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第364章 離心離德

玉堂春的新菜名叫“踏青”,好幾種不同的口味,聽上去美妙,可得知它就是蝗蟲,很多人表示敬謝不敏,難以下口。

但吃過的人都說香脆焦嫩,別有一番風味,也引來一些人躍躍欲試。

文慧看着這個銷量,聽說馮蘊還在大量收蝗蟲,有些憂心。

“娘子收這麼多回來,賣不掉要如何處理?”

馮蘊道:“烘乾保存,以備用。”

文慧很是不解。

她道:“有吃纔會挑食,到了沒吃的時候,就不嫌棄了。”

而且烘乾出來的蝗蟲,是真的香脆,就和炸的河蝦小魚差不多……

文慧見娘子有自己的主張,不再多問,照常將這道菜掛在大堂上。

長門一直在收蝗蟲。

收購的價格很低,但這個時節,鄉里有很多閒人,聽說哪裡鬧蝗蟲,便都跑過去捉。

人多到一塊田地的邊上,人比蝗蟲還多……

又是鴨子又是人,又是篝火又是趕,這次的蝗災慢慢過去了。

賀洽做了統計,損害還是不小的,但比他起初預計的,也是好了許多。

到了七月底,長門就不收蝗蟲了。

秋收將至,長門又要辦喜事,很是忙碌。

鳴泉鎮那邊的甘蔗,七月收一茬,也在準備秋播入土。

一切都好像沒有受到影響……

但連續大旱,滴雨都無,村裡的老井,長河的水位越來越低,市面上的糧價越來越貴。

人們嗅到了空氣裡的緊張。

漸漸地,糧食荒潮越演越烈……

糧店裡搶糧,一日一個價,風聲越傳越利害。

馮蘊從昨年開始,就讓村裡人囤糧。

可真正照着她說的做,又有那份閒錢囤糧的人,並不多。

好在這一季,尚有些收成,有些農戶受了蝗災,也能從村裡買一些,求到長門,也能以市價購得,這才能稍稍安定,比其他村落少了些焦灼……

-

初五那天,馮蘊天不亮就起牀,村裡割穀子的香味傳過來,她深吸一口氣,洗漱罷,便去養心齋接上元尚乙,一同出街。

她是去爲文慧的婚禮而採買的。

這是長門第一次辦喜事,馮蘊很上心。

但馬上要做新娘子的文慧,卻生怕耽誤了東家的生意,樣樣事情親力親爲,不願假手於人。

這幾日,馮蘊另外派了兩個姬妾——塗藍和顧珠,去玉堂春相幫,等文慧成婚那幾日,也好有人頂替……

元尚乙這是第二次到安渡城裡來,還是採買新娘子的東西,兩隻眼睛裡滿是快活。

集市上正熱鬧。

比起鄉下爲秋收忙活不同,城裡的茶寮酒肆裡,閒人們聚在一處,都在議論,安渡即將成爲大晉輔都的事情。

馮蘊早先得到消息,是裴獗透露的。

但消息傳到民間,也就這兩日。

市井坊間,當即沸騰起來。

從齊到晉,再到晉國的輔都,安渡在短短兩年時間裡,改變太大。

百姓自然欣喜若狂。

一個個都在猜朝廷的意圖,扳扯起來很像那麼回事。

說得一套又一套,好似親眼看到太極殿上的決議似的。

“置輔都於安渡,一是有龍氣滋養——小皇帝到安渡養病不久,多年沉痾都此好轉,你們說,安渡是不是福地?”

“是!”

“這只是其一。其二嘛,置輔都於安渡,一個節制南齊,二個兼吞鄴城僞朝,天時地利,可徐徐圖之也。”

安渡人都稱鄴城是僞朝廷。

在他們看來,自己這邊纔是一脈正統的傳承,李宗訓扶植的熙豐帝侄輩,不是什麼真命天子,做不得數。

“安渡恰是處在一個十分險要的戰略之地,可進可退自不必說,最緊要的是,安渡隸屬信州,水路發達,運兵運物資都極爲便利,雍懷王什麼眼光啊,早把局勢摸透了,這會子,只怕李宗訓的屁股底下都快燒起來,坐不住了……”

“哈哈哈哈。”

“這麼說,建了輔都,就要打鄴城?”

“什麼時候打,那還得看雍懷王的心思……依老夫看,剛和北戎打過一場,眼下民生凋敝,糧草不豐,又遇今歲的蝗災,只怕要拖上幾年。”

那老夫子說得頭頭是道。

一羣人圍着他,頻頻發出嘆息。

馮蘊的馬車慢吞吞地從茶寮經過,晃眼一看,就見任汝德坐在裡頭,旁邊跟着金戈。

二人手捧清茶,很是愜意。

她問小滿,“我記得任先生的茶寮,是開在城門邊吧?”

小滿點點頭,“僕女也記得,是在西城門那頭。”

一個開茶寮的人,跑到別人的茶寮裡喝茶,聽老夫子瞎扯,可真有閒心。

她回頭問阿樓。

“任先生在村學的課時多是不多?”

阿樓每月會給任汝德算工食,所以很清楚他的課時。

當即說道:“任先生每兩日來上半天,算是清閒。學子們都喜歡上任先生的課,說他講課風趣,知識淵博,什麼都懂。”

一個周遊列國,飽讀詩書的人,當然有辦法把小孩子哄得一愣一愣的。

這個任汝德,可是蕭呈帳下的第一幕僚。

他真沉得下心,在花溪村養老?

蕭呈也捨得讓這樣的人才,在花溪村教小孩子讀書識字?

馮蘊又問了一些任汝德的事情。

但阿樓說,他在花溪村十分規矩,從不違反村規,待鄰里極爲和善,又是許多孩子的老師,很受敬重。

要不是馮蘊事先知道他的底細,只怕也看不出半分破綻。

他們意圖不明,馮蘊也決定按兵不動。

看誰耗得過誰吧。

馮蘊沒再說什麼。

元尚乙卻突然發問。

“娘子,我們很缺糧食嗎?”

馮蘊再看小皇帝時,發現他臉色都凝重了。

六歲的孩子,以前養在深宮,從不知道糧食從哪裡來,更不知道這東西有多麼金貴。

這陣子在村子裡耳濡目染,他已然懂得了很多道理。

馮蘊笑了一下,“阿元都知道了?”

元尚乙點點頭。

馮蘊道:“看來年紀太小的時候,體察民情也不完全是好的。”

孩子都變得不快樂了。

馮蘊摸摸他的頭,“不要想太多,你的臣子們,會處理的。”

他的臣子們。

元尚乙想到那個面無表情的冷臉雍懷王。

他突然仰頭,眼巴巴地看着馮蘊。

“娘子跟雍懷王吵架了嗎?”

馮蘊笑了起來,“爲何這麼說?”

元尚乙道:“不然雍懷王爲何不回來?你們不是夫妻嗎?夫妻該住在一起。”

這是小孩子最樸實無華的看法。

以前他沒有這種認知。

但花溪村裡的夫妻,都是這樣。

他特地請教了林女史,這才弄清楚基本的倫常……

林女史的口中,對馮蘊其實是沒有什麼好話的,但來來去去,也無非說她婦德有礙,這讓元尚乙聽了很不高興。

馮蘊沉默許久,沒有說話。

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和小孩子說清楚的。

她只能認真應道:“我們跟尋常人家的夫妻可不同。大王公務繁忙,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也是一樣,我們都太忙了。”

元尚乙問:“那你們不會想念對方嗎?”

馮蘊看着他,遲疑一下,“會想。”

元尚乙突然把手放在馮蘊的手背上,誠懇地道:“娘子,我願意回京了。你陪我回西京去吧。”

小孩子赤誠的眼睛裡,滿是期待。

他不是想回京,是他以爲馮蘊因爲他才留在安渡,沒有跟雍懷王在一起,還招來養心齋那些人,背地裡嚼舌根。

元尚乙過意不去。

馮蘊看着這樣的元尚乙,不經意就想起上輩子小小的渠兒,在瀝瀝的雨天,撐着一把傘跑到她的面前,告訴她說。

“渠兒長大了,想自己搬去昭德宮住。渠兒去看過了,昭德宮很大很好看……”

哪個小孩子願意離開母親?

無非怕母親爲了護他,在父皇面前爲難。那時候蕭呈每每到馮蘊宮裡,看到蕭渠情緒就不太好,孩子敏感地察覺到了,自己是不討喜的,是父皇和母后之間的阻礙……

稚子之心,純粹如洗。

馮蘊自然不同意。

渠兒也是這般,明眸的雙眼如星辰般盯着她,柔軟的小手握上來,輕輕地道:

“母親,你就允了孩兒吧,稚鳥長大了都要獨自飛翔,兒子也該要獨立,才能長出大大的翅膀……”

“娘子?”元尚乙握緊她的手,“你陪我回西京,好不好?”

片刻,馮蘊纔回過神,聽清楚這孩子在說什麼。

下意識地,她握住元尚乙的小手,將他的身子摟緊。

“多謝阿元爲我着想,但我眼下走不開,如果你要回去,我可派人送你……”

元尚乙眼裡果然露出異色,小嘴巴抿了起來。

馮蘊明白了,淡淡地一笑,“阿元不必擔心,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夫妻團聚了。安渡不是馬上要置輔都,建離宮了嗎?”

元尚乙問:“娘子當真不是因爲我才留下的嗎?”

馮蘊很心疼他。

“當然。”

元尚乙馬上開心起來,“那好,我們就留在花溪。”

只要能跟娘子一起,在哪裡他都高興。

-

馬車從茶寮過去。

任汝德手上的摺扇微微一收,回眸看金戈。

“方纔那輛是馮娘子的車?”

金戈剛纔也看見了。

他垂眸,“屬下沒有注意。”

任汝德看他一眼,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

他沒有說話,起身走出門外,眼望長街上遠去的馬車,默默站立片刻,這才輕輕一嘆。

“陛下等得太久了。我們做下屬的,還是要多上心,爲陛下分憂纔是。”

金戈知道他在說什麼,沉默一下才道:

“馮娘子一門心思做營生,依屬下看,並無回齊之心……”

又擡眼看着任汝德,“恕屬下說一句冒昧的話,與其無望的枯等,任先生不如多在陛下跟前諫言幾句,讓陛下收回聖心,另謀良緣。”

任汝德笑了起來。

“你小子可真敢說!”

他瞥一眼金戈,懶洋洋將摺扇打開,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若陛下這麼容易被說服,我哪會等到如今?你啊,妄自跟陛下那麼久,竟是絲毫不懂陛下的心意……”

金戈沉默。

比起任汝德,他確實不會猜蕭呈之心。

任汝德哼笑一聲,瞥着他,回到西城門的家中,攤開信紙便寫下給南齊的密報。

“自六月離去,馮十二孃和裴獗數月不曾往來,依臣所見,二人離心離德,只怕早晚要勞燕分飛。”

金戈看得直皺眉頭。

這任先生不是胡說八道,火上澆油嗎?

就算馮十二孃不跟裴獗往來,那也未必肯跟陛下回去。

他滿眼不解。

任汝德卻用一種胸有成竹的表情告訴他。

“放心,陛下就愛看這個。等着受賞便是。”

金戈:……

一邊拿着賞錢。

一邊在安渡逍遙快活。

說來,這差事真是不錯。

-

置辦好東西回到莊子裡,馮蘊就讓人將一批冬衣送去北雍軍大營。

其實離入冬還早,但這批冬衣是昨年剩下的料子做的,再留下去也是佔倉庫。

她讓邢丙親自去送,順便問一下溫行溯,何時過來吃飯。

邢丙不到兩個時辰就回來了,不等把馬匹拴好,就一陣風似的跑進來,三步並做兩步,驚慌失措的樣子。

“稟娘子知曉,大王受傷了。”

馮蘊微微一驚。

“他在西京雍懷王府,有侍衛營守衛,爲何會受傷?”

邢丙擡眼看她,“雍懷王是在回安渡的路上遇襲受傷的。”

“回安渡?”

自從上次那封短到不能再短的來信後,裴獗就沒有過隻言片語。

她忙來忙去,也沒有主動寫信。

兩個人從離開前火熱的糾纏,到分別後的疏離,當真如同一對苟合的男女,除了那點子事,旁的一應沒有來往。

馮蘊全然不知裴獗回安渡的事情。

她問:“傷得重嗎?”

邢丙遲疑一下。

“聽說大王昏迷了過去。想來是重傷吧?”

馮蘊的目光逐漸變冷。

邢丙又道:“消息是今日剛傳到大營的,大王回來參加刺史府的婚禮,不料突遇大批山匪劫道……”

普通山匪,如何能奈何裴獗?

馮蘊覺得此事透着蹊蹺。

邢丙看她面容冷靜,怦怦直跳的心,也緩和下來。

“大郎君說,已經派人去了。讓娘子這邊通知濮陽醫官,速去萬寧城接應……”

馮蘊凌厲的眸子微微收斂,淡淡地道:

“你去叫濮陽醫官,準備傷藥。我去換身衣裳,跟你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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