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七月天熱,但是在這清早微風吹着,也還是有些涼爽的。
位於李家村村西頭的兩間茅屋,傳來一聲嬌嫩的女娃娃的說話聲,“荷花你在屋裡看着弟弟妹妹,我去竈房做飯去。”
屋裡出來了個六七歲的小姑娘,穿着一身補丁摞補丁的衣裳,仔細看着那衣裳卻是小了一號,上邊灰撲撲的,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小姑娘邁着穩穩的步伐去了廚房。說是廚房,也就是用四根柱子撐着的,頂上鋪了層厚厚的茅草的,私下裡漏氣的簡易棚子。
刷鍋洗碗,看動作也是流利。
屋裡又出來了個面黃肌瘦的小女孩,雙手捧着個豁了半邊口的碗,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竈間挪着。好容易挪到了竈間,高舉着碗放在了只剩三條腿的破桌上。
笑嘻嘻的對生着火的小姑娘道:“大姐你忘了舀米了。”
坐在竈臺前的小姑娘笑着摸摸她的頭道:“是大姐忘了。要不是咱家桔兒端過來,晌午還吃不成飯呢,多虧了桔兒。”
李桔兒搓着衣角羞澀的笑笑。
“桔兒先回屋跟着二姐玩去,大姐做好飯了就喊你。”
“嗯!”
端起剛到碗底的粟米淘了淘,用手小心翼翼的隔着瀝水,生怕灑出來一點。
看看竈裡的火,添了兩大瓢水進鍋裡。端着淘好的米倒進鍋裡,又拿着碗在鍋裡涮了涮,直到碗上不留一粒米才罷休。
蓋上鍋蓋,重又蹲在竈臺前往竈臺裡填着火。
許是感到差不多了,這才站了起來,捏了一小把洗好的野菜,細細的切碎。掀開蓋子,把那些野菜也一個不落的倒進鍋裡。
添上幾滴油,半匙鹽,又蓋上了蓋子。
看了看竈裡的火,又添了些。
到這一步也就是坐那等着了。李香草面無表情的坐着,沒過多會蓋上了竈裡的火。拿出來一個洗的乾淨的小木盆放在鍋臺上,踮着腳尖掀開蓋子。
瞎忙了會,李香草這纔想起勺子忘了拿了,只好先把蓋子放在一邊,去那三條腿的桌子肚裡拿出來一個大鐵勺子,細胳膊細腿吃力的舉着勺子,一勺勺搖晃的往盆裡舀着。
一個手抖,落出來幾滴。
李香草懊惱的咬咬脣,左右看了看,搬來兩塊土坯墊在腳下,使勁踩了踩,這才站在上邊重又舀着鍋裡熱氣騰騰的飯。
鍋裡還剩下少許的鍋底,拿起一邊已經準備好的筷子,一點一點的給夾到了盆裡。
等鍋裡什麼都沒剩下以後,李香草長出一口氣,擦擦額上的汗下了土坯。
端着木盆一步步的挪進了屋,看着牀上坐着的四個小傢伙笑道:“好了,過來吃飯吧。”
“噢”的一聲,四個小傢伙俱是高興萬分。
稍大點的荷花抱着最小的那個,兩個小的自己跳下了牀。排排坐的坐在了桌子邊,嚥着口水盯着放在桌子正中間的木盆。
“呀!沒拿碗筷,我這就去拿!”
說完,大點的小男孩跳下好容易蹭上的條凳,一溜煙的跑出了屋子。
桔兒使勁抽了抽鼻子,小聲嘟囔道:“大哥就是個吃才,一看到吃的幹什麼都快了。”
李香草拍了拍她的腦袋輕聲斥道:“怎麼說大哥的,我看你也是個小吃才。這不眼珠都長在盆上了。”
“哼!不過白說一聲罷了,大姐何苦說我!”
一扭頭逗着二姐懷裡的小豆丁,不再理李香草。
荷花用指尖戳戳桔兒,厲聲斥道:“哪有這樣說大哥大姐的,爹孃在時交給你的都忘了不成!”
這一看又吵了起來,李香草打着哈哈,“好了好了,安安已經把碗筷拿過來了,還是趕緊吃飯吧。”
荷花瞪了李香草一眼,看着猶自梗着脖子的桔兒道:“還不趕緊吃飯,還等着大姐餵你不成。”說完又朝李香草道:“大姐,現在咱家已經沒了爹孃,這長姐爲母,我們自當是要尊敬你的。這一次兩次還行,這時間長了,以後指不定怎樣呢。
再則,你也應該拿出點厲害來,別老是軟綿綿的,你這不是爲他們好,這是害他們呢。”
這荷花說的李香草如何不知,只是自己這一生也是偷來的,對着他們總是心虛,只能是加倍的對他們好了。
苦笑一聲朝荷花道:“你放心便是,以後大姐會注意的。”
盛好最後一碗飯,放在自己跟前,“把俊康給我,你先吃飯!”
荷花換了個手抱着俊康,“換來換去的麻煩,你就先吃吧。”
看荷花堅持,李香草也不跟她客氣,只是把自己跟前的碗和荷花的換了換。這才捧着碗跟兩個小的一樣,稀里嘩啦的喝了起來。
放下碗筷,意猶未盡的抹抹嘴。站起身走向荷花,接過她懷裡的俊康,就着那碗飯餵了起來。
荷花站起身換了個地兒,端着桌子上的另一碗狼吞虎嚥的喝了起來。
吃完飯,荷花收拾了碗筷,放在木盆裡,拉着俊安去了屋前頭的小河邊。說是小河,也就三丈寬,河裡水也不是太深,帶着俊安也是沒什麼。
桔兒已經是抱着被子昏昏欲睡,李香草把她往被子裡塞了塞,這才又晃了晃懷裡的俊康。見他閉着眼睛已經好一會了,才輕手輕腳的把他靠裡放在牀上。
又輕輕的拍了拍兩人,才關上門起身出去了。
“大姐,大姐,這河裡有魚!”
小傢伙俊安邁着小短腿,一顛一顛的跑了過來,興奮的揮舞着小拳頭。
李香草一聽也是大喜過望,來這的半個月的時間都快忘了肉是什麼味了。雖說是魚,但那魚肉也是肉啊。
二話不說進屋拿着編好的籮筐,囑咐小傢伙俊安在家照顧着弟弟妹妹,雄赳赳氣昂昂的去了河邊。
留着身後的俊安不滿的撅着個小嘴,只能百無聊賴的坐在門檻上。
且還別說,來了這麼久,李香草倒還真沒怎麼注意到這河裡有沒有魚。理所當然的以爲即使有,也肯定是被村裡人給撈完了,誰曉得這裡還有不少。
看着河裡成羣結隊,遊的歡快的魚,李香草捶足頓胸。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要早知道有你們,我跟我家幾個小豆丁用得着餓的跟餓狼似的。
李香草只顧盯着河裡的魚發“花癡”,倒是沒注意到一邊欲言又止看着她的荷花。
荷花本就利索,指着河裡的游魚問:“大姐這真能吃?”
能吃!怎麼不能吃,這都是美味啊。
“聽村裡長輩們說,這魚吃着可是有一股土腥味的。”
囧裡個囧,土腥味?能沒有土腥味嗎,要調料沒調料,沒東西怎麼能壓得住那味。好吧!自己做的話肯定是也有土腥味的,只是這麼長時間吃下來,天天吃那自制的燙飯,嘴巴里都快淡出鳥來了。必須改改伙食!
打定主意,挽起褲腳,拿着籮筐下了水,荷花喊都喊不住。
荷花沒法子,只能在岸上照顧着。萬一有個什麼事也好幫忙不是。
許是長時間沒人抓,那河裡的魚倒是不怕生的。李香草一籮筐下去舀上來了四條一二斤重的鯉魚。
看着筐裡活蹦亂跳的鯉魚,李香草頭疼了。這大熱的天,這東西不能放啊。權衡二三隻能不甘心的放了三條,獨留下最小的一條。
提溜着不住的做伸展運動的鯉魚,李香草笑得合不攏嘴。
忽視掉荷花無語的神色,呵呵笑着舉着它回了家。找來一個豁了個口子的木盆,把魚養在水裡。歡喜的看着盆裡的魚吐泡泡。
小鬼頭俊安也是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舔了舔嘴脣道:“大姐,這就是你說得好吃的魚?”
李香草傻呵呵的朝他笑了笑,狠狠地點了點頭。
荷花一手端着小木盆,一手拿着籮筐走了過來,吆喝道:“別聽大姐瞎胡說,還不知道成不成呢。”
李香草見有人敢質疑自己的權威,頓時不願意了。站起身道:“二妹妹你就放心吧,大姐今天晚上一定給你們做一頓最好吃的飯出來。”
“那大姐,我們就看你的了!”異口同聲的,把李香草給噎住了。
李香草腹誹,一點都不可愛,我可是你大姐呢,不給面子。
家裡的活本來就不多,唯有的一畝三分地兒還叫自家大伯給搶了去,說是家裡只餘五個孩子,定是種不成田地的。到時候一年給上三百斤糧食。
三百斤糧食,這夠幹什麼的。更別說家裡都是小孩子,還都在長身體的階段,又是沒有一點經濟來源。
磨磨牙,恨恨地想,要是自己早些來說什麼也得把田地給搶回來。
只是,這要是搶回來,光憑自己幾個小蘿蔔頭也不能種地啊。難不成看着它長草了。
低頭瞅瞅自己身上的衣裳,李香草又嘆了口氣。咕嚕一聲,好嘛,不就是去水裡撈了個魚,這就餓了?看來那燙飯確實是如此的不擋飽啊。
不過……看着破盆裡不住撲騰的鯉魚,李香草嘿嘿奸笑了下,摸摸下巴,晚上可就有好吃的了。
想到晚上才能吃飯,李香草原本就已經沒有幾兩肉的臉生生皺成了個肉包子。坑爹的,這飯菜不好也就算了,他喵的,這一天就他喵的兩頓飯,他喵的還是那能看到米粒的兩頓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