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遠聽薛華衣說出沈繼這個名字之後整個人都懵在那,曾經在他眼中,雖然薛大人在做的事算是大逆不道,可是最起碼他心有抱負,他是爲了大寧是爲了天下,況且他堅信薛大人有這個能力。
而此時此刻的薛大人,在耿遠眼中逐漸變成了一個瘋子。
“就算大人最終成功,滿朝文武,又怎麼可能會認可沈繼?不是皇族子孫後代,大人立刻就會成爲衆矢之的。”
耿遠勸道:“大人,還是爲自己早做打算吧,如果李長澤真的已經在懷疑大人,並且揭開了他的底牌,明顯就是要脫離大人掌控,薛昭若真的是死於他的手裡,他也一定會對付大人。”
“我知道。”
薛華衣道:“所以纔要先動手。”
薛華衣看向耿遠說道:“關於沈繼是不是李家子孫後代的事,要看在什麼情況下,當需要他是的時候,他不是也是,當不需要他是的時候,他是也不是。”
他解釋道:“而做主的未必是我,而是如路從吾,賴成,還有已經退下去的澹臺袁術這些人,還有皇后,一旦出現了那個特殊的時期,皇后站出來說沈繼是皇族血脈,再有路從吾和澹臺袁術等人支持,滿朝文武誰會不信,況且這傳聞在朝廷裡早就人盡皆知,只是沒人拿出來說罷了。”
耿遠還是覺得難以理解,帝王之事,如此草率?
薛華衣道:“如果陛下駕崩,太子已死,李長澤也死了,那麼那個傳聞就可以拿出來說,而且可以大說特說,說到全天下人盡皆知。”
耿遠道:“就是那個關於沈冷是皇子的傳聞?”
他問薛華衣:“可是沈冷到底是不是皇子?”
“不重要。”
薛華衣道:“還是那句話,需要他是的時候,不是也是,不需要他是的是,是也不是。”
薛華衣道:“你去安排人,想辦法除掉李長澤。”
耿遠道:“如果李長澤已經揭開了他那張底牌,就一定有人暗中保護他,如今再想下手怕是極難。”
“那你就去想想辦法吧。”
薛華衣看向耿遠說道:“我最近一段時間要把計劃仔細思考整理,要縝密,要完善,拋開所有一切計劃之內的事都不說,李長澤殺了薛昭,這個仇就一定要報。”
“是。”
耿遠俯身一拜:“我這就去安排。”
第二天一早,淶水縣。
李長澤起牀洗漱的時候,洛東賦從外邊進來,俯身一拜說道:“殿下,屬下昨日去買通了本縣的一個小吏,他負責安排招募來的民工往北疆運送糧草物資,今天殿下就可以過去,他們走的是水路,一直到瀚海城南,然後出瀚海城走陸路往北去珞珈湖邊城,順風順水,幾個月就能到。”
“嗯......”
李長澤道:“辛苦你了,你還得去安排一下,讓洛文曲在清霸郡那邊多耽擱一陣子,不管用什麼辦法,最好耽擱三個月以上,三個月後就已是盛夏......安排他南下,盛夏時節,南疆水患總是會有的。”
洛東賦點頭:“那屬下去爲殿下安排護衛。”
李長澤道:“分一半給洛文曲。”
洛東賦一怔,有些想不明白。
他有些擔憂的說道:“可是殿下,此去北疆要見的是黑武人,是元輔機,身邊不帶足夠多的護衛,我怕殿下會有什麼危險。”
李長澤說道:“如果元輔機想殺我的話,在黑武人的地盤上我帶再多的護衛也沒有意義,可是薛華衣沒準會動手想殺我。”
他看着洛東賦說道:“我們動了薛昭,其實很明顯,知道名冊在薛華衣手裡的人就是那些廂兵官員,他們又不敢,也沒那個實力,更不會想到薛昭和薛甄有問題,薛華衣得到薛昭已死的消息,第一個就會懷疑我。”
洛東賦道:“難道他還敢對殿下動手?”
“他敢。”
李長澤道:“如果他懷疑自己會暴露出來,他一定敢動手,所以你多派一些人手去保護洛文曲,他還有大用。”
洛東賦點頭道:“屬下明白了。”
第二天上午,長安城。
老院長和沈先生坐在大柳樹下邊品茶,還沒有入夏,正是氣候宜人的時候,坐在樹下吹着春風品着香茗,靠坐在躺椅上談天說地,這種享受別說是老年人的專享,就算是年輕人也喜歡。
自從昨日沈先生把很多話都和老院長說明白說透徹之後,老院長對沈先生的一些見解頗爲佩服,其實說的直白些,老院長是當局者迷。
其實沈冷纔是局中人,他們都是局外人,然而到現在老院長才發現,傻冷子一點都不傻,傻冷子從一開始就把他自己變成了局外人,反而是他們這些局外人因爲心急因爲這個那個的原因變成了局中人。
所以冷子到現在春風拂面天高雲淡,而他們一個個心裡卻難受的很。
“如果這個人不是冷子,那會是誰?”
老院長問了一句。
沈先生道:“陛下有一段時間希望是冷子做這件事,他最合適,他除掉李長澤,這事與陛下沒有任何關係,朝臣們就算猜測,也只會覺得那是冷子和李長澤之間的私人恩怨。”
老院長點了點頭:“是這個理,所以陛下希望是冷子。”
沈先生繼續說道:“可是冷子不這樣做,他把自己當做一個局外人,不該做的就不做,所以如果還有一個比冷子更合適的人,那隻能是......太子殿下。”
老院長搖頭道:“冷子都做不出來,何況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向對李長澤頗有感念,他始終還把李長澤當大哥,李長澤對太子殿下也一直都很好。”
沈先生道:“所以李長澤纔會活到現在啊,最合適動手的人都不動手,你說李長澤的命是有多好。”
老院長道:“如果......你去呢?”
沈先生一撇嘴道:“我纔不去。”
老院長笑起來:“我當然知道你不去,隨便說說而已......如果是個不相干的人,再有勢力冷子也無懼,比如他剛剛進水師的時候就敢殺當朝首輔大學士的獨子。”
沈先生道:“要不然咱倆湊湊錢買兇吧。”
老院長道:“你出多少?”
沈先生把錢袋子摘下來,仔仔細細的數了數道:“二兩七錢。”
老院長一攤手:“我沒帶錢。”
沈先生問:“二兩七錢夠不夠?”
老院長道:“夠中午咱倆喝一頓酒的,還不能可着勁兒喝。”
沈先生笑道:“真難。”
京畿道。
清霸郡城外河邊,河堤的破口已經堵上,還有不少民工正在後續修繕,來來往往都是人。
河道上,一艘船緩緩經過,站在船頭穿了一身便衣的方白鏡負手而立,站在船頭看着河堤上那些勞作的民工像是在發呆。
他在人羣裡看到了李長澤,彎着腰在努力的想搬起來一塊石頭,不遠處有人看到了,連忙跑過來幫他。
百辦聶戈是方白鏡一手帶起來的人,他十七歲進廷尉府,如今已經二十九歲,十二年來都在方白鏡手下,在他眼中方白鏡不僅僅是他的上司大人,更是如同父兄一般的存在。
如果將軍身邊的親兵隊正就是可以生死與共之人,不管遇到什麼危險,親兵都會擋在身前,那麼聶戈就是方白鏡的那個親兵隊正。
“大人。”
聶戈站在方白鏡身後壓低聲音說道:“韓大人的意思,真的是要咱們廷尉府來動手?”
方白鏡點了點頭,同樣聲音很輕的說道:“沒有人會動手,那就只能是咱們廷尉府的人來動手,而這件事,不管到什麼時候,廷尉府也絕不可能承認。”
聶戈道:“屬下明白,如果屬下失手,被抓住,或是被殺死,廷尉府都不會承認屬下是廷尉府的人。”
方白鏡沉默了片刻,點頭:“是。”
他側頭看向聶戈:“但我和你說過了,這件事是我的事,是韓大人交給我的事,我和你說這些不是讓你替我去,而是告訴你......如果這件事我做成了,我會從廷尉府退隱下去,你接替我,雖然不是副都廷尉,但會以千辦身份接手我手下所有人,老兄弟們跟着我習慣了,你來接手,他們心裡舒服些。”
聶戈道:“可是大人啊......你知道的,這種事怎麼可能讓你親自去做,我纔是最合適的人,而且我不會失敗。”
方白鏡道:“無需多說,你再過一個月不到就要成親了。”
聶戈笑道:“殺了李長澤之後我從廷尉府退隱,去做一些別的什麼事,我妻子心裡也踏實些,她總說做廷尉的太危險,天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出事,所以我每次出門她都提心吊膽,這次的事也算是天意,大人把退隱的機會讓給我多好。”
“想的美。”
方白鏡轉身看向聶戈認真的說道:“你是我帶出來的人,我一直把你當我自己的後輩看待,如果你出了事,我活着,我照顧你家裡人,以我年紀還能照顧多少年?如果我出了事,你照顧我家裡人,以你的年紀,你能照顧多少年?”
聶戈張了張嘴,這個理由讓他無法再爭辯什麼,大人說的沒錯,他年輕,他可以照顧兩家人更久,至少可以照顧幾十年,一下子兩家人的分量好像都在他肩膀上了。
“那......大人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很快了。”
方白鏡看着遠處岸邊上那個和民工一起幹活的前太子,內心之中其實還是很掙扎。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拖的時間越久我心裡越糾結。”
方白鏡道:“我今夜會出門一趟,一個時辰之內如果我回來了,你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一個時辰之後我沒回來,你就帶着兄弟們回長安。”
聶戈聳了聳肩膀,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