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公主的要求會不會被談九州接受,有一件事實公主卻不得不接受,吐蕃大軍近二十萬人......無糧。
殺馬可以堅持一週左右的時間,若省着些吃勉強保持人可以走路的話,能吃十天,可是這十天毫無戰鬥力可言的吐蕃士兵就能讓寧人殺到屍橫遍野,還沒有還手之力。
來之前吐蕃人還都在說寧人只不過善吹噓實則是任人宰殺的兩腳羊,打完了之後才明白,寧人若是羊,也是可吞虎狼的那種羊。
石子海城,沈冷並沒有讓自己人蔘與大軍追擊,大戰之際,身爲大寧的將軍不可避戰,再心疼自己手下也必須帶着人殺上去,可大戰之後,吐蕃人已經再無一戰之力,沈冷纔不捨得讓自己手下人再有什麼損失。
坐在小院子裡偷偷摸摸自己換了傷藥,算計着出去尋菜的茶爺也快回來了,手忙腳亂正要換繃帶的時候茶爺便進了門,他尷尬的笑了笑,就好像做錯了事被親孃抓了個現行的調皮孩子,茶爺卻只是把手裡的菜放下,然後過來動作輕柔的幫沈冷把繃帶纏好。
“咦,手法漂亮多了。”
沈冷不由自主的讚歎了一句。
茶爺哼了一聲,拎着菜進了廚房。
最近沈先生不在身邊,沒有人知道茶爺一個人的時候多少次練習如何上藥如何包紮,沒有人知道她多少次進廚房把自己的小臉燻黑,一遍一遍的做菜,也沒有人知道她曾經向莊雍夫人請教如何編一件軟甲如今已經做了一小半。
沒多久,端着兩碗麪出來的茶爺看起來還是有些緊張,雖然那只是一碗麪,在她和沈先生把沈冷從魚鱗鎮裡接回來之前她也總是自己煮麪,可她知道那也就是勉強煮熟了而已,把一碗麪做的讓人怎麼吃都不厭煩,絕非易事。
以後要有很多年的時間,她會爲冷子煮麪吃。
沈冷狼吞虎嚥的把一碗麪吃完,問了一句:“鍋裡還有嗎?”
茶爺的嘴角隨即微微揚起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有!”
吃過飯之後茶爺去洗碗,沈冷找了斧子之類的工具開始忙,茶爺從廚房探出頭往外看了看,發現傻冷子又在給她做躺椅了,那種可以舒舒服服躺在上面,然後沈冷搬個小板凳坐在她頭前爲她洗頭的躺椅。
戰爭還沒有結束,石子海城這個不知道屬於誰的小院子就成了沈冷和茶爺暫時的家,沈冷釘椅子的時候茶爺就去燒水,燒好之後看到沈冷已經在用那把小獵刀的刀鞘做銼,一點一點的把椅子上可能會蹭破她皮膚的地方打磨的圓潤光滑。
“躺下。”
沈冷指了指椅子,茶爺躺好,一頭長髮順下來,恰好碰不到地面。
沈冷坐在那給茶爺洗頭,茶爺擡着頭看晴空萬里。
“馬上就二十歲了。”
茶爺忽然說了一句,沈冷嗯了一聲:“是啊,好快,你剛追我那年才十二歲吧。”
茶爺撇嘴。
“尋常人家的姑娘,十幾歲就要出嫁。”
“那是怕嫁不出去,你又不怕。”
茶爺嘴角上揚:“先生說,你一定要做到大將軍才行。”
“嗯,那又不難。”
“先生還說,將軍披紅袍,可好看了。”
她說話的時候聲音很小,她希望沈冷可以聽得懂,可沈冷卻好像根本就沒有在意這句話,只是在意她的頭髮,洗的很小心很小心,輕輕撓着她的頭像是在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跳舞,茶爺在心裡告訴自己,紅袍嫁衣自然好,可現在這樣的生活,有沒有紅袍嫁衣又如何?
“回長安就披給你看。”
沈冷道:“我打聽過了,長安城裡最善給女子畫妝容的胭脂鋪子叫煙雲坊,那裡面賣的胭脂水粉貴的讓人不敢相信,我進去過,一盒看起來很普通的東西就要價二三兩銀子,就那麼一小盒,真是黑心的洗都洗不白,所以問了問價格,沒給你買。”
茶爺笑:“我這麼好看,要什麼胭脂水粉。”
沈冷嗯了一聲:“你這麼好看,買一種胭脂水粉怎麼配得上你,所以我把煙雲坊買下來了。”
茶爺一怔。
沈冷自顧自的說道:“本來就想着要娶你也不能隨隨便便選個地方,只能在長安城,要娶你也不能隨隨便便穿一身紅袍嫁衣就行了,得讓你選一件最中意的,回想起來一輩子都不後悔那種......煙雲坊旁邊有個綢緞鋪子叫落霞飛,我也買了,出長安之前我讓他們做出來三十件嫁衣,回去你挑挑,穿一件,剩下的掛着看,以後每年到了咱倆成親的日子,你就換一套穿給我看......我的天,你可不許太胖了啊,不然衣服穿不上。”
茶爺笑起來,眼睛微微溼潤。
“花了多少錢?”
“好貴的。”
沈冷幫茶爺把頭髮擦乾:“所以你可不能反悔啊。”
茶爺:“我可不是因爲想嫁給你,我是心疼那麼多銀子。”
“知道知道。”
沈冷從鹿皮囊裡翻出來隨身帶着的木梳給茶爺梳頭:“我就是知道你在乎銀子所以才下大本錢的,這是誘敵深入之計,聰明不聰明?”
“笨蛋。”
茶爺扭頭,在沈冷臉上使勁兒親了一口,轉身的時候淚水從眼角飛出去,落在沈冷的臉上。
沈冷用手指把她眼角淚水擦了擦:“這是心疼哭了?”
茶爺哼:“花出去多少,將來就得給我賺回來多少。”
沈冷:“唔......賺不回來你就罰我幫你生小孩。”
茶爺臉一紅:“閉嘴。”
沈冷一俯身吻住茶爺的嘴,含含糊糊的說道:“是這樣閉嘴嗎?”
從藏布江寧軍大營歸來的孟長安打聽到沈冷和茶爺住的小院,推門進來,然後默默的退出去,在門外站了會兒,看到遠處有個老兵蹲在牆角抽着菸斗,他往那邊走,老兵連忙站起來行了軍禮:“將軍!”
孟長安嗯了一聲,把菸斗拿過來擦了擦嘬了一口,上頭了。
“問你個問題。”
孟長安蹲在那,像個剛剛下田回來的老農,嘬着菸斗問老兵:“親兄弟如果娶妻的話,送什麼東西比較合適?”
“我不知道......”
老兵臉一紅:“我就會當兵,不過想着,應該是缺什麼送什麼吧。”
孟長安仔細想了想沈冷那小子缺什麼,想來想去也沒想到,又嘬了一口菸斗:“宅子他不缺,銀子他也不缺,好像真的沒有什麼缺的。”
“什麼都不缺嗎?”
老兵也跟着犯了愁:“那就什麼都不送,其實親兄弟之間沒必要去那麼多東西,永遠都站在一條線上,那就足夠了......當初跟我兄弟說,家裡靠你了,他娶媳婦我也沒能回去,啥也沒送,可我知道那就是我親兄弟,我回家去,會有熱飯吃,有熱乎炕睡。”
孟長安深吸一口氣:“嗯,那就不想了。”
他起身往回走,算計着回長安城的日子,吐蕃人被困在藏布江已經有快二十天,大寧這邊給他們的糧食也就夠他們有力氣活着,還是等到他們把馬都吃完了之後纔開始給,公主月珠明臺派人回金帳王庭送信,估計着使者也快回來了。
就在這時候忽然看到遠處有個人過來,離着遠,有些熟悉。
等到了近處纔看出來,那臉上一層塵土的漢子居然是流雲會黑眼,這個傢伙身上的衣服若是脫下來怕是能立在那不倒,眼睛裡都是血絲,也不知道多久沒睡過。
“什麼事這麼急來找沈冷?”
“先不找沈冷,找你。”
黑眼往四周看了看:“哪兒說話方便?”
孟長安回頭看了看空地那邊,雖然會被人看到,但也能離着遠遠的看到別人,於是指了指空地中間那個叫拒胡亭的小亭子:“那邊吧。”
黑眼走路都搖搖晃晃,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哪兒能吃上一碗麪?加很多肉的那種。”
“先吃麪還是先說事?”
“說事。”
黑眼到了亭子裡一屁股坐下來,又跟裝了彈簧似的跳起來:“幾乎沒停,屁股被磨破了,累死了三匹馬......過半壁路的時候是晚上,差一點就摔死我,馬摔死了,我走路走了一夜,第二天找地方好不容易找了一匹馬,後來又讓我給累死了。”
孟長安皺眉:“很重要的事?”
“生死之外無大事,這就是生死大事。”
黑眼壓低聲音跟孟長安說了好久,孟長安的臉色變幻不停,他在亭子裡來來回回的踱步,不時停下來問一句,黑眼能回答的都回答,不能回答的是因爲他不知道,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都很輕,所以絕不會被別人聽了去,這地方也沒有誰認識黑眼,爲了不引起人的注意,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戰兵的衣服。
“我知道了。”
孟長安點了點頭,只這四個字,看似輕描淡寫,可黑眼知道這四個字意味着什麼。
孟長安問:“現在去做什麼?”
“我說過了,想吃麪......肉包子也行,很多肉那種。”
孟長安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笑起來:“總算是知道要送他什麼了。”
“什麼?”
“沒事。”
孟長安指了指不遠處:“沈冷和茶兒就住在那裡,想吃肉包子也好面也好,去找他們吃,我不會做,也沒帶錢。”
黑眼:“果然啊......近朱者赤,近沈冷者不要臉。”
他一步一搖的往沈冷住所那邊走,走了幾步後回頭:“你知道的,按照道理我跟你說完了這些話應該死,我死了,讓我傳話的人才會安全,而讓我傳話的人對我來說如我爹一樣重要。”
“你死了冷子大婚會少收一份賀禮。”
孟長安往前走了幾步,攙着黑眼的胳膊往前走:“那冷子多虧。”
黑眼:“我這麼重要的麼?”
孟長安:“當然,冷子身邊的人都重要,一個都不能少。”
黑眼笑起來:“知道了......一個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