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澤的死訊很快就在整個長安城裡掀起來一股軒然大波,滿朝文武誰也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這樣了,這消息讓每個人都有些心慌。
而且李長澤的死訊一傳開,各種流言蜚語也都冒了出來,最先被人扣上帽子的,還是沈冷。
按理說這帽子根本就不該扣上來,然而沈冷天生就是這種被扣帽子的體質。
有人在暗地裡似乎掌握了實質證據的說,你看,沈冷沒回來之前李長澤不是好好的嗎,沈冷這剛剛纔從東疆回來沒多久,升任了禁軍大將軍後,李長澤就死了。
一旦有人說,就有人覺得有道理。
世上的人本就都有盲從性,哪怕是有名的智者也一樣,只是少一些罷了。
沈冷倒是不在乎,李長澤的死對於沈冷來說沒有任何影響,最起碼他自己是這麼認爲的。
他從來都是一個是我乾的就是我乾的,不是我的乾的你說是我,被我知道了我就幹你的人。
這一點孟長安倒是和他很相似,兩個人都是那種我不招惹你,你也別招惹我的性子。
禁軍大將軍府,沈先生從宮裡回來之後就直接到了冷子這,沈冷收到消息的時候稍稍晚了些,畢竟也不會有人直接跑來告訴他。
沈先生看到沈冷之後第一句話就是:“知道了?”
沈冷回答:“知道了。”
沈先生第二句話是:“怎麼看?”
沈冷回答:“等等看。”
沈先生聽到這三個字,就知道沈冷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現在這個時間點有些特殊,李長澤在這個時間點死了,誰都會往朝廷裡想想,可是沒人敢去想這是陛下安排的,如果是陛下願意殺李長澤的話又怎麼可能等到今天。
也沒有人去想這是廷尉府安排的,在所有人心中廷尉府的維護法紀的衙門,廷尉是執法者,韓喚枝是一個把規矩看的比什麼都重的人,所以怎麼可能是廷尉府。
那麼最值得懷疑的人,自然而然就變成了沈冷。
“你這是要出門?”
沈先生看了看沈冷手裡拎着個菜籃子問了一句。
沈冷點頭道:“茶兒想吃糖醋排骨,想吃炸小河蝦,我出去看看能不能買到。”
沈先生道:“出了這麼大事,你居然想的是出去買菜。”
沈冷笑道:“李長澤重要還是茶兒重要?”
沈先生想了想,點頭道:“你這麼說的話我連反駁都不能,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他拉了沈冷一把:“坐下聊會再出去買菜,我和你一起去。”
沈冷道:“行,那就聊會。”
兩個人就院子裡的那棵漂亮到猶如一片碧玉瀑布般的大垂柳樹下坐下來,茶兒給他們泡了茶,也在旁邊坐下來,知道李長澤死了,茶兒也覺得不可思議。
“外面人現在都在私底下議論,是不是你安排人除掉了李長澤。”
沈先生道:“你應該知道,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其實都是陰謀家,所以開始往你腦袋上扣帽子也正常,第一,你是禁軍大將軍了,是護國公,未來太子殿下身邊最重之臣,最忠之人,你一回來沒多久李長澤就死了,他們會想,這是你在爲將來太子殿下的安穩做安排。”
沈冷點了點頭道:“先生這麼說的話我連反駁都不能,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沈先生瞥了他一眼道:“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沈冷道:“先生,這事既然和我沒關係,別人怎麼說是別人的事,我難道要因爲別人說了就去證明自己沒做過?如果人一直這樣活着的話,多累。”
沈先生道:“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纔不會去擔心那些人胡說八道,他們說再多也沒有任何意義,我擔心的是太子殿下會不會也這樣想,如果是的話,他對你.....畢竟太子殿下對李長澤的感情很深厚,我怕他會對你心存芥蒂。”
沈冷道:“他不會。”
沈先生問:“爲什麼他不會?”
沈冷反問道:“爲什麼他會?”
沈先生覺得沈冷有些不可理喻,如果太子殿下真的也跟着懷疑是沈冷安排的人,那麼對沈冷的態度必然會有變化,這是一根刺,在人心裡長了刺,那人就會一輩子難受,除非拔掉這根刺。
“你要不要去求見臺太子殿下?”
沈先生道:“去見見他,安慰安慰他也好,順便解釋一下這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不去了。”
沈冷看了看太陽的位置,很認真的說道:“如果我去一趟未央宮的話,就來不及買菜做飯,紅燒排骨比較耗時間,尤其是收汁的過程,馬虎不得,不然就不好吃了。”
沈先生:“......”
沈冷起身,在茶爺肩膀上拍了拍:“你陪先生,我出去買菜。”
茶爺嗯了一聲:“寧兒說想吃桂花糕,你回來的時候買一些,別忘了也給繼兒帶一些他愛吃的桃酥餅。”
沈冷點頭:“知道,還有你愛吃的蓮蓉餅,先生愛吃的棗泥糕。”
沈先生愣在那,然後長長嘆了口氣:“你們倆......氣死我了。”
茶爺笑道:“再買回來一些蘿蔔吧,我給先生做個蘿蔔湯,順氣。”
沈先生哼了一聲,然後噗嗤一聲笑了:“你們倆啊......真的是讓人操不完的心,偏偏你們倆自己還都覺得日子挺好過,一點兒都不憂患。”
沈冷道:“先生是吃青蘿蔔還是紫蘿蔔,要不然來點小水蘿蔔或者胡蘿蔔?”
沈先生:“滾......”
未央宮。
皇帝已經坐在那發呆了好一會兒,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兩個人始終都在身邊陪着,皇帝不說話,兩人也都不說話,只是靜靜的陪着。
許久之後,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
“朕剛剛一直都在試着感受自己內心之中對於長澤的死到底有多難過,有多感傷,按理說,應該痛徹心扉,可是朕只是難過,沒到痛徹心扉的地步。”
這話一說出口,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有些茫然,陛下忽然說這些做什麼?現在不應該是說這些的時候啊。
“長燁。”
皇帝看向太子李長燁,很直接的問道:“賴成剛剛進來對朕說,有人私底下在議論說長澤的死和沈冷有關,你覺得會和沈冷有關嗎?”
“不可能。”
李長燁立刻說道:“這件事絕對不可能和親......和護國公有關。”
皇帝臉色釋然了些,他問:“爲什麼這麼想?”
李長燁回答:“不是兒臣這麼想,而是事實,如果需要去想想才能確定的事,那麼就有可能其實不確定,想都不想就能確定的事,纔是真的確定,兒臣想都不用想也確定這件事和護國公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所以也就說不上爲什麼。”
皇帝的眼神裡閃過一抹欣慰,他擡起手在李長燁的肩膀上拍了拍。
“人要保持最起碼的信任,尤其是對應該信任的人,你說的很對,也做的很對......歷史上不是沒有教訓,楚時候,大將軍徐驅虜戰功卓著,以一己之力力保楚國安穩,楚本已如大廈將傾,是徐驅虜力挽狂瀾。”
他看了李長燁一眼後繼續說道:“可是後來,楚皇一直都懷疑徐驅虜有反心,最終還是毒殺了這一代功臣,徐驅虜死的冤枉,楚也因此而走向衰亡。”
李長燁道:“兒臣一直用這件事以自省。”
皇帝嗯了一聲,呼吸的聲音稍稍顯得有些粗重,雖然他面上看起來平靜,可實際上又怎麼可能真的平靜,他嘴上說着不是痛徹心扉,可心裡的疼還是猶如刀割一樣。
曾經有那麼一個時期,皇帝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親手結束這段孽債,可又下不去手。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是真的失望透頂,便是絕望,對一個人絕望之下,還能有什麼感情可言,多半隻剩下厭惡而已,說不定還是兩相厭。
然而當他得知李長澤已死之後,那一瞬間他覺得天旋地轉。
“父皇,韓大人會查出來的。”
李長燁道:“他已經趕去清霸郡了,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送回長安。”
皇帝點了點頭,眼神飄忽了一下,有些話他想到了,但不會對自己兒子說。
京畿道。
官道上,韓喚枝的馬車飛馳向前,可是馬車依然平穩,坐在馬車裡的人幾乎都感覺不到有多少顛簸。
韓喚枝閉着眼睛坐在那像是睡着了,可是看他眉頭緊鎖就知道他怎麼可能睡得着,這事雖然是他安排的,但是當結果出現之後,他心裡也難以平靜。
坐在對面的千辦方拾遺一直都在看着韓喚枝的臉色,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
他之所以和韓喚枝同行並不是韓喚枝的命令,而是太子殿下的命令,他現在已經是東宮的人了,太子殿下讓他隨韓喚枝一道去清霸郡查明真相。
“你爲什麼一直看着我?”
閉着眼的韓喚枝忽然問了一句。
“大人。”
方拾遺問道:“這件事到底應該是個什麼定論才合適?”
韓喚枝睜開眼睛看了看方拾遺,然後又閉上眼睛。
“查了再說。”
他的回答有些模棱兩可。
方拾遺卻點了點頭:“屬下知道了。”
有些時候吧,沒有肯定的回答,模棱兩可的態度,就是另外一種肯定。
方拾遺這樣的人,腦子又不笨,他之所以問,只是想知道自己回去之後應該給太子殿下一個什麼交代,而這個交代,必須經過韓喚枝的同意。
方拾遺往後靠了靠,也閉上眼睛。
“殿下讓你問的?”
韓喚枝忽然問了一句。
方拾遺搖頭:“屬下自己想問的,殿下不會想問的。”
韓喚枝沉默片刻,忽然間覺得方拾遺這句殿下不會想問的,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