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計七

美人計(七)

【等着,本掌門回來了】

門口一個身穿嫣紅色豔服的人眼神在大廳裡溜了一圈,定格在肖雲景他們一桌,隨即一路招搖過市得疾步走了過來,‘啪’得一掌拍在飯桌上,一聲咬牙切齒的‘肖雲景’把這個名字的主人從桌子底下吼了出來。

“不用那麼大聲,我聽得到……”肖雲景撇撇嘴,找靠山似的坐到了段秋的身邊。

“掌門師父,他是誰啊?”蓉蓉的好奇心勝過了他對段秋的畏懼,不怕死得開口問道,隱約覺得有好戲可看。

“……耶悉茗……”肖雲景很不想提起這個名字,瞪了蓉蓉一眼。

“什麼,他就是耶悉茗?哇塞,掌門師父,你怎麼沒告訴我他是個美人啊???”蓉蓉的誇張程度簡直就比知道了如來佛祖是女人還要驚訝。

耶悉茗很美嗎?肖雲景腦子又開始抽筋工作了,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起來。想想第一次睜眼看到這個人的時候,太驚訝,白白失去了近距離觀察的良機,後來又因爲每次見面都會牽扯上錢財問題,沒那閒功夫去觀察。現在看來麼……五官媚了點兒,身材纖柔了點兒,聲音大概是唱戲的關係尖細了點兒,總而言之,這個男的美得太陰柔,模糊了性別,不合肖雲景的口味,還不如危險的段秋和疏離感的花綾或者好好先生蘇行之這樣的比較符合他的美人標準,就是旁邊這位儒雅的翩翩公子也要比耶悉茗更讓肖雲景看着舒服。

不過,顯然每個人的審美觀是不同的,從耶悉茗現身的那刻起,剛纔還流連在段秋身上的視線一半跑去了耶悉茗身上。也是,這樣一個俏鼻朱脣並且是演旦角的戲子,怎是一個媚字了得。

耶悉茗懶得管這些人都在想些什麼,從懷中抽出一疊銀票再度拍響在桌子上,大概是連續拍了兩次用力有點過度,他擡起手呼了呼通紅的手心,落座在被嚇到顏宇寧身邊去的李卓的位子上。

“幫我殺了那個混蛋。”

“……”此時此刻,肖雲景不敢惹在空氣中散發危險氣息的段秋,看看他,經過後者默認後才伸手拿過銀票數了數,“……你要殺誰?”

“梵、儒、徵。”

“你們不是合作關係嗎??”一句話惹得耶悉茗狐疑得看過來,肖雲景不知不覺說漏了嘴,尷尬得撓撓頭,“呃,這個,那天你們在後山……的時候,我正好路過,呵呵~”

“你早知道了?那爲什麼不揭穿?”

“因爲那天你打碎了我的碗碟,我不想失去一個廉價勞動力……”

“……”

“至於梵儒徵,我沒有確鑿的證據,說服不了大家,根據門規第十六條,掌門無辜開除門人,是要付違約金,搞不好還要遣散費,養老金也要我承擔,那個金這個金……”

“停停停。這筆生意你們接不接?”耶悉茗一陣搶白,深怕再聽前者說下去又會被氣暈過去一回。

段秋的沉默令肖雲景猶豫不決,按理說決定權是在他肖雲景身上,可是現在惜字如金事不關己的段秋不可估計,肖雲景不敢造次,手肘推了推段秋,後者瞟也不瞟自己一眼,肖雲景心裡罵這人小氣,都過去那麼久了還沒消氣。

“那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耶悉茗心思也算細密,一早就察覺出了肖雲景的躊躇和段秋的不屑,若不是有求於人,他才懶得去解釋。

肖雲景‘咦’了一聲,神經大條的開始算起帳來,搞什麼,害老子提心吊膽了那麼久,還讓那個江南第一賤趁機鑽了空子,老子要精神損失費!

“接你這筆生意不難,不過,我們要擡價。”段秋開口,笑得一臉神秘莫測,青蔥似的玉指有一下沒一下得敲打着桌面,發出脆耳的噠噠聲,在這嘈雜的大廳中清晰無比的傳入耶悉茗的耳裡。後者耳膜一震,心臟憑空被狠狠擠壓,瞬間氣血不順,臉色刷白,即使不曾習武的他也明白是對方催動了內力。

“你們想加多少?”

段秋輕蔑的一笑,用口型比了三個字,驚的這一桌所有人除卻十歲的李卓外都愣了愣,耶悉茗更是體力不支差點站不穩腳。

到了這份上,都看出段秋動了武。雖然欺負一個不會武的人有點不要臉,不過沒人敢替耶悉茗出頭,反正也是後者自作自受,誰不好惹,去惹笑面虎,沒看江湖月報嗎,天下禍害之首誒,你也敢惹?喏,這就是不看報不關心實事政局的後果。

時間突然流淌得很慢,杯觥交錯間,耶悉茗偏陰柔的五官愈加模糊了性別的界限,緊抿的下脣被咬出了齒痕,痛心疾首的看了那張悠然自得的笑顏一臉。

“好,成交。”

話音剛落,一直安靜旁聽的顏宇寧不經意把酒杯碰翻了,連連陪笑。

“姓段的,算你狠。”

“知道我爲人的話,就別耍花樣。”

“我耶悉茗說的出做的到,不會像那個混蛋出爾反爾。”

“對不起,我信不過一個騙子。”

“你想怎樣?”

“要不現在就交東西,要不就留下你身體的一部分做保證。”

“段秋,你不要欺人太甚。”耶悉茗‘噌’的站了起來,摔了椅子。

“對小偷來說,手指是他們的吃飯工具;對一個用美色騙盡大小城市富家子弟錢財的騙子來說,他是靠什麼吃飯的呢?”段秋不緊不慢的拿起一根筷子,那筷子上粗下細,筷尖還是鍍銀的,咯吱一聲在木質的桌面上劃出一道細長的口子,威脅之意明顯不過。

肖雲景和蓉蓉心有靈犀的吞了口唾沫,媽呀,這纔不過一分力道,要是用了十分,這桌子不早完了。

耶悉茗此刻真是後悔,深刻體會到了班主那句‘這天下不是什麼事都能靠你這張臉的’忠告,在這個江湖,還是實力無庸置疑的強者是王。

“東西現在不在我身上,我明天去取就是了。”耶悉茗的語氣弱了下來。

“我說過了,我信不過你。”段秋很是可惜的搖搖頭,眼看着那支筷子就要脫手而出,一隻白淨的手壓住了他。

“先聲明,我不會武功的。”顏宇寧文雅的一笑,替自己解釋了一句。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段秋收手,兀自抿了一口酒。

顏宇寧所用的力氣不大,甚至可以用輕輕的來形容,可是段秋卻覺得這隻手的主人有着足以和自己抵抗的實力,那種籠罩自己周身的無形壓力,用個文學點的詞來說,就是人格魅力。這就是所謂的能給御劍山莊管理天下錢莊的大掌櫃的能耐嗎……段秋淺笑了一聲,遇到對手了。

“他已經被你嚇得夠慘了。”顏宇寧起身爲耶悉茗斟酒,示意對方坐下繼續談。

耶悉茗稍稍鬆了口氣,臉色還是慘白,拿杯子的手亂顫,好不容易灌下一杯酒壓驚,調整了一下呼吸,從懷裡拿出隨身攜帶的藏寶圖。

段秋終於是笑得不再有威脅含義了,早拿出來不就結了。

肖雲景目瞪口呆得看着這份1/4藏寶圖,無限佩服自己,居然教出了這樣厲害的徒弟。

蓉蓉倒顯得比較像個冷漠的旁觀者,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要不是顏宇寧出來攪局,這耶悉茗早身首異處藏寶圖也手到擒來,雖然現在也差不多三魂丟了七魄。

做人哪,還是不要太自作聰明的好。

羅剎門。

“唉……不知道爲什麼,感覺人生無趣啊~”

“天天晚上和我家親親親熱,搞得爺現在看到她都沒性趣了……”

“掌門不在,我不用再擔心自己的私房錢被發現了……可是爲什麼我沒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反而覺得沒有人生目標了呢……”

“現在我終於能理解大師兄的用心良苦了,小別勝新婚啊,我真懷念他半夜來找我三缺一的日子。”

“明明以前期盼每天能吃個放心飯,現在盼到了,那菜到了嘴裡怎麼就變了味呢……”

“人家說,只要一個動作重複二十一天,就會變成習慣的……”

“現在已經一個月了……”

“我怎麼覺得大家都有M傾向啊……”

“……”

果然,跟變態待久了,自己也會有問題……

綿延起伏的山嶺,綠蔭蔥蔥,連接着遠處的山脈蜿蜒,幾片浮雲飄飄。

“這麼快就回來了,起碼還以爲是三個月之後。”坐在顛簸的馬車上,肖雲景倚在車窗看着一路的風景,頗有感慨得嘆了一聲。

段秋懶洋洋得靠在角落裡補眠,由於武道會一結束,之前的那隻尾巴又開始行動,那天半夜肖雲景一行人就拜別了顏宇寧和李卓出發,一路上波折不斷,多了一個不懂武功又嬌生慣養需要保護的耶悉茗,段秋也不得不用點心對付那些螞蟻一樣多的殺手,這梵儒徵還真是下定決心要他們的命了。

“你幹嗎要殺梵儒徵?”蓉蓉晃着馬鞭小心觀察周圍動靜,一邊爲自己的馬伕生涯悲哀,一邊和坐在車簾後的耶悉茗搭話。

肖雲景白了她一眼,八卦女。

“他騙了我二百兩黃金。”耶悉茗毫不掩飾的怒意隔了薄薄一層木板傳過來。

“根據本姑娘的情報網,你從那些紈絝子弟達官貴族那裡騙來的不止這個數,你還缺這二百兩?我還以爲你是隻對大錢感興趣的騙子,沒想到你跟即使一個銅板也不放過的掌門師父一樣摳門。”

肖雲景翻了翻眼睛,我摳門礙着你了嗎?

“…...我不在乎那二百兩,我耶悉茗行走江湖十九年,只有我騙人,還沒有人能騙我,居然栽在他手裡,我不甘心。”

“這是我進羅剎門以來第一次聽僱主說原因,雖然以前想過人殺人的理由有很多種,真正聽當事人敘述的時候,語氣、音調、表情再加上環境,還是感覺不一樣,怪不得掌門師父從來不問前因後果,聽了容易產生沒必要的情緒啊。”

“……”耶悉茗好奇得看向低頭打算盤的肖雲景,“你在幹什麼?”

“打算盤咯。”肖雲景頭也不擡的回答,這人青光眼嗎?

“算什麼?”

“商業機密,無可奉告。”

“他是在算你的這筆生意所需要付出的代價是否虧本。”

“臭丫頭,你是我羅剎門的人還是他耶悉茗的內線啊?”

“呵呵,掌門師父,您別生氣嘛~小茗茗不是跟你簽了賣身契嘛,他也算是我們羅剎門的一分子啦,我這個前輩告訴他一些門規,讓您少操一份心啦~”

“……”不提那張賣身契,耶悉茗沒準在這件事完了後就當沒發生過,現在一經提起,回憶起那段日子的艱辛,恨不得衝上去咬死肖雲景,礙於後者有段秋那張護身符,他只能狠狠瞪了一眼,吞下火氣。

“蓉蓉真是爲師的好徒弟啊~”肖雲景小人得志的嘿嘿奸笑,挑釁得迎上耶悉茗吃人的眼神,有種你就撲過來咬我啊咬我啊咬我啊,哈哈哈……(這人忒不要臉了)

“小茗茗啊,三師姐告訴你哦,羅剎門門規第十三條,同門中人不得互相殘殺,除收受他人委託。本來呢,掌門師父被設計離開羅剎門後,是可以和大師兄殺回去的,但是門規有定,違反的話要罰錢的,錢是掌門師父的心肝寶貝,所以他寧願等三個月期限過了再回去,也不會冒罰款的風險。正巧你送了生意上門,掌門師父和大師兄就有理由回來了。”

“……這個規矩是誰定的……”

“門規門規,當然是掌門師父定的,偶爾我們從旁協助美化一下。”

果然,這種只認錢不認人的無聊門規,只有肖雲景這個財迷心竅的小人才做的出。耶悉茗也決不相信這個門規的目的是爲了羅剎門的團結,那罰款的懲戒制度,根本就是有人濫用私權以權謀私,哼,這回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活該。

再說這梵儒徵,自從兵不血刃當上羅剎門掌門後就開始實行他的宏圖大志,他要讓他那個到死都在恨鐵不成鋼的父親知道,只要他想,他就能稱霸武林,唯我獨尊,光耀門楣。

坐上那個掌門之座的第一天,他就下令挑了三山六洞十八寨的人,被陸奉等人以‘沒有委託書’一口回絕;第二天,他下令要蘇行之去天下第一閣偷回對方的鎮閣之寶雙龍戲珠,被後者以‘洗手不幹好多年了’爲由拒絕;第三天,他下令歸無涯去殺沿海倭寇,對方扔給他不屑的眼神,連拒絕的話也懶得說;第四天,他下令攻打惡貫滿盈的左家村,又被衆人推託沒有薪酬沒幹勁;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總之,他揚名立萬雄霸江湖的計劃沒有一步實施。

一切計劃都被肖雲景定下的那不知所謂的門規所限制,氣得梵儒徵明明自己身在羅剎門卻要花錢派其他組織的殺手去殺肖雲景泄恨。

“話說,我的羅剎門根本就不把掌門當回事兒,不知道再見到那個江南第一賤他會是怎樣一副慘樣?”臨近羅剎門所在的山腳,肖雲景護着耶悉茗看段秋和蓉蓉解決又一批殺手,爆出一句。

“……”耶悉茗沉默,爲什麼身爲正宗掌門的人可以這麼得意洋洋幸災樂禍的說出這句話?

“想想以前掌門師父的處境,應該比我們被追殺還要慘吧。”蓉蓉擰斷一個人的右手,那人驚呼一聲,前者馬上很不好意思得道歉,“哎呀,對不起,我想擰你脖子的說,光顧着說話擰錯了。”

“……”耶悉茗無語,這也可以擰錯?

“只有白癡纔會去當羅剎門的掌門。”段秋凌空一掌震斷了一人的心脈,殺人卻不見血,睡眼惺鬆,瞟了一眼前面腿抖得如篩糠的三個殺手,“還打不打了?”

這三人看看一地的死屍只剩他們,頭搖的像撥浪鼓,拔腿就跑。

“喂,打架就專心打架,你們倆不要拐彎罵我……”

段秋和蓉蓉下手都有選擇性的不讓某人見血,肖雲景狠狠踢了一具裝死的屍體一腳,‘屍體’自作聰明的努力忍住摧殘。

這麼能忍?肖雲景又擡腳狠狠朝人家那地方踩了數腳,直到在‘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影響下自己的腳發麻了才住腳,地上的屍體還筆直得躺在那兒。

“哇塞,英雄,你厲害。”肖雲景拍拍目瞪口呆的耶悉茗,“走吧~”

段秋和蓉蓉相視一笑,懶得去戳穿一個貪生怕死之徒的僞裝,棄車而行,沿着蜿蜒的山路朝羅剎門走去。

“……”耶悉茗默哀,他真是腦抽了纔會想打羅剎門的主意。

等他們一行人消失在山路盡頭,一個身影從一地的死屍中艱難的站起身,一瘸一拐得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翠花兒~俺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