在想着,該給些什麼補償。”
珍妃道:“你是陛下。”
皇帝道:“朕是,怎麼了?難道朕還不能偏心了?朕讓他背了那麼大一口黑鍋,不給些補償終究心裡不好受,可是再封賞什麼都不好,所以朕想着,給茶兒再晉一步?”
珍妃點頭:“陛下說了算。”
皇帝笑道:“說到冷子,你倒是擔心會因爲封賞太多而被人嫉妒,說到茶兒,不管朕要給什麼你都不反對,反而還總覺得朕給的少了,你也知道,大寧從來都沒有過外姓封公主的,可是我知道你喜歡茶兒,你在乎的朕也在乎,那就封公主吧。”
珍妃眉角都飛揚起來:“陛下沒有騙我?”
皇帝假裝很有威嚴的瞪了她一眼:“朕什麼時候騙過你?!”
珍妃笑着俯身一拜:“臣妾代茶兒謝陛下。”
“你別代茶兒,你自己想怎麼謝朕?”
珍妃撇嘴:“沒有,什麼都沒有。”
皇帝拋了個媚眼,哪裡像是莊重的皇帝陛下,如果滿朝文武看到陛下這麼輕浮的眼神,一定會驚掉一地下巴,拋着媚眼的皇帝用一種討好的語氣說道:“其實你可以表示一下。”
珍妃搖頭:“不,沒的表示。”
皇帝伸手拉住珍妃的手:“總是應該表示的,你就當是你賞朕的還不行?”
珍妃笑着扭頭不看皇帝:“孩子們還在外邊玩。”
皇帝一拉將珍妃拉到自己腿上坐下:“關門不就行了嗎?你看,這秋高氣爽.......”
珍妃臉一紅:“不要臉......”
皇帝哼了一聲:“罵朕?那當罰你!”
他抱着珍妃走到門邊,用腳把房門關好,珍妃一隻手捂着臉:“陛下,不行。”
另一隻手把房門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