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發現很多事縱然盡力到極致,也有人力不可及之處。
他不可能讓身邊每個人都能躲開戰爭帶來的死亡,他做不到,神仙也做不到。
所以每一次戰爭開始之前沈冷都在盡全力的思考,每一個會發生的可能,每一種要面對的情況,思考自己,思考敵人。
安息人的拋石車戰術威力巨大,而且他們的士兵戰鬥力不弱於寧軍,除了黑武人之外,安息人是大寧戰兵遇到的最強勁的對手。
事實上,如果不是在南疆和安息人提前有了接觸的話,也許寧軍第一次直面安息人不會佔到什麼便宜,安息人的打法粗暴簡單卻極具殺傷力,事實上,如果提前接觸到安息人的不是沈冷而是另外一個大寧將軍,不一定會在意安息人的拋石車和打法。
沈冷說,爲了和安息人好好打這一戰他已經準備了好幾年。
人有執念,則事可成。
沈冷想到了安息人在風來之前一定會主動進攻,而安息人最大的依仗依然是他們的拋石車,要想對寧軍造成致命打擊,就必須摧毀寧軍大營,所以沈冷就沒打算給安息人的拋石車進入打擊寧軍大營射程之內的機會。
營地外面的壕溝羣寬度是計算好的,正好是比拋石車的射程窄一些,這樣一來,寧軍壕溝羣后邊的拋石車陣地就能爲壕溝裡的寧軍士兵形成有效阻攔保護,敵人的步兵要想衝過來不止要面對寧軍的弓弩,最主要的就是寧軍拋石車形成的封鎖線。
這種情況下,安息人如果用拋石車反擊,那麼大石頭的最大落點不可能觸及寧軍拋石車陣地,落在壕溝羣裡,又不能對寧軍士兵造成極大的致命打擊,這就讓安息人的拋石車戰術變的極爲難受完全不能施展。
壕溝的寬度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護士兵而又不會讓士兵們行動極爲不便,而寧軍的這種打法讓安息人有些滿嘴尖牙利齒卻咬不着人的感覺。
“繼續砸!”
棄聶嘁已經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寧人簡直太噁心,爲什麼會有這麼噁心的打法。
拋石車的威力根本發揮不出來,而且還靠近不了,寧人躲在壕溝裡往外發箭,雖然射程縮短了一些,可是他們有拋石車形成的封鎖線,安息士兵要想衝到壕溝近處先要衝過大石頭和火藥包的殺傷,尤其是火藥包,這種東西最大的威力是心理上的,現在的安息士兵看到有火藥包飛過來不管炸不炸就已經拔腿就跑。
他們見到過被這東西傷到是什麼下場,有的人渾身都是箭頭,有的人被打瞎了眼睛,有的人被射穿了脖子,還有的人滿身都是血洞偏偏死不了,有的人被火藥燒的渾身焦黑,也有人臉都被燒的辨認不出來。
有安息人說過,火器,是寧人打開了惡魔的盒子。
沈冷舉着千里眼往前看,安息人想要突破他的封鎖線沒那麼容易,可是如果一直那麼砸下去火藥不夠用,軍用火藥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隨軍攜帶的數量有限,寧軍沒有富有到肆意揮霍。
“讓拋石車停一下。”
沈冷舉起手喊了一聲。
傳令兵立刻揮舞令旗,拋石車陣地上的瞭望手連忙傳達,很快,拋石車陣地就變得安靜下來,每一架拋石車都好像收斂下來的巨獸重新爬伏在地上。
“寧軍的拋石車停了!”
安息人那邊呼喊了一聲,棄聶嘁立刻下令猛攻,洪流一般的安息人踩着地面洶涌而來,這種場面如果是第一次看到站在的人也許會直接下的心臟停跳,可是在安息人剛剛衝到那條線的時候,寧軍的拋石車又開始發威,呼嘯而來的大石頭和火藥包將敵人放翻了一層又一層,地上倒下的屍體絕大部分殘缺不全。
就算有人僥倖衝過了這道封鎖線,迎面而來暴雨一般的弓弩他們也躲不過去。
“撤回來!”
棄聶嘁嘶啞着嗓子下令,號角聲響起,衝上去的安息軍隊開始後撤。
與此同時,站在樓車上指揮的沈冷繼續下令:“下一次敵人再上來,減少一半火藥包。”
安息人第三次進攻退下去的時候,棄聶嘁發現了這一點。
“寧軍的火藥包似乎在減少?”
“是的將軍,爆炸的次數已經明顯少了。”
“他們的火藥包應該不夠用,並沒有我們認爲的那麼多。”
“而且他們已經從一開始不間斷的拋射到現在我們進攻纔會拋射,說明他們火藥包的數量也許不只是我們認爲的那麼少,會更少。”
棄聶嘁眼睛眯起來:“火藥這種東西到底是怎麼造出來了,擊敗寧人之後一定要搞清楚,若是我們也擁有火藥的話,現在已經讓寧人哭爹喊娘了。”
他把手往前一指:“繼續進攻!”
於是,安息人的第四次衝鋒上來了。
樓車上,沈冷回頭吩咐:“再減少一半火藥包。”
這一次,寧軍拋射出去的火藥包數量大概只有最初拋射數量的四分之一,已經顯得很稀疏,而這讓安息人變得發狂,他們對於大石頭的恐懼遠低於對火藥包的恐懼,拋石車拋射巨石用於攻城效果最好,用於平原野戰其實威力也就那樣,運輸太不方便,架設不方便,固定之後挪動不方便,平原野戰敵人如果是騎兵突進,拋石車更沒有什麼殺傷力,很快就會被騎兵突擊到近前。
所以安息人不怕石頭,只怕火藥包,一塊石頭落地的殺傷範圍纔多大,一個磨盤那麼大的火藥包落地後殺傷範圍有多大?
見到寧人的火藥包數量越來越少,棄聶嘁的眼睛也越來越亮。
“吹角,這次一定要衝進寧軍的陣中!”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又罵了一句。
“該死的。”
寧人在前邊挖了無數的壕溝,這就讓他手下的騎兵都沒有多少用武之地,戰馬可以跨過一道壕溝,可是後邊的呢,戰馬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跨過去還是溝,寧人的這種打法讓騎兵也沒有了用武之地,況且那些壕溝還不是橫平豎直的一道一道,天知道寧人挖壕溝有沒有規劃,還是隨心所欲XJB挖。
要說壕溝的規劃也不是沒有,只不過安息人離得遠又不能在高處所以看不出來,壕溝的挖法是砌牆式挖法,和磚石壘造城牆的那些縫隙基本一致,從高處往下看,會錯覺那就是躺在地上的一面牆,壕溝就是磚縫。
安息人的第六次衝鋒來了,這一次寧軍拋射出來的火藥包數量已經屈指可數,安息人壓力頓時感覺小了不少,之前憋屈勁兒也終於可以釋放出來,他們呼喊着往前猛衝,迅速靠近寧軍壕溝羣。
“齊射!”
指揮寧軍的將軍羅可狄喊了一聲,壕溝裡的寧軍戰兵整齊的將羽箭放出去一輪。
“齊射!”
第二輪羽箭再次同時放出去,壕溝羣的寬度讓羽箭放出去能造成距離不同的殺傷,兩次齊射,將衝在前邊的安息人不停的射翻,倒在壕溝羣前邊的屍體已經幾乎鋪滿了地面。
“退!”
羅可狄在兩輪齊射後大喊一聲,號角聲立刻響了起來,聽到號角聲,壕溝羣裡的大寧戰兵開始貓着腰從壕溝裡迅速後撤,他們順着壕溝撤離出去,大批的安息人則跳進壕溝裡準備追殺,可就在他們追到樓車射程範圍之內才發現他們要面臨的是寧人羽箭居高臨下的覆蓋。
樓車上的弓箭手瘋狂放箭,爲後撤的大寧戰兵阻擋了安息人的追擊速度。
“大將軍!”
羅可狄喘着粗氣跑回來登上樓車:“安息人已經進入壕溝範圍。”
“那就讓他們知道那些壕溝的真正作用是給他們挖好的墳墓。”
沈冷的手猛的往下一壓,戰鼓聲咚咚咚的響了起來,沉寂了一會兒的拋石車是在調整射程,隨着戰鼓聲響起,一個一個的木桶被拋射車拋了出去,木桶裡裝滿了火油,木桶在壕溝羣裡摔碎,然後火藥包和燃燒着的弓箭弩箭就到了。
這次的火藥包和以往的不一樣,沒有那麼多箭簇夾雜其中,火藥爆開,然後安息人才注意到寧人撤離的時候留了不少木屑棉花之類的東西,甚至還有衣服,樹葉,只要是容易點燃的東西就差不多都有,油桶摔碎,火油流出來被點燃,壕溝裡星星點點的很快就燃燒起來,但是蔓延的速度並沒有那麼快。
可這當然不是沈冷準備的全部。
“截斷他們!”
隨着沈冷一聲令下,最前邊的一排拋石車開始重新發威,這次拋射出去的全都是火藥包而不是大石頭,封鎖線再次出現,大概萬餘名衝進壕溝羣的安息人被封鎖線隔斷,後邊的安息人被炸的過不來,已經進來的被擋住出不去,寧軍的火箭則覆蓋下來,火一開始燒起來的並不猛烈,可是他們無處可逃。
這是火焰地獄。
大火真正蔓延起來的時間最少有一刻鐘,這一刻時間對於衝過來的安息人就是死亡倒計時。
每一條壕溝裡都在着火,而這是初春,安息士兵身上還穿着他們從吐蕃王庭搶來的冬衣,棉花一旦燒着就不好撲滅。
火裡的人在跳舞一樣,火也在跳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