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洛明目張膽的丟了。
迎親隊伍之中有數百名禁軍士兵,這些人回京之後要被廷尉府調查,可是廷尉府也不能直接把人都帶走,需要提前知會禁軍大將軍澹臺袁術,韓喚枝進宮見陛下的時候,廷尉府的人盯着這些禁軍士兵進入了禁軍大營,然後白小洛就不見了。
可這事又怪不得禁軍,因爲白小洛本就不是禁軍的人。
禮部的人說不上錯,因爲白小洛也不是禮部的人。
然後所有人才忽然注意一個問題,白小洛是怎麼進迎親隊伍裡的?
當初他護送使者往吐蕃商議公主世子大婚之事是兵部安排,那時候正巧白小洛從雁塔書院以武選第一的成績結業,到兵部領校尉戰服和腰牌,按理說是要分配到某地戰兵之中,白小洛自己請求兵部官員說想歷練一番,兵部官員自然也不會直接拒絕一位未來可能大放異彩的年輕人,名單報到內閣,內閣通過之後報請陛下過目,而陛下對於當時派人去吐蕃的事並不如何在意,內閣批了也就批了。
況且陛下看到了白小洛的名字,也不會把他拿出來。
而接下來就變得詭異起來,這次迎親隊伍的名單之中並沒有白小洛。
於是禮部侍郎何新奎就進入了廷尉府要調查名單之中,排在首位。
白小洛隨禁軍進入大營之中後就消失不見,廷尉府的人盯着他,千盯萬盯就是沒有盯住。
廷尉府。
禮部侍郎何新奎臉色有些發白,強撐着自己身爲朝廷大員的官威。
“你們韓大人呢?”
何新奎掃視了一週:“憑你們幾個的品級,還沒有資格直接把我留下,我還要進宮去見陛下彙報大事,你們攔着我,就不怕陛下問你們的罪?”
千辦古樂一臉的冷漠:“陛下問我們的罪,是我們的事,至於你爲什麼沒有進宮你自己也清楚,別說進宮,何大人連家怕是都回不去了。”
“我倒是想看看,憑你們幾個人還能敢把我怎麼樣!”
何新奎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要往外衝。
“陛下說,何大人不必進宮了。”
韓喚枝從外面進來,看了一眼何新奎:“陛下口諭,禮部侍郎何新奎瀆職枉法,着廷尉府調查。”
韓喚枝進門,古樂等人立刻俯身。
他走到都廷尉的座位那邊坐下來:“摘了他的樑冠,去了他的紫袍,我怕一會兒會弄髒了大寧的官服。”
何新奎一瞬間就崩潰了:“憑什麼?!你們憑什麼!你說出來要扣下我的理由,說不出來我看誰敢動手,我相信陛下也不會對我如此,一定是你,韓喚枝你假傳聖旨,我現在就要去面見陛下。”
“何必讓自己在陛下面前出醜?”
韓喚枝嘆道:“這裡多好,所有進了廷尉府的人都會醜態百出,可他們的醜態也會留在廷尉府,不會被別人看到,廷尉府就是你們出醜的地方,而大殿朝堂,容不得出醜,樑冠紫袍,更容不得出醜。”
廷尉們上去三下五除二將何新奎的官服和官帽都摘了,一身素衣的何新奎渾身發抖:“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要見尚書大人!”
“你見不見內閣大學士?”
韓喚枝道:“不用急,明天我會把禮部尚書劉大人請來,你有什麼話可以當面對他說,若你想見內閣大學士,我也可以給你請來,你且看看他們兩個人會不會爲你說話保你......何大人,你怎麼還不醒悟?才進長安我就把你帶來,不是害你,是爲了保護你,你在廷尉府最起碼還活着,你若是回家,你家裡人都不會倖免。”
何新奎的力氣像是被直接抽空了一樣,站立不穩蹲在地上:“你到底想做什麼啊韓大人。”
韓喚枝走過去,蹲在何新奎面前:“迎親隊伍的名單里根本就沒有白小洛,我已經在陛下那看過當時禮部呈遞給陛下的奏摺,而你給我的名單之中有白小洛這個人,難道你覺得應該解釋一下?”
“我......那又不是我的事,名單是禮部其他官員所書,你覺得以我的官職地位會親自去動手寫名單?白小洛在不在......我也不知道。”
“看來我低估了何大人。”
韓喚枝走回去坐好:“每一個進廷尉府的官員,我一開始都會好言相勸,畢竟能不動手就不動手,不是心疼你們,而是動手的人會累,經常看着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場面,動手的人難免還會出現心理上的問題,我是心疼自己手下人。”
“打吧。”
韓喚枝擺了擺手:“帶何大人去參觀一下廷尉府刑房。”
“是!”
古樂等人過去,架起來何新奎就往外走。
千辦耿珊垂首道:“大人,禁軍那邊的名單都已經覈對過,沒有問題,這些刺客都不是假扮的禁軍,他們從一開始進入禁軍之中的檔案都在,身份憑證都沒有問題,兵部戶部勘核印章俱全,可是問題就在於,檔案上所登記的地址是假的,其中有兩個人登記都是長安人,按照地址去找,根本就沒有那麼一戶人家,所以這個案子要查起來就有些難,因爲這些士兵進入禁軍的時間,最短的一個也已經有四年,最長的一個是龐駮,進入禁軍已經十一年,屬下也去查了當初禁軍之中的檔案主簿,那個人已經告老辭官回家休養。”
耿珊看向韓喚枝:“公主世子馬上就要大婚了,若是這幾日搞的滿城風雨,陛下臉面上......”
“若是什麼都查不出來陛下臉上纔不好看,禁軍之中從多年前竟然就被滲透,甚至還有人做到了校尉,難保沒有人做到將軍,你知道可怕的是什麼嗎?可怕的不是這些人可以通過不正常的手段進入禁軍,而是他們可以憑本事做到校尉甚至將軍。”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兩名廷尉進來:“大人,告老回家的那個禁軍主簿名爲張萬臺,就住在長安城,可是兩年前人死了,說是病死的。”
另一個人說道:“大人,現在有六百四十八名禁軍被帶入廷尉府,其中包括四名校尉,這些人的檔案都查不出問題,需要一個一個的去核對,這件事查到最後,可能會查出來一件驚天的案子,禁軍大將軍澹臺袁術只怕......難辭其咎。”
“澹臺袁術不會有問題。”
韓喚枝微微皺眉:“可他事情太多,新兵入伍這種小事他自然不會親自過問。”
事情查到這就已經變得很複雜,禁軍之中有多少人當初被收買,一個一個的挖出來,別說幾天之內完不成,一年半載之內怕是也查不出全部,更會涉及到兵部戶部聯合造假之人,那查起來就更復雜。
延福宮。
白小洛跪在皇后面前:“事情辦砸了,請皇后責罰。”
“殺了你?”
皇后看了他一眼:“殺了你,你爹孃會難過,那是我的弟弟弟妹......我沒想到你會做的如此粗糙,到底是什麼影響了你的心境?”
白小洛垂頭不語。
“若培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只是這些手段,那就不是你一個人的錯,也是我的錯,我居然看錯了你。”
“我......”
白小洛擡起頭:“我不服氣。”
“不服氣誰?”
“孟長安,沈冷。”
“你想光明正大的去戰兵,然後光明正大的去擊敗他們?”
“是。”
“所以我安排你去做的事,你覺得已經斷了你進戰兵的路,你便心中不忿,便敷衍,便自暴自棄!”
皇后的聲音陡然提高,白小洛立刻低下頭。
“你應該知道。”
皇后緩了一口氣:“延福宮一直都被盯着,能把你接進來已經費盡周折,若不是因爲在乎你,我會如此冒險?我記得很久之前與你說過,你現在以爲可以做你對手的人,都只是因爲你自己的眼界還不夠高,等到將來你回望過去,纔會發現你覺得是你對手的那些人根本不值一提......小洛,若大事可成,誰還會深究你的過去,誰還敢?我說讓你成爲戰兵將軍,你便是戰兵將軍,可你這樣做,毀了的也是你自己。”
“姑母......”
“起來吧。”
皇后嘆了口氣:“去浣衣坊吧,沒有人會在意那邊,躲上一陣子後我會安排你出長安城,等到風聲過去,我會讓人接你回來,你想公平的擊敗孟長安,我會給你找到機會。”
白小洛垂首:“我錯了。”
“錯了不可怕,可怕的不可拯救。”
皇后拍了拍白小洛的肩膀:“楊家上上下下都盯着你,覺得你可堪重任,你覺得是我一手毀了你的大好前程,可你不想想,爲了以後,楊家誰沒有犧牲?二十年了,我在這宮裡可曾擡起過頭?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太子名正言順,然而越往後越多變數,皇帝是在給大寧剜肉,你真的以爲我們的機會很多?”
她看着白小洛的眼睛:“我們從來都沒有機會,只是寄希望於皇帝在給大寧剜肉的時候那些肉可以用,再過幾年,這些腐肉被皇帝剜掉了,傷疤都好了,我們更加沒有機會,小洛......你很清楚,皇帝身體很好,若無意外,他可以再做至少三十年的皇帝,三十年啊,那時候太子都已經過五十歲,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她一字一句的說道:“皇帝他爲什麼要立太子?他是要折磨我啊......讓我的兒子做三十年太子,熬到我死了,也看不到太子繼位。”
白小洛猛的擡起頭:“姑母,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先去藏幾天吧。”
皇后擺了擺手:“韓喚枝的手再長也有觸不可及的地方,什麼時候安全了,我會找人去告訴你。”
“是。”
白小洛起身:“姑母......保重身體。”
“我好的很。”
皇后看向佛像那邊:“所有人都以爲我求神拜佛是爲了求贖罪,並不是,我沒有什麼罪,我只是做了一個母親應該做的事,如果我錯了,那天下千千萬萬的母親都有錯,我求神拜佛......是求他們保佑我多活一些年,最不濟,我也要看着他死,看着我兒子登基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