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牧川手下的幾個親信都在他的大帳裡,他們同時來的,卻好像都不願意第一個開口,每個人皆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德牧川看他們幾個那樣也覺得彆扭,擺了擺手道:“去把門關好吧。”
那幾個人連忙回身把門關好,還吩咐外邊的親兵誰也不許隨便靠近。
“大將軍。”
其中一人道:“這個高井彌太過分了,他今日可以當衆侮辱大將軍,明日就敢胡亂編排一個罪名構陷大將軍。”
另外一個人說道:“咱們大軍初到此地,他第一件事就去跑去輜重營,安排他的人把隨軍帶來的軍餉全都扣了,不許咱們的人去領,還說這一戰如果不把英條柳岸殺了的話,別說軍餉,所有人都會被軍法處置。”
德牧川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他是陛下派來的監軍,權力在我之上,我也無能爲力。”
一名親信手下說道:“可是大將軍,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還沒有打呢,軍心就散了,他整日帶着督軍隊的人在營中巡視,看誰不順眼就把誰抓起來盤問,大概都是問一樣的問題......”
說話的人沉默了片刻,猶豫的看了德牧川一眼。
德牧川道:“你接着說吧。”
那人隨即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他已經抓了不少人,其中還有我們的親兵,逼問他們知道不知道大將軍和英條柳岸的關係,是否私底下有聯繫。”
德牧川道:“他何須如此,直接問我就是了,何須去逼問士兵,士兵們又能知道什麼。”
“就是啊!”
一個將軍憤憤不平的說道:“我手下的親兵被住了去嚴刑拷打,說不知道都不行,高井彌的意思是,你說不知道就是包庇,我的親兵被打的面目全非扔出來......”
德牧川道:“此事我會去和他說一下,讓他不要再胡亂抓人了。”
另一個將軍道:“大將軍,你去問他,他就會說你心虛,他認定了你和英條柳岸有關聯,你說什麼他都不會信的,反而會讓他覺得你就是個賊。”
德牧川道:“不然呢,我不忍心你們被我牽連,不忍心你們手下士兵被我牽連,只能是我去找他說,至於聽不聽我的解釋,那就是他的事了。”
話剛說完,外邊忽然傳來一聲怒罵,緊跟着就是鞭子打在人身上的聲音。
片刻之後,大帳的門被人一腳踹開,高井彌拎着馬鞭帶着幾個甲士進來,看到屋子裡人不少後冷笑起來:“你們這是密謀投降造反呢吧。”
德牧川站起來說道:“監軍大人誤會了,我們是在商討進攻海野郡城的軍務事。”
“你們會商議軍務事?”
高井彌走到德牧川面前,低頭看了看德牧川桌子上的地圖,他冷笑道:“我怎麼覺得你們是在商議着何時向英條柳岸投降呢?”
德牧川臉色變了變,皺眉道:“如果你堅持覺得我是要投降,那不如你來指揮,你可以現在就把我抓了關起來,我想知道,這一戰你有沒有把握打贏。”
高井彌怒道:“你是在和我說話嗎?我是大桑帝國的親王,我哥哥是大桑帝國的皇帝,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頂撞我,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德牧川張了張嘴,沒說什麼。
高井彌用他的馬鞭在德牧川身上敲了敲,聲音冷冰冰的說道:“大桑帝國是我們高井家族的大桑帝國,你只不過是大桑帝國的臣民而已,你下次和我說話的時候記住自己的身份,再敢胡言亂語我直接下令把你抓了。”
德牧川看向他說道:“陛下抽調我來攻打海野郡城,是因爲陛下相信我能打贏,如果監軍大人覺得我不行,陛下也給了你權利把我撤掉。”
“你是想拿陛下壓我?”
高井彌哼了一聲:“你算什麼東西?”
德牧川手下的人全都憤怒起來,有的人已經按捺不住把手放在刀柄上了。
德牧川看到之後微微搖頭示意他們不要亂來,高井彌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冷笑着走到那個握住刀柄的將領身前,用馬鞭敲打着那個人的臉,一下一下,一下比一下用力。
“你是想殺我嗎?”
他打一下問一聲,片刻之後,那將領的臉上就被打的皮開肉綻,可他還是不肯停下來,依然在打,馬鞭上都是血跡。
“監軍大人,如果你覺得我不稱職,可以把脾氣朝着我發,不要爲難我的手下。”
德牧川臉色越來越難看:“我記得陛下也曾說過,軍務上的事,不勞監軍大人你插手。”
“噢?”
高井彌轉身走到德牧川面前:“你是在威脅我?威脅大桑帝國的皇族?那豈不就是在威脅陛下?你真的是好大的膽子啊。”
“我沒有威脅你!”
德牧川怒道:“監軍大人,你這樣會讓將領們無心領兵!”
“果然是在威脅我。”
高井彌回頭吩咐道:“把他拿下關起來,關進囚籠裡,就先關他三天的,讓他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他之前是不是說了三天之後-進攻海野郡城?三天之後把你放出來,打不好我再關。”
幾名督軍隊的人上來就要動手。
剛剛被打破了臉的那個桑國將軍忽然抽刀,一刀把經過自己身前的督軍隊士兵砍翻在地。
“反了吧!”
他向前疾衝,在高井彌驚恐的臉色中一刀戳進高井彌的心口,刀子再抽出來,再戳進去,如此重複十幾次。
他鬆開手的那一刻,高井彌軟軟的倒了下去,地上很快就流了一大攤血。
“你太沖動了!”
德牧川的臉色大變。
殺了高井原的弟弟,這和直接造反有什麼區別。
“大將軍,就算我們不殺他,早晚都被他折磨死,這個人根本就沒有相信過我們。”
“就因爲我們都是英條泰的舊臣,他就一再羞辱我們,就算是沒證據他也會炮製證據來誣陷我們,我們打不打海野郡城都會死!”
“大將軍,反了吧!”
“我們手中有兵,不去投靠英條柳岸的話,我們也能帶着隊伍自己打下來一片江山,大將軍若是願意,我們就尊你爲帝!”
“對!”
一羣人喊道:“大將軍可爲大桑帝國的皇帝!我們都站在大將軍這邊。”
德牧川臉色變幻不停,此時事情已經出了,再責怪手下人也沒有什麼意義,他沉思片刻後吩咐道:“以後的事先不用提了,現在先把今天的事解決完,你們現在回去點兵,召集人馬,把六千督軍隊的人全都殺了。”
“是!”
他手下將領應了一聲,轉身衝了出去。
沒多久,大營裡就傳來一片喊殺之聲,督軍隊的人都是高井原從京都城禁軍中抽調出來給高井彌的,這些人跟着高井彌也是他們倒黴,好端端的跑來這裡送死。
屠殺持續了兩個時辰,六千督軍隊士兵盡數被殺。
人都殺了,接下來要面對的情況卻更嚴重也更復雜,那就是他們應該怎麼辦。
繼續打海野郡城?那是多不理智的事,就算他們把海野郡城打下來活捉了英條柳岸送回京都城,難道高井彌被殺的事高井原就會忽略不計?
德牧川和他手下的將領們在大帳裡商議了一個多時辰也沒有一個確切結果,他手下人都希望大將軍帶着他們撤走,找個地方打下來爲安身立命之地,也不投靠英條柳岸,更不會回京都。
可是德牧川卻有自己的擔心,德牧家族在桑國實力龐大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可是正因爲家族太大了,極有可能受他牽連而被高井原滅族。
光是在京都城裡他家族的人上上下下就有近千人,消息一旦傳回京都城,德牧家族立刻就被屠殺,血腥起來的高井原什麼事幹不出來。
他手下的將軍們不會考慮這些,但他卻不得不考慮。
第二天一早,一隊桑國騎兵到了海野郡城外邊,有人朝着城牆上射上來一支箭,箭上綁着一封信。
沒多久這封信就到了孟長安手裡,孟長安還是看也不看,直接吩咐給英條柳岸送過去。
英條柳岸看完了之後卻嚇得臉色大變,一口氣跑到城牆上來見孟長安。
孟長安把信接過來看了看,不由自主的臉色也變了變,這事確實出乎預料,想都想不到。
德牧川殺了監軍已經無路可走,他想向英條柳岸投降,但是提出了幾個條件,不能傷害他手下將領士兵,不能追究他家族的過錯,而且這二十萬人的軍隊還必須由德牧川指揮。
英條柳岸看了看孟長安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大將軍以爲如何?”
“不準。”
孟長安把信遞給英條柳岸道:“給他回信,告訴他不是你不準,是我拒絕。”
英條柳岸道:“大將軍,可是憑白得了這二十萬軍隊是大好事啊。”
“不需要。”
孟長安的回答一直都是這麼簡單,簡單到讓人無語。
“可是......”
英條柳岸還想說什麼,孟長安看了他一眼:“沒有可是。”
英條柳岸嘆了口氣,只好轉身離開,他按照孟長安的說法寫了一封回信,可是越想越覺得不妥當,奈何又惹不起孟長安,他是心疼白來的那二十萬大軍,真要是得了這二十萬軍隊,他都有底氣和寧人談條件了。
一念至此,英條柳岸忽然間就反應過來,孟長安說不準德牧川投降,不正是擔心他有了這二十萬大軍就可以和東疆刀兵對抗了嗎?
信已經派人送出去了,想追回來怕是不可能。
但是英條柳岸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覺得可惜......
有了這二十萬大軍,他就能在桑國穩穩立足,以德牧川領兵的能力,和寧軍對抗也未必就會一敗塗地。
他本就是一個左右搖擺的人,這一搖擺起來連自己都快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