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落千手的軍隊被擊敗,米拓河南岸流的血似乎比河裡的水還要多,看不到邊際的死屍如同鋪滿了整片大地,還有重傷未死的人在輕聲哀嚎。
蒲落千手的屍體就在數不清的屍體之中,如果不刻意去尋找辨認誰也不知道那顆人頭是一位大將軍的。
沈冷沒有找到那個殺李逍善的黑武人,那個名爲青樹的年輕黑武將軍,也不知道爲什麼沈冷心裡忽然生出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仔細想想這種感覺還是對敵人的不夠重視,總是能清楚的看到自己這邊的情況然後有些自豪,而對敵人那邊的情況不願意承認甚至滿是鄙夷。
大寧這邊,軍中的後起之秀層出不窮,沈冷很開心這一點,也願意把戰場多讓給年輕人一些。
可是骨子裡,似乎還是在看不起黑武人的後起之秀,覺得他們怎麼能和大寧相比?
李逍善被殺之後沈冷才醒悟,在之前一千年中,黑武人一直都壓着中原人,從楚到寧。
楚立國之前黑武帝國就已經存在,因爲強權的鎮壓而產生的另外一個強權......那時候世上最強大的是蒙帝國,橫掃天下,黑武當時還是一片由無數小國組成的大地,在被蒙帝國鎮壓之後產生了力量巨大的反抗。
一個強大的帝國在戰火之中誕生,他們空前的團結起來將蒙帝國擊敗,甚至一度入侵中原,好在那時候中原也有一頭龐然大物在覺醒,就是楚國。
然而事實上,楚數百年,在北疆都是被黑武人壓着打的,至後來寧取代楚成爲中原霸主,前面的幾百年其實在北疆的對抗也處於劣勢。
對黑武人的優勢纔出現多久?
真真正正翻身的一仗,就是大寧皇帝陛下李承唐御駕親征的那一仗,這纔過去幾年就瞧不起對手了?
不得不承認,黑武能在北方雄踞千年的底蘊和實力,他們也一樣有無數優秀的年輕人會崛起,就如同當年被蒙帝國打壓到無法生存的時候,誕生了那一大批名將一樣。
現在的黑武面臨的局面難道不是相差無幾嗎?寧帝國的北征讓打破了兩國實力的天平,寧人越發強盛,黑武到了崩潰的邊緣,這個時候也必將會出現一大批新一代的年輕將軍來扛起黑武尊嚴的大旗。
青樹不是一個人,在未來大寧與黑武的對抗之中,可能還會遇到更多更多像青樹這樣的人。
這一天,滿地死屍的戰場上,打贏了的大寧邊軍卻肅立在米拓河南岸默哀。
蒲落千手的帥旗就在他們腳下踩着,可是每個人心中都沒有多少勝利的喜悅,這僅僅是一場爲了增加籌碼的戰爭,確實是在一個對於兩個帝國來說都很關鍵的時間節點,但一位大寧的親王世子戰死在這,這個節點就變得更爲重要。
須臾城。
心奉月在得知一位大寧的世子戰死之後一樣沒有什麼喜悅,雖然那位世子是曾經他親自下令要殺的寧國北疆十個最重要的人之一。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候殺死一位寧國世子很有意義,現在殺死一位寧國世子只會讓本就複雜的情況變得更糟糕。
“傳令下去。”
心奉月沉默了許久之後說道:“全軍爲蒲落千手將軍致哀,追封蒲落千手爲公爵。”
說完這句話後他再次沉默,然後緩緩吐出一口氣後繼續說道:“派人召回去見武新宇的人,從今天開始不需要再有什麼談判了,下令在米拓河北岸修建防禦,給附近各部族的人傳令讓他們把所有男人都調派過來,我要在米拓河北岸修建一條城牆。”
“告訴將士們......明天一早,我要在這裡和他們相見。”
第二天一早,十幾萬黑武軍隊在須臾城的城牆外邊集結,一個一個整整齊齊的方陣,在城下顯得很威嚴肅穆。
站在城牆上,心奉月看着下邊的將士們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上前一步,手扶着城垛大聲說道:“將士們!”
城牆下的黑武軍隊整齊應了一聲,聲音大的似乎能震破雲層。
心奉月沉思片刻後說道:“我將派人正式向寧國皇帝李承唐遞交戰書,寧人屢次侵犯我黑武帝國疆域,至今已有數千裡國土被寧國霸佔,我黑武帝國上至君王下至臣民再三忍讓,但寧人依然得寸進尺,今日在米拓河南岸更是殺死我黑武帝國數萬將士以及大將軍蒲落千手,這是我黑武帝國的國仇,家仇可忍,國仇不忘,心奉月再次正告寧皇帝陛下,從今天開始,他感受一下我黑武帝國上下萬民的同仇敵愾之心吧。”
“黑武萬歲!”
“黑武萬歲!”
城牆下邊的士兵們瘋狂的吶喊着,聲浪一浪高過一浪。
“這一戰中,英勇不屈的黑武帝國邊軍雖然沒有守住米拓河南岸的防線,但他們殺死了大量的敵人,其中還有一個是寧國的世子,李家皇族的人!”
心奉月再次提高嗓音:“這是近一百年來在戰場上擊殺的第一個寧國皇族的人,我爲蒲落千手將軍和他的部下們感到驕傲,我也將給予蒲落千手將軍和他的部下們以榮耀!”
心奉月擡起手指向米拓河那邊:“黑武帝國已經沒有後退的餘地了,你們也沒有後退的餘地了,如果再退一步,你們的驕傲你們的自尊都會被敵人踐踏,你們的土地你們的家園都會被敵人霸佔,你們的家人你們的親朋都會被敵人屠戮。”
心奉月舉起雙手:“彎刀!”
城下十萬黑武士兵刷的一聲抽出彎刀指向天空。
“從今天開始,我們面對敵人的方式只有這一種,那就是我們手裡的彎刀!”
心奉月聲音嘶啞着喊道:“我現在鄭重的告訴你們,從今天開始,黑武帝國上上下下包括我在內,不準再有一個人與寧國和談,黑武與寧,永不和談!”
“永不和談!”
城下爆發出一片聲浪。
“去吧勇士們!”
心奉月指向米拓河:“在那建造起來一片城牆,用你們的血肉之軀,用你們的彎刀和勇氣,告訴寧人,我們從這一刻起,一步不退!”
城下的黑武士兵們瘋狂起來,他們聲嘶力竭的呼喊着,揮舞着彎刀,在各軍將軍的帶領下朝着米拓河方向進發。
城牆上,一直站在心奉月身後的青樹面帶愧色,低着頭說道:“國師大人,都是因爲我.......”
“都是因爲你殺了寧國一位世子,我纔能有機會讓將士們振奮起來,讓他們明白已經沒有退路了,也讓他們知道退縮不會換來和平。”
心奉月轉身看向青樹,沉默了片刻後說道:“我在剛剛得到消息說你殺了寧國一位世子後也有些惱火有些憤怒,第一時間去想的是儘快派人和武新宇見面商量和談的事,甚至,我可以做出很大程度上的讓步,哪怕把米拓河南岸所有的土地都送給寧人也行,哪怕把你交給寧人處置也行。”
聽到這句話青樹的臉色一變,但沒有說什麼,只是把頭低的更低了些。
“可是後來我醒悟過來。”
心奉月指了指前邊,示意青樹跟他一起走,青樹在心奉月的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始終低着頭彎着腰。
“如果我真的那樣做了的話,我將成爲罪人,整個黑武帝國的人都會罵我向寧人卑躬屈膝,哪怕就是婦孺也會罵我是個懦夫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我將失去所有人對我的敬畏。”
心奉月一邊走一邊說道:“在醒悟了之後我才直到,之前的策略其實都錯了,我們以爲自己現在打不過寧人所以一再的忍讓,可是忍讓換不來寧人的仁慈,當初中原人千年的忍耐可曾換來我們的仁慈?”
青樹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這種事,歷來沒有什麼正義不正義,公平不公平。”
心奉月道:“我們強盛的時候,壓着中原人一千年,讓中原人每年都死很多人,多次侵入中原之地,曾讓中原北疆千里無人.......現在只是反過來了而已,寧人變成了我們,我們變成了寧人,但這難道不好嗎?”
心奉月看了青樹一眼:“你應該很清楚,黑武帝國的問題不只是邊境上與敵人戰爭的問題,更大的問題在內部,綱紀崩壞,貪腐無度......所以,青樹,我們應該感謝寧人,是寧人在黑武最難熬過去的這段時期,讓百姓們將注意力都放在了他們寧人身上而不是我們自己身上。”
青樹垂首,他知道國師大人說的很對,黑武就算不經歷戰敗也已經快到了崩潰的邊緣,內部的問題遠遠大於外部的問題。
“感謝寧人吧,他們讓我黑武帝國的百姓們將仇恨從本國貴族和朝廷的身上轉移到了寧人身上,已經有太久黑武舉國上下都不會如此團結對外,上一次這樣的時候還要追溯到一千多年前蒙帝國對我們的入侵。”
心奉月笑了笑:“我醒悟了過來,也希望你能醒悟過來,恥辱不僅僅是恥辱也是鞭策,戰敗不僅僅是戰敗也是提醒,從這一刻開始黑武將作出改變。”
心奉月的腳步一停:“我也將作出改變......我將宣佈闊可敵沁色叛國,並且宣佈我將成爲黑武帝國新的汗皇,我將行使劍門宗主與黑武汗皇的雙重權利。”
心奉月道:“但是在這之前,我需要人幫我穩定局面,青樹......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南院大將軍了,我要你去南院大營,把南院的大軍調到星城,在我回到星城宣佈稱帝的那天,你將站在我的身邊。”
“是!”
青樹俯身一拜:“臣青樹,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