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篇 蘇行之的自白書(下)
特別篇蘇行之的自白書(下)朝中政局逐漸穩定,各種新法的推行都在我們的協助下,順利實施,除了皇后一位懸而未決。
宮中太后的積極獻策,朝中元老的誠懇請柬,都被主子置之不理。直到所有人的矛頭指向南宮大人,甚至在太傅府發現刺客,主子下了一道指示。
之後的七天,有人死亡,有人入獄,有人投誠,有人沉默。
有人在斷頭臺上喊冤,有人留下血書一封自盡。
死人的,自然是行動組所爲。
喊冤的,是我栽贓陷害了他們。
那封血書,也被我交到主子手中,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
那一刻,我以爲自己遇到了一個暴君。
結果,我錯了。
那七天之禍,死的官員中,有思想腐朽的老臣,有擁兵自重的將軍,有圖謀不軌的親王。
意外的是,有一個顯然參與了太傅刺殺案的官員,僅僅因爲他是主子一手提拔的心腹,主子沒有對他下殺手。
我開始不明白,主子到底是爲了南宮大人而殺,還是爲了龍椅借了南宮大人的名而殺。
我本確定了後者。
可是當看到主子和南宮大人親密無間的依偎時,我又會迷惑。
到底是主子掩飾的太好?還是我蘇三太天真?
如果是前者,我會覺得南宮大人很可憐。
逝者如斯夫。
二十三歲。
在乏味的日子裡,我迎來了一次調職,轉到了無間組。
我也漸漸明白,主子,是一個理智到令人寒戰的王。
他清楚他要的是什麼,哪些人他可以犧牲,哪些人他不能放手。
爲了南宮大人,他可以不惜與太后和朝中大臣翻臉;爲了坐穩王位,他無毒不丈夫,暗下毒手,把苗頭都扼殺在搖籃裡,即使那是一班三朝元老。
我曾有過這麼一個想法,如果南宮大人和主子的王位起了衝突,主子會怎麼做。
但是這種情況一直沒有發生,主子很好的維持這樣一個平衡的狀態。
可是他們日漸幸福的生活,讓我有了一種錯覺。
不可否認主子的疑心很重,那麼作爲帝師之家的南宮名門,經歷了一百年的歷史沉澱後,在朝中的勢力不容小覷,如果……
我有一個可怕的想法……
如果……南宮家絕後,是不是代表南宮名門自此就會家道中落?
主子是爲了某個目的和南宮大人交好,還是因爲和南宮大人交好就順水推舟了呢?
我在無間組的第三年,接了一個任務,然後,一直到現在。
資料上說,羅剎門的崛起並不意外,它的發展速度卻出乎意料,次年就殺入了江湖殺手組織前十名,接着一直保持在第三的位置。
羅剎門的掌門是個財迷心竅的傢伙,只認錢,因此羅剎門的門規中有一條‘同門中人不得互相殘殺,除收受他人委託’,讓我哭笑不得的同時,也深思到,這個掌門說不定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
但是,我深思錯了。
面試的時候,樓大人告訴我,不用隱瞞自己神偷的身份,這個名號會讓你更容易進羅剎門。聽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未卜先知,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任務所以先把我派去了江湖?
果然,我很順利的進入了羅剎門。
在主子身邊待了這麼些年,我清楚這次任務的目的,依舊是出自主子的疑心。但是主子不喜歡別人看穿他,我必須裝傻又不能真傻的聽從上頭的指示。
羅剎門的掌門是個有點脫線的財迷,我從他眼中,可以看到和主子一樣堅毅的目光。區別是,主子明白他可以犧牲什麼來得到他想要的,而掌門爲了想要的什麼都可以犧牲。
我一直把肖雲景定位爲一個無情的小人,對段秋的一番感情後知後覺,或者用熟視無睹更恰當些?
段秋是個人物,在我進羅剎門後最需要注意的人,就是他。他出塵的容貌配上令人咋舌的武功造詣,以及脣角那一抹意義不明的笑容,讓我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遇上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爲了出色的完成任務,我需要知道他的弱點。
於是,我發現了他對肖雲景的感情。
而這,居然是羅剎門衆所周知的事。
我想起了一個人,對老皇帝懷有不一般感情的舞。
同樣漂亮的臉蛋,同樣驚人的武功造詣,同樣懷有着一份癡戀。
自從離開基地後,我沒再見過舞,也沒再有過他的消息。
死了嗎?
知道了也是多餘。
我的臥底生涯很成功,打好和領導的關係,建立良好的羣衆基礎,很莫名的,我得到了一個‘好好先生’的稱謂。
只是,有一點讓我很不可理解。
羅剎門的衆人,根本不把他們的掌門當一回事。
心情好的時候,可以拿掌門來尋開心;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拿掌門來發泄。
我根本沒有辦法去理解這種‘領導和下屬打成一片’的‘慘狀’,如果換了主子,這些人早死了一百次了。
大概是因爲我剛開始不能適應,把‘掌門’還是當一回事,所以肖雲景對我的態度比對其他人來的更依賴些。
這是出乎我意料的,不過,也不錯。
當然混久了,我臉皮也厚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羅剎門可謂上下一片‘其樂融融’。
我發現這裡都是一羣自私的人,我僞裝的那麼辛苦,卻發現根本就沒有人來關心你的目的,包括我認爲的強勁的對手。
偶爾想想,其實段秋是一個僅此於肖雲景的自私小人。
林家堡的那場賭局,讓我對他刮目相看,彷彿他的一生,只是爲了另一個人而活,不成功便成仁,如果許多年後回首過往,只有一個人在緬懷兩人逝去的美好時間,他寧願放棄這一段殘酷的回憶。
他賭贏了。
我羨慕他們。
什麼時候開始,我跟着他們的喜怒哀樂而笑,而哭,而愁了呢?
那次帶着命不久已的耶悉茗回羅剎門的路上,我是真的想提議肖雲景把耶悉茗也收了,不過,用腳趾頭想,段秋也不會同意。
耶悉茗死的時候,蓉蓉那個傻女人哭了我一身的眼淚鼻涕,我卻一改脾氣的和她拌嘴,我是不想去探究自己鼻子酸的原因。
悲傷沒有持續多久,羅剎門轉行了,歸無涯失戀了,我被肖雲景派去做開導工作。
那夜,耶悉茗埋葬的素馨花田旁,歸無涯走後,我遲遲沒有離開。
靜謐的星空,安詳的晚風,迫使我不得不去思考一些問題,一些我一味在躲避的問題。
原來肖雲景是南宮羽,原來財迷心竅的掌門就是當年傳說中進宮做太子陪讀卻玩忽職守倒賣玉璽的南宮家小兒子。
原來肖雲景的小金庫被盜,是南宮大人指使的,爲的是報肖雲景十七歲生日那晚把自己哥哥賣給主子的一夜之仇。
原來只是我蘇三太簡單,我蘇行之太天真。
羅剎門有錢有勢,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主子疑心,就算主子明知自己兒時的陪讀只不過是個財迷,主子也決不能讓有心之人藉此獲得可乘之機,所以主子的蘇三,我,是埋藏在羅剎門的一枚不定時的**。
而南宮大人,他遠沒有我想象中的可憐。我早該想到,能夠被老皇帝指明做主子的夫子,能夠讓主子如此愛戴維護,他一定有過人之處。只是我沒想到,他的處境,是在情人和親人之間做抉擇。
金庫被盜,不是偶然。是南宮大人爲了保護自己弟弟,深思熟慮之下的決策。
連一枚銅錢都不放過的肖雲景的金庫,其容量媲美國庫,就這一點,已足以讓任何一個有心之人扣上一個帽子,如果那個人還是當朝天子呢?
想起在上京給段秋求藥時住在太傅府的時候,主子和南宮大人的表現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破綻。
看似三個親密無間的人,保持着如此微妙的平衡,誰能料到,暗中,是那麼的波濤洶涌。
無知,真的是一種幸福。肖雲景個豬,怎麼就那麼幸運?
很奇怪自己爲何要截下主子給肖雲景的信,看到那熟悉的紙張,那麼一霎那,我希望是主子寄給自己結束任務的消息。
現在的羅剎門,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
可是……
我想,我是越來越不懂主子的想法了。這封信,無論怎麼看,都帶了惡作劇的性質。
到底主子對肖雲景,對羅剎門,是抱着怎樣的心態?
當段秋開始懷疑我的時候,我居然鬆了一口氣。那一刻,我竟希望段秋把我趕出羅剎門。
可是他沒有,他只是警告我,不要妄圖傷害肖雲景。
他對我說,即使洗牌的是我的上司,玩牌的是他段秋。
我似乎找到了答案,一直以來,我在害怕的,是自己既沒有洗牌的權力,連玩牌的資格都沒有。
光鮮外表下的我,是老皇帝安排的棋子,是主子手下的影子,而在羅剎門,我竟然是集體中的一分子,還能讓一個人視爲心頭肉。
這種認知,讓我可笑。
我想請求結束這個任務,揹負了影守一名的我,承擔不了其他東西。
可是,從京裡傳來的消息,讓我明白,自己連發牌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