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國公主月珠明臺派回去的人帶着吐蕃皇帝的親筆信返回,隨同回來的還有幾位吐蕃國朝中重臣,包括另一位勒勤匈撒明臺,此時此刻就在談九州的中軍大帳外邊等着接見,已經等了足足半日,大帳裡的人似乎根本就沒打算見他們。
匈撒明臺很生氣,三十萬大軍就這樣被人擊敗,如今居然到了委曲求全的地步,吐蕃在西域征戰多年,什麼時候受過如此奇恥大辱,他卻沒有去想,這不是委曲求全,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他只是覺得自己萬萬不能丟了臉面,若真的答應了談九州的要求,吐蕃在西域諸國之中的地位將一落千丈,民無民志,國無國威。
大帳中,談九州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倔強堅強少女,她是公主,可公主也是小女孩,她此時此刻表現出來的鎮定和勇氣,讓談九州刮目相看。
“外面是我吐蕃的使者,在等着大將軍請他們進來,既然是議和,總得要談。”
月珠明臺直視着談九州的眼睛,絲毫也不退縮。
“公主殿下,我不想再提醒你一次。”
談九州看着月珠明臺語氣平淡的說道:“你已經是個寧人了。”
月珠明臺搖頭:“尚未完婚,我是吐蕃人。”
“那麼,我就說的直接些。”
談九州道:“這不是議和,如果非要用到和這個字,也只能是求和。”
月珠明臺臉色一變:“寧人就是這樣欺人太甚的?”
“在你們自己身上找原因。”
談九州道:“我的身份,不能讓我說出活該兩個字。”
可他還是說了。
“國師對我說,大寧是禮儀之邦。”
“他說的沒錯,公主即將見到的大寧就是那樣。”
談九州擺了擺手:“送公主殿下起行,莫要誤了下個月初六的吉日。”
月珠明臺臉色逐漸發白:“那是二十萬人命!”
“不是寧人的......如果我打輸了,公主會在乎二十萬寧人的命嗎?輸了就是輸了,不能太矯情,我是一個軍人一個武夫,不喜歡跟人講道理,如果大寧是靠講道理就讓四方臣服,那是普天之幸,奈何絕大部分人總是要打怕了他纔會知道自己錯了,錯了再說一句對不起,然後眼巴巴的等着大寧說沒關係。”
談九州道:“對不起,大寧從來都不會說沒關係。”
“你還想怎麼樣,非要把那二十萬已經沒有力氣再戰的士兵趕盡殺絕?這公平嗎?”
“原來公主也是個不講道理的人。”
談九州擡起手揉了揉眉角:“輸了之後問公平不公平,殿下,你覺得你理直氣壯問出這句話是不是很幼稚?和你這個年紀的人聊這些是很無趣的一件事,地位並沒有給你同等高度的眼界,若你想乞求就做出乞求的樣子,若你想強硬就不要奢求原諒,出門之後車隊已經在等着,有精銳之師護送公主殿下去長安,長安城的百姓會在大街兩側歡迎你的到來,別讓自己把最後的尊嚴都丟了。”
外面有談九州的親兵進來站在公主兩側,其中一人微微俯身:“公主殿下,請......陸王和世子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月珠明臺深吸一口氣:“若我不去呢?”
談九州:“殿下會去的。”
“我偏不去!”
“唔。”
談九州看了看外邊:“把外面的人綁了,放一個回去告訴吐蕃王,大寧給出條件從來都不會給第二次機會,讓他召集吐蕃全國之兵準備開戰,傳聞金帳王庭裡有一株用金銀製作高達三米的火樹銀花,陛下說想看看,我會去取。”
月珠明臺臉色越來越白:“就不能慈悲?”
“慈悲是菩薩該做的事。”
談九州站起來:“我只負責把需要被原諒的人送到菩薩哪裡去,菩薩,可是住在西天?”
兩個親兵伸手,月珠明臺一轉身:“我自己走。”
走到門口回頭:“我要帶自己的親衛,塔木陀將軍跟我。”
“可以。”
她轉身出了大帳,外面的匈撒明臺等人立刻把視線投過來,匈撒明臺看到公主的臉色就知道是什麼結果,轉身,仰天長嘆。
月珠明臺和淨胡兩個人被親兵護送着上了馬車,根據習俗,在大婚之前新郎與新娘不能見面,所以陸王世子並沒有在車邊等候,而是在前邊一輛馬車裡,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本應該是主角的世子心裡在想些什麼。
談九州等公主的車隊離開之後吩咐了一聲:“把外面的人都留下,看看裡邊誰的地位分量最輕就把誰放回去,我剛纔說的話就是結果,大寧從不議和,吐蕃也沒資格用議和兩個字......犯了錯要捱打,捱打要端正,或者拼盡力氣守着最後的尊嚴,金帳王庭,我西疆重甲必到,火樹銀花,必將送到長安。”
親兵們隨即出去,將外面等着的吐蕃國使臣全都押了下去,這些人自始至終就沒能見到談九州的面。
“陛下不能背罵名。”
談九州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放個人進來,給他刀。”
副將點了點頭出去,不多時聽到外面一陣嘈雜聲,居然有人搶了寧軍士兵手裡一把橫刀衝進了大帳,大帳裡又是一陣陣嘈雜之聲,片刻之後,那個吐蕃人渾身是血的被人架出帳外,很快就有消息傳了出去,吐蕃人的使者試圖刺殺大將軍談九州,根本就不是來求和的。
當天下午,大寧西疆大將軍談九州暴怒之下傳令,殺吐蕃降卒二十萬。
儒將之稱的談九州,這一日被人改稱屠夫。
四天後,大寧戰兵匯聚十二萬之衆,已經被滅的車遲國,以及霍拓國,貼護國共出兵三十萬,總計兵力四十餘萬浩蕩向西南,直奔吐蕃。
出兵之後不足十日,霍拓國皇帝暴斃,貼護國皇帝暴斃。
舉國之兵借在外,暴斃也就暴斃。
沈冷躺在一輛運糧車上叼着一根毛毛草看着天空,嘴角的弧度壓都壓不下去,回到長安城就要和茶爺完婚了,自己盼了多久?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想,只是因爲從軍太多變數,他害怕自己有一天真的出了什麼意外茶爺會受不了,若將來有個也如他一樣珍愛茶爺的男人......可是後來沈冷狠狠罵了自己一句,除了自己,哪有男人配得上茶爺,他有這想法就該打到半死纔對。
茶爺是他,只能是他的。
孟長安騎着馬從後邊慢悠悠的上來,看了一眼躺在車上的沈冷:“躺在糧食上踏實?”
沈冷:“無比踏實。”
他眯着眼睛看孟長安:“把我的人先派回長安城也就罷了,我不和你計較,畢竟是給我張羅大婚之事,欠我家茶爺的五花馬千金裘呢?拿來!”
“沒有。”
孟長安理直氣壯。
“你就想做一個言而無信之人?”
“不是言而無信,只是欠着,欠着和不給,能一樣嗎?”
沈冷想了想孟長安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啊,是什麼改變了他?
“我幫你定的日子,和世子大婚重了,可能到時候朝中無人來......”
“朝中無人來,那就無人來。”
沈冷道:“是我娶媳婦,又不是給他們娶媳婦。”
孟長安嘴角一勾,把小獵刀取出來遞給沈冷:“算是給你的賀禮。”
沈冷瞥了一眼:“那本就是我的,算什麼賀禮,留着玩吧......我知道你在北疆手裡從沒有餘錢,你的俸祿都獎賞給手下人了,這樣吧,爲了讓你面子上好看些,我先借給你一些銀子你給我隨禮。”
孟長安:“有意思嗎?”
沈冷想了想:“應該很有意思......我借給你一大筆銀子,你先寫賬,到時候萬一有別的什麼客人來了,一看你寫了這麼多,自然也不好意思比你寫的少了,到時候我收的禮錢就會好多好多,哈哈哈哈哈......嗯,妙計。”
孟長安嘆道:“以後你和茶兒有了孩子,交給我帶着吧。”
“先生說他帶着。”
“那更可怕。”
孟長安道:“你們帶出來的孩子,得多厚的臉皮。”
就在這時候有人過來,說是都廷尉韓喚枝大人請孟將軍過去說話,孟長安把小獵刀收起來:“那我就先留着,等什麼時候確實能讓刀歸鞘的時候,我便讓刀歸鞘。”
沈冷沒懂。
孟長安也不在意此時的沈冷懂不懂。
隊伍儀仗之事自然有更漂亮的禁軍去做,沈冷把自己的人都安排在輜重隊伍中,清閒自在,就在這輜重隊伍裡,一個民夫推着車往前走的時候擡起頭看向沈冷所在,沈冷躺着的那輛運糧車四周全是武裝到牙齒的戰兵,還有一個身高到令人不得不仰視的大漢,揹着一面巨盾,看起來必是力大無窮之人,那些戰兵的陣型很完整,從隊伍出發到現在都沒有亂過分毫。
民夫低下頭,繼續推車。
他已經到了大營裡好幾天,混進民夫營對他來說當然不是什麼難事,畢竟回去的時候人比來時要多,民夫之間多不相熟,只要人數沒錯,再讓面孔像一些,總是能矇混一陣子。
他想着若是此時出手,殺沈冷後安全脫身的機率有多大。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注意到廷尉府那邊的隊伍裡有一輛馬車離開了大隊人馬,那個叫孟長安的年輕將軍之前就登上了馬車,馬車周圍只有十幾騎廷尉府黑騎保護。
“韓喚枝。”
民夫輕輕哼了一聲,想着如此膚淺幼稚的誘敵之計,真的以爲沒人看得出來?
他的注意力再次看向沈冷那邊,韓喚枝離開了,孟長安也在那輛馬車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韓喚枝是想把他引出來而已,可他們兩個離開了,沈冷身邊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