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重鎮武都熱火朝天的大搞建設, 一派百廢待興的局面。
洛陽,這座古老的帝都卻正在迎來一場血雨腥風。
作爲幾朝古都,洛陽見證了太多興衰成敗, 太多平安喜樂和血流成河。
也許是幾百年的閱歷, 讓這座古都對動盪和交替有了最爲敏銳的嗅覺, 每到改朝換代的重大時刻, 她總會有各種各樣的預兆。
比如, 今年冬天的洛陽,大雪連綿不絕,若站在城頭向下望去, 彷彿滿城縞素,不知在爲誰唱着輓歌。
今年冬天蕭雪松也覺得格外的冷, 格外的難熬, 縱使龍牀之上塞滿了暖爐, 他還是覺得身體顫巍,止不住的瑟縮。
這諾大的皇宮, 似乎和洛陽一起在凋敝,庭院荒蕪無人打理,熙熙攘然繁華的宮闈全都一片肅殺。
未來無望,宮女太監有本事、膽子大的,大多跑路了, 只留下的只有些忠心的, 或者無處可去的奴僕。大成皇宮面臨着自開朝來, 最嚴重的人手不足。
就連皇上的寢殿內, 也只垂首站着一名宮女。
“什麼時辰了?”蕭雪松張開嘴, 聲音猶如耄耋老人般嘶啞蒼老。
宮女看了眼刻漏,冷淡但不失恭敬的答道:“回皇上, 子時了。”
“皇后呢?”
“皇后娘娘正在接見許太尉。”
蕭雪松一聽,頓時知道如今局勢已是大大的不妙。
前幾日,裴思清便揚言要在五日內拿下洛陽,叫這天下姓裴。
當時,蕭雪松恐懼萬分,卻無奈的發現,除了城內禁軍還可一用,他早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孤立無援。
裴思清卻猶有神助般,一路勢如破竹,不過三日就從邙山攻打到洛陽城下。
蕭雪松思及致辭,嘆了口氣,幽幽問道:“太子呢?”
宮女:“皇后帶在身邊,說是希望殿下從下便能耳濡目染,學習處理政務。”
蕭雪松嗤笑一聲,哼道:“也不知道有沒有那麼一天了”,隨即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洛陽城外八十里,大雪同樣浩浩蕩蕩的覆蓋了這一片山河。
裴九在帳前雪地上來回踱步,鬆散的積雪不斷髮出吱吱的聲音,正昭示着他不佳的心情。
“大王,拿下洛陽指日可待,何故愁眉不展?”身側陰影處站着一位高公子,聲音悅耳,身量高挑。奇的是,這位俊俏的公子竟穿着女裝。
裴九停下腳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來由的,說了句毫不相干的話:“這件紅色狐裘很難看,你穿白色才最好看。”
那人下意識摸了摸狐裘,抱怨道:“他們都說紅色最適合我…”還欲再說,卻看見裴九冷漠的雙眼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於是,立馬住了口,只不過眼裡卻帶上了點哀怨,用如蚊吶般的聲音喚道:“裴九哥哥。”
這一聲“裴九哥哥”,讓裴九忽然就有一瞬恍惚,望着這雙美麗的眼睛,不自覺的出了神。
“大王”,李自閒風風火火出現,打破了一場鏡花水月,“她,她,果然不在洛陽,派出去的幾名暗探要把洛陽翻了個遍,還是找不到。”
裴九眉頭深鎖,露出更加不耐的神色:“怕不是你手下辦事不利罷!”
“大王這可錯怪我了!”李自閒自忖和裴九的情分,一向沒上沒下的,又嚷道:“估計明日洛陽就能拿下,大王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去找。”
裴九眼神一黯,低頭看着雪地,輕聲慢道:“你果然沒有等我。”
那名披着狐裘的男子,面上也難掩失望之色,不過嘴上卻說:“她肯定會去涼州,我早都這麼說了,大王非是不信。”
身旁侍候的下人是新來的,一聽這話頓時汗如雨下,心道:主子如此忤逆大王,恐怕是命不久矣,到時候別連累自己纔好。
誰知道裴大王卻沒有當場大發雷霆,只是淡淡問道:“你也是失望的吧,你也想見她不是嗎?”接着,就轉身帶着李自閒去了中軍大帳,再無一句苛責。
那下人目瞪口道,不由感嘆同鄉所說他家主子得寵,果然所言非虛。
這一邊,裴九大軍連夜部署,加快進攻的腳步,
那一邊,遲思和許明的商談已經進行了很久,然而兩人始終無法達成一致。
“皇后爲何如此固執?眼下洛陽已經守無可守,若能帶着陛下和太子殿下投奔地方軍閥,或還有一絲出路。”許明年紀已大,撐了半宿,實在乏了,只得說一段話,猛灌一陣濃茶。
“依許太尉之見,天下之大還有何處可以容下陛下?即便是容下了,想必也只是想將陛下當作傀儡,倒是身不由己,境遇怕也不會太好。”
遲思守洛陽到今日,除了要替忍冬傳遞消息,再有就是等着蕭雪松去死。如今大成國運不濟,洛陽城要破了,她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萬萬不想讓蕭雪松得以逃脫。
更爲重要的是,她想要蕭雪松以亡國之君的姿態被寫進史書裡,永遠的被釘在恥辱柱上。這也爲什麼,蕭雪松能苟延殘喘到今日的原因。
而許明的心思則比較複雜,雖然出於感情,他盼望是江山易主,忍冬來當這個皇帝,但蕭雪松也確確實實是正二八經的的皇子,又是大成如今的皇上,身份無可挑剔。故而從道義上講,許明又不得不盡量保全他的性命。
遲思看着許明花白的雙鬢,心中忽然想起爲大成鞠躬盡瘁的亡父,不由神情有一點鬆動,聲音也軟了下來:“許太尉不如親自去一趟涼州,看能否將洛陽城內的消息傳遞出去,好讓睿王來救。”
洛陽城改弦更張就在眼前,哪裡有時間去涼州搬一趟救兵,許明知道,這是遲思不願意他陪着在洛陽送死:“皇后…”
“皇上說了,要和洛陽共存亡,誓死不退,許太尉不必再勸。”見許明要開口,遲思斬釘截臺的擡出了皇上,九五至尊,金口玉言,此事再也沒了迴旋的餘地。
許明再飲一口茶,用疲憊的眸子打量了一眼月色,深深的嘆了口氣,而後堅決道:“那老臣便守着皇上皇后到最後一刻,洛陽城一日沒換主人,我就守着一日。只不過,這洛陽怕是早晚要完了…哎,只盼望黎民百姓能少受些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