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消息(2)

屋內的元娘眼神迷亂,瞧見門口的二人眼睛晶亮,踉蹌着就要撲過來,卻不知爲何又頓住腳步,擡起右手,張嘴咬了下去!

用力之大,咬破了剛入脣的右手,鮮血瞬間染滿紅脣,滴落而下。

“少、少爺!”小廝簡直不敢相信,這姑娘、這姑娘怎會如此剛烈?!

溫少的眸子微不可察的縮了縮,扶着輪椅的修長手指驀然攥緊椅子把手,手指透出蒼白之色。

恢復了片刻清醒,元娘擡眸朝兩人一笑,鬆開脣,似用盡了全身力氣將門關上,後滑落在門後。

巨大的喘息聲透過一扇門傳出,勾起幾人嘭嘭的心跳。

時間流逝,小廝估摸着兩個時辰快到了,有心爲那姑娘求情,可嘴還沒張開,就聽屋內發出瓷器碎裂的聲音,小廝敏銳的警覺不好,門已被身旁的人一腳踹開!

“少爺!嘶……”小廝的驚呼再次被入眼的情景鎮住。

那姑娘竟打破了花瓶,正捏着最鋒利的一片往手腕劃去!

“不要……”小廝一聲驚叫未完,耳邊亦傳來一聲低喝,“住手!”

身旁人影晃動,等他反應過來時,身側的輪椅上已空無一人,屋內,一襲白衣翻飛,將欲輕生的女子捲入層層羅幔後,聲音低冷,“關門。”

小廝一怔,隨即應聲,“是。”上前將門關上,再退到一旁。

有風吹過,身子一個哆嗦,才發現自己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會兒可是冷的緊!

他抱着肩頭抖了幾抖,往抱廈的炭盆邊縮了縮。

半個時辰後,屋內傳來聲音,“錦書。”

小廝忙應聲,“少爺。”

“進來……”屋內的聲音一頓,似懊惱什麼,片刻又道,“去準備熱水,再喚兩個丫鬟進來服侍梳洗。”

玉書一怔,他家少爺自出事後可是再不許丫鬟伺候的,這是……

隨即擡手輕輕扇了自己一巴掌,少爺這哪是爲自己叫的人,這是爲那姑娘叫的!那姑娘叫什麼來着?夏如什麼來着……

他邊走邊想,到去喊了人擡水來纔想起,那姑娘姓夏,名如玉,夏如玉。丫鬟們都叫她元娘。

屋內,元娘胳膊手腕全是乾涸的血跡,烏髮被汗水浸溼貼在鬢邊,一張經過魚水之歡的小臉蒼白中泛着香靡的桃米分,一雙脣早被咬破紅腫不堪。

溫少微微撇開眼,撿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上,待屏風後的熱水備好,他已着裝整齊,起身落下層層窗幔,“將我的輪椅推來。”

錦書忙推了輪椅進去,瞧見自家少爺枯皺的衣袍,又拍了自己額頭一下,“少爺,小的去拿您的衣服……”

“不用了,找人幫她洗漱……”他身子一動,穩穩坐於輪椅之上,徑直推了出去,快到門口又吩咐道,“先不要喚醒她。”

錦書連連點頭,眉開眼笑,聲音卻是一板正經,“是,少爺。”

少爺終於開葷了,他都要擔心少爺一輩子就這麼過了,幸好幸好,老天爺保佑!保佑這夏姑娘一次就能懷上孩子,這樣少爺就沒借口不成親了!

呸!呸!

他怎麼能枉議主子?打住打住!

錦書笑呵呵的轉身吩咐丫頭好生伺候屋內的人,不準有絲毫怠慢,否則定嚴懲不貸。

兩個丫頭面面相覷,躬身應了下來,待看到帳子裡的夏元娘時,愕然的互相打眼色,“竟然爬少爺的牀,這狐狸精!”

“我去告訴錦綢、錦緞兩個姐姐,你先在這裡伺候……”

“呸!誰要伺候她,看我怎麼把她弄醒!”

一個小丫頭取了瓢涼水直直潑到牀上疲累沉睡的人臉上,“裝什麼少奶奶?別以爲爬了少爺的牀就高人一等!趕緊起來,我們還有好多的活要做,可沒時間在這裡跟你蘑菇!”

元娘吃了涼水,身子一個冷顫醒了過來,看到眼前勢力的小丫頭,微鬆一口氣,待聽到小丫頭口中的話,臉色驀然發白,她、她爬了少爺的牀嗎?

印象裡她似發了瘋,看到男人就想撲上去,撲……她猛搖頭,不,她沒有撲上去,而是……關了門,再然後,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就砸了個花瓶,坐在冰涼的地上念着家裡的爹孃妹妹,想在不能給他們丟臉,想着與其丟了清白,不如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結果了自己!

只是後來發生了什麼?

她恍惚看到一襲白衣如陽光一樣溢滿她的世界,再然後,她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那人竟是少爺嗎?

她本就是他家買來的侍妾,伺候他是她的本分,只是,她當初還心存僥倖,存夠了銀子替自己贖身的,如今,怕是沒有想望了。

“喂,咱們跟你說話呢?你發的什麼呆?水在那邊,想洗自己去洗,瞧那一身淫穢樣兒!騷的吧!還良家女,不定是哪個窯子裡出來的!勾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

這樣的話,元娘聽的太多,是以已經麻木,只安靜的起身想洗去一身的疲累和汗津,卻不想一動身,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大片白皙肌膚,脖頸,胸口,都有着或輕或重的紫色淤痕,兩個小丫頭哎呀一聲扭過頭去,氣紅了臉,“你、你還要不要臉?別以爲爬了少爺的牀就是主子!錦綢、錦緞兩位姐姐比你伺候少爺還早,這雲軒閣的女主人怎麼也輪不到你!真是晦氣……”

“瞎了我的眼!我去找錦綢、錦緞姐姐!”一個小丫頭跺了腳往外跑,另外一個扭頭啐了口,也跟着跑了出去,“你等等我,我也去。”

元娘垂眸才驚覺身上的傷痕,一動身子散了一般的疼痛,大腿根部有血色,凌亂的牀鋪間有處梅花大小的血印,她微微一怔,進府時,嬤嬤曾教過她,女子初夜有落紅方是處女,即所謂的清白之身;若沒有則是淫女,會被立刻發賣出府,府中絕不容藏污納垢!

她微微一笑,帶着苦澀帶着……說不出的百般滋味,起身,疼的嘶的叫出聲,險些跌倒在地,卻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入屏風後的浴桶內,將渾身上下清理乾淨,換了小丫頭早準備好放在浴桶旁邊的新衣——一套與她以往所穿不相同的絳黃色斜扣小襖,一件深藍色石榴百花穿蝶的十六折暗紋福字裙,一件同色對襟比甲,另外,還配了件兔毛滾邊兒的兔皮斗篷。

明顯不是丫頭的裝扮,也不似大丫頭的服飾,那就是……

“喲?這是誰?恬不知恥的爬了少爺的牀,就這麼迫不及待想當姨太太?”一襲衣着明豔,長相俊俏,眉梢微微挑起的少女斜睨着走了進來。

“哈,這衣服不是夫人做給老爺通房的嗎?你們確定她是被少爺收用了而不是老爺?”另一個少女出聲更是刻薄,一張賽元孃的漂亮容顏上全是桀驁不馴,話未說完,人已到近前,擡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啪!

“呀!夏姑娘,您瞧瞧,您瞧瞧,奴婢這隻手真是……明明想幫您梳理頭髮的,怎麼就不小心滑到了您的臉,您沒事兒吧?”

兩人身後的小丫頭抿脣輕笑。

元娘搖頭,這種戲碼隔幾日就要上演一次,她已經習慣了,半蹲身福了個禮,“兩位姐姐稍坐,奴婢將這裡打掃乾淨。”

眉梢略挑的少女咯咯輕笑兩聲,“這聲姐姐我可不敢應,你現在可是爬了牀的通房,高我們一頭呢,哪能讓你幹活?給別人瞧見了,還不得以爲我們在欺負你!”

“錦綢姐姐說笑,奴婢就是奴婢,不敢僭越。”元娘眉目清淡,不急不緩進退有度的表現不但沒得到錦綢、錦緞兩人的認可,反而讓二人更加變本加厲!

錦綢朝錦緞使了個眼色,錦緞回頭掃了身後幾個小丫頭一眼,小丫頭們嘿嘿笑着走過去將浴桶推翻,還帶着餘溫的水瞬間漫過幾人鞋面。

錦緞又一巴掌揮過來,“死丫頭,會不會做事啊?瞧弄的這一地水,把我和錦綢姐姐的鞋子都弄溼了,還不去把地擦乾!不擦乾不許吃晚飯!”腳下一踹,放着兔毛斗篷的凳子應聲倒下,斗篷落入滿是水的地上,元娘張了張嘴,卻頃刻頓住,垂首,應,“是。”

兩人心滿意足離去,一羣小丫頭笑嘻嘻的跳着腳跟出去,卻在過屏風後僵住。

門口,換過一身白衣的男子披着銀灰色斗篷,一雙黑眸淡淡看着走在前面的錦綢、錦緞二人。

錦綢、錦緞傻在當場,錦書在後面拼命咳嗽,兩人才恍然大悟,驚駭的立刻跪地,“少、少爺!”

少爺怎麼來了?他……

一羣小丫頭面面相覷,跟着跪倒在地,元娘抱着溼漉漉的斗篷,聽到聲響,出來,正迎上男子看過來的目光,將她上下打量一番,視線在她臉上與懷中髒污的斗篷上來回移動。

元娘跪下,“少爺。”

“她們欺負你?”平靜無波的一句話,甚至半分情緒都沒有。卻讓跪地的衆人心膽俱裂。

錦緞立刻開口,“少爺,奴婢沒有。奴婢只是來問元娘姐姐要不要幫忙,是不是這樣,元娘姐姐?”姐姐二字錦緞咬的很重,元娘低着頭,應是。

錦緞鬆了口氣,笑着去看溫少,卻發現他那雙眸子裡依舊沒有溫度,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錦綢、錦緞降爲二等丫頭,拖出去打五大板子,以後不準接近我的房間半步。元娘提爲一等丫頭,專門伺候我的起居。”

“少爺,饒命啊!奴婢錯了,求您不要趕奴婢走……”錦綢撲上去要抱溫少的腿,被錦書快一步推開了輪椅。錦緞想效仿,卻被溫少的目光嚇的不敢動彈,不多會兒,有婆子進來拖了兩個人出去,摁在院子裡噼噼啪啪打了起來。

剩餘的小丫頭嚇的面色發白,半聲不敢吭。

溫少神色淡淡,瞧了她一眼,“跟我走。”

話落,推着輪椅率先離去,元娘怔了怔,被錦書叫上,“夏姑娘,還愣着幹什麼?快跟上啊!”

元娘回神,哦了一聲,小跑過去推輪椅,溫少的手一頓,餘光掃了她一眼卻並未拒絕,只是淡淡道,“衣服髒了,扔掉。”

元娘哦一聲,拿着斗篷轉了個圈,被錦書笑着接了,“少爺要去溫書,勞煩夏姑娘送少爺去書房。”

元娘應聲,低頭推着輪椅走了。

錦書將斗篷狠狠甩到一衆小丫頭面前,“傍晚時分,不將屋子打掃乾淨,誰都別想吃飯!”

錦綢、錦緞在院內喊錦書,錦書嘆氣走過去,“你們當少爺不知道你們素日的胡作非爲?今時與往日不同,夏姑娘既得了少爺的寵,你們以後行事且小心着點吧,再有下次,可別怪少爺不顧咱們一起長大的情分!”

“可是,爲什麼?我們哪點比不上那夏元娘,少爺爲什麼選她不要我們……”錦緞終是不服,叫嚷出聲。

錦書皺眉,上去捂住她的嘴,“我的好姐姐,你着了瘋魔嗎?夏姑娘是爲何成這般模樣的?還不是你們暗中搞的鬼要將她推給夙少,夙少喊了少爺來才釀成如今局面!少爺不提這事兒,你們就以爲他什麼都不知道嗎?這話以後且莫再說,小心惹禍上身!”

話落,匆匆離去。

錦綢、錦緞互目而視,滿眼不能相信!卻知事已出,無可挽回。

最後一棍落下,錦緞咬了牙,“笑到最後纔是贏家,我錦緞纔不會輸!”

錦綢的眉梢上挑,握緊了她的手,“妹妹,姐姐幫你!你上去咱們纔有活路!”

兩人相視而笑,互相攙扶着回去自己房間。

二個月後,元娘被診出喜脈,溫家夫人高興的要兒子立刻升元孃的位分,由通房升爲姨娘。溫家老爺卻是幾經考慮,叫廚房熬了一碗紅花,要打掉這個孩子!

溫家夫人自然不願,夫妻倆鬧的不可開交。

“謙兒好不容易有了骨肉,你打了是想讓咱們溫家絕後嗎?”

“未有妻先有妾,妾生子,將來嫡主母,嫡子女如何立足?”

“謙兒如今這樣,有幾個人家會願意把女兒嫁入咱們家?老爺,那可是咱們的親孫子啊……”

……

這是他得的最後一個消息,但不用再繼續去打探,他便知道,夏元孃的這個孩子定是保不住的!

不管是妾生子爲長的困難,還是後宅的陰謀算計,都註定了……

果不其然,半月之後,他得到京城來信,言,夏元孃的孩子因下人做壞,已——沒了。

宋顏捏着消息良久,才指了人去夏家知會一聲,他自然不知消息沒出竹林就被人攔了下來。

魏砂瞧着信上的消息,嗤了一聲,“泥坑裡滾爬的傢伙也配少爺爲他們折騰!”揚手就要把信撕了,何嬤嬤卻皺眉攔住,“休要胡說,少爺做事有他的分寸!娘還沒怪你上次截下消息的事,你這次萬不可再生事端,萬一被少爺知道……”

“娘!少爺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可是爲了他連親生兒子都不要的人,他敢不護着我,看這清水鎮的唾沫怎麼淹死他!”魏砂嗤笑,何嬤嬤臉有苦色,張了張嘴,眼中含淚,“是娘對不起你,可娘有什麼辦法?主子死了,咱們娘倆都要跟着陪葬!娘……”

“行了,我懶得聽你那一套,酒樓裡還有事,我走了。”魏砂斜睨了她一眼,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捏着消息轉身就走。

何嬤嬤未說完的話就卡在喉間,傷心不已。

身邊的小丫頭端了熱茶過來,“嬤嬤快嚐嚐,是魏爺剛送過來的,聽說是那邊的新茶,您瞧瞧,這茶葉可真好看,跟個俏麗的小姑娘似的,婷婷玉立……”

何嬤嬤的目光落在那金色鑲邊兒的茶盞上,漸漸柔和了幾分,接了茶抿了口,笑着讚了句,“清新雅緻,倒是好茶。”

小丫頭順杆兒往上爬,笑着接話,“可不是,魏爺可真是孝順。”

“唉!”何嬤嬤嘆息一聲,“也不知道是孽緣還是債!我這把老骨頭能護他到幾時?”

“嬤嬤才這樣年歲哪裡就老了?定能伺候少爺的少爺娶妻生子,有什麼可擔心的?”小丫頭小嘴利索,說的話討喜卻不惹厭,何嬤嬤的臉色微霽,拍了拍小丫頭的手,“你啊,就知道說些好聽的哄我開心。”

小丫頭還要說什麼,被何嬤嬤笑着止了,“好了,嬤嬤知道你是個孝順的。你找個人去夏家跑一趟,將夏元娘孩子流掉的事說了,另外……”她湊近小丫頭的耳邊低低吩咐了兩句,那小丫頭人精一個,只聽一句哪裡還有不懂的道理,立刻笑着福身,“嬤嬤瞧好,奴婢一定將這事兒辦的漂漂亮亮的!”

何嬤嬤拍了拍她的手,“別讓人懷疑到你頭上。再過兩年你也是大姑娘了,我瞅着少爺年歲爺也不小了……”話點到爲止。

“是……奴婢全聽嬤嬤的。”小丫頭卻已漲紅了臉,面若桃花,眉目含情,蹲身退了出去。

“你說啥?”八娘一把抓了小丫頭的胳膊,瞪大了眼,“啥叫我大姐的孩子沒了?啥叫溫家不想先有庶長子,要給他家兒媳留着嫡長子的位置?你說清楚,我大姐的孩子是咋沒的?!你說啊!”

“我知道的都說了,你還想幹什麼?真是野蠻人!”小丫頭惱怒,扒着八孃的手啐了口,“自己不要臉爬人家少爺的牀,還想像少奶奶一樣給主子生孩子,可不得看主子想不想要了!能留她一條命已經不錯了,多少像她爬牀的下人連命都丟了!不過也說不好,流產坐小月子也是很容易血崩的……喂,你幹什麼?我是好心提醒你兩句,你、你鬆手,我還要回去覆命呢!”

說着,手下狠用力掐了八娘一把,八娘猝不及防,吃疼鬆開了手,小丫頭瞪了她一眼,拎着裙子跑遠了。

十一娘淨手回來,瞧見八娘愣愣的站在那,走了過去喚她,“八姐,你站這兒……”

“十一娘!”八娘突然高聲,看到十一娘,一把抓了過去,“快!咱們快去京城!快去救大姐!那溫家人不想要大姐的孩子,他、他們把大姐的孩子給打了……”

“你說什麼?”十一娘一驚,“什麼意思?大姐怎麼了?”

八娘驀然哭出聲,“剛纔宋家的丫頭來說的,說溫家老爺夫人少爺都不想要啥子庶長子,他們要的是嫡長子,所以……所以就害了大姐的孩子!還說大姐在坐小月子,很容易……”她想到那個詞,瞳孔猛的一縮。

十一娘忙問,“血崩?”

八娘連連點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她都顧不得,“十一娘,咱們快去告訴爹,快點去京城……”

十一娘搖頭,臉上滿是凝重之色,眸底有着無盡的惱怒,“來不及了。”

此去京城,坐車都要一個月,起碼再快日夜不停也要七八天的路程,消息從京城傳來到清水也要十來天,就算他們趕去,哪裡還來得及?!

宋顏爲什麼會送這樣一個消息來?是大姐真的出事了?還是像上次一樣是魏砂搞的鬼?她得走一趟宋府,先把事情弄清楚!

“啥來不及!來得及!”八娘見十一娘搖頭,一把拍掉十一孃的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和鼻涕,往回跑,“我去找爹!”

“八姐!”十一娘抓住她,“你先聽我說!”

八娘搖頭,拼命要往回去,十一娘只得大聲道,“這事是人搞的鬼!大姐不一定有事!”八娘果然不再動作,回頭看十一娘,“真、真的?”

十一娘點頭,“你忘了上次何嬤嬤攔着消息不給咱們的事了?這次說不定也是她搞的鬼,我先去宋府一趟,找宋顏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回去,先不要告訴爹孃,免得他們跟你一樣擔心。如果這事是……真的,我們勢必要去京城接大姐回來;如果這事是假的,那爹孃就不用白擔這份心了。”

八娘連連點頭,“好!我聽你的。”

十一娘拍了拍她的手,“我快去快回。”

意料中的,宋顏並不在宋府,十一娘轉身就去了上次宋顏請自己吃飯的地方——梅園。

幸好,他在這兒。

梅園的精緻似乎比上次更好一些,侍女一路走一路笑着介紹,十一娘卻實在沒有心情,淡淡笑着敷衍了幾句,那侍女便不再說話,將她帶去了上次吃飯的房間——碎玉閣。

“夏姑娘。”宋顏端立在門前。

十一娘點頭,“冒昧而來,打擾了。”

“我猜姑娘會來,卻沒想到這般的快,裡面請。”宋顏溫潤一笑,如玉的容顏將他眸底的涼薄恰到好處的掩蓋了起來。

十一娘頷首,也不客氣,率先走了進去,宋顏身旁的竹宣欲言又止,朝領路來的侍女擺了擺手,侍女躬身而退。

三人入內,分主次坐下,有侍女奉茶進來。

十一娘端起喝了一口,放下,擡頭,問道,“宋公子,十一娘前來是爲家姐之事。請問貴府派人傳來的消息是否屬實?”

宋顏點頭,“確是我今日一早得到的消息。”

十一孃的臉色立時難看起來,“這麼說,家姐的孩子確實是溫家人不想要給下藥落掉的?”

宋顏眉頭微蹙,只一瞬便消失,淡聲道,“並不全是如此。溫家老爺自來注重長幼嫡庶,不喜歡庶長子;溫夫人一心爲溫少爺,少了這層顧慮。溫少於這件事本就是意外所得,談不上想要不想要。不過,大家宅門,總有些見不得光的……夏大姑娘曾因寵幸一事得罪溫少身旁的兩個大丫頭,此事是她們所爲,與溫家人並無關係。”

竹宣看了自家少爺一眼,眸子裡掠過驚訝,少爺何時需要這般大篇幅的向人解釋了?

“呵呵……”十一娘突然笑了,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宋顏,“也就是說,所謂的血崩也是子虛烏有的事?!”

宋顏臉色微變,嘴裡唸了一遍,“血崩?”又瞬間補上,“女人生孩子自來是過鬼門關,小產傷身,血崩也是……”

“宋顏!”十一娘臉色驟冷,眸底一抹殺意跳躍入眸,“管好你的下人!再有下次,別怪我沒跟你打過招呼!”

話落,扭頭就走,宋顏的臉色瞬間鐵青一片,手下青筋暴突,立身而起,“夏姑娘。”

十一娘頓足,並不回頭。

宋顏輕嘆一聲,“此事是家人魯莽,還望夏姑娘見諒。夏大姑娘雖丟了孩子卻因禍得福,由溫少親口承認,得了位分,成了溫府姨娘。溫少雖不見得多寵她,卻日夜將她帶在身邊,紅袖添香……那兩個大丫頭已被他遣送回清水,不日便會到溫府。”

十一娘臉色微霽,點了頭,朝宋顏福身道謝,“多謝宋公子。”

“不敢。”宋顏微躬身還禮。

目送十一娘走遠,宋顏漸漸沉了臉色,“查查消息是不是奶孃派人傳的?將人處理了,以後不許她出現在奶孃面前。”

“是。”竹宣應聲,又道,“梅岸那邊……”

“不過一則臘味,多這一道少這一道難道我醉月樓的生意就不做了?”宋顏擺手,竹宣離去,沒走幾步又被宋顏喚住,“將魏砂派去京城,讓梅大掌櫃的看着他,免得他再惹事。奶孃那邊……我去解釋。”

竹宣笑着應聲,“是。”躬身退了出去。

……

八娘就是個藏不住話的人,勉強忍了半響,不過被羅氏看出神色不對,三問兩問的就把話套了出來,又驚又怕,險些厥了過去,滿臉淚水,“她爹,這咋辦?元娘她……”

夏承和也紅了一雙眼,咬牙,“去京城,明兒就去。”

十一娘回來時就瞧見一家人抱頭痛哭,不由去看一旁嘟嘴可憐兮兮看着自己的八娘,嘆了口氣,走過去,“爹、娘,大姐沒事。”

羅氏與夏承和立刻扭頭,帶淚的面上還有着恐懼絕望,眸底卻因十一孃的話添滿驚喜之色,“真的?你大姐真沒事?”

十一娘笑着點頭,“我剛去問了宋公子,他說是他手下的人私自傳的消息,並不屬實。爹孃還記得吧?就是那個打五姐的何嬤嬤,她那次不是差點被打嗎?就對咱們懷恨在心了,這次得了信兒就添油加醋的告訴了咱們好多!實際上,大姐是掉了孩子不假,但身子一點事兒都沒有,還因禍得福成了溫少爺的唯一姨娘,還帶在身邊教大姐習字,上次的信就是大姐自己寫的,可見溫少對大姐還是很好的!孩子嘛……大姐還不是想生多少生多少?再說,溫家老爺夫人都是良善的,哪裡捨得虧待自己的親孫子!爹孃還擔心大姐日子不好過嗎?”

羅氏立刻就笑了,“對對,十一娘說的對,就算溫家老爺不喜歡咱們元娘,可他們的親孫子定是討喜的。菩薩保佑,保佑我們元娘再懷上一個孩子,得溫家老爺夫人喜歡,給溫家傳宗接代……”

夏承和長舒一口氣,看着女兒調皮的朝自己眨眼,也笑了。

遠遠的樓臺上,包子抖了抖身子,悄悄將自己的斗篷披在身上,又拿了自家少爺的去給他披,卻被蘇少楠煩躁的撥了開,“走開,煩死了。”

包子跺腳,卻不得不低聲哄着,“少爺,您都站了一箇中午了,先吃點飯暖暖身子吧。”

“不吃,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麼吃!”蘇少楠頭也不回,盯着不遠處那小小的身影,眉頭鎖的緊緊的。

包子掃過去一眼,真想捂臉呻吟,他是千想萬想,也萬萬沒有想到,他家爺竟是真的對夏家十一娘動了心思,偏他又不能明說!

上一個他明說的下場是什麼?

姑娘被他家爺破了相,姑娘一家的生計被他家爺給斷了,不得已背井離鄉出去找生路,如今下落不明!

可那是人家姑娘對他家爺有意,瞧瞧這夏家十一娘,那明顯就是沒瞧上他們爺,不但沒瞧上,還一副很嫌棄的模樣,巴不得離他家爺遠遠的!最好老死不相往來才最好!

“包子,你說我把那丫頭抓來先這樣再那樣,她會不會低頭?”蘇少楠皺着眉,很不開心的道。

包子抽了抽嘴角,您是想哪樣之後再哪樣?

您就是哪樣了之後再哪樣,以夏家十一娘那性格也絕不會低頭!

“爺,小的瞧着夏家十一娘不像是個吃軟就低頭的主。”

蘇少楠哦了一聲,半響,一拳砸在窗臺上,“爺也瞧着她不像是個丟了清白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

包子嘴角再抽,哭笑不得,他家爺這是……

“爺就不信了,爺堂堂一大老爺們兒,還不能降服一個小丫頭片子!”蘇少楠大手一揮,豪氣道,“去,給爺上菜,爺吃飽了去會會她!”

包子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說的好像您要上戰場一樣,至於嗎?

卻是腿腳麻利的吩咐人上菜,不一會兒就擺滿了一桌。

十一娘自然沒空搭理他,見到他來,找了個藉口就先回家了,蘇少楠氣的砸壞了李家大叔的馬車,扭頭就走。

羅氏與夏承和雖覺莫名,但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笑着將事情圓了過去,並出錢修好了李家大叔的車,不過這麼一耽誤回家就晚了。

彼時,十一娘拉着薛燁正在後山練功,兩人撿了樹枝當武器,用着從書上學來的在對招,薛燁的動作雖精準卻沒有殺伐之氣,十一孃的招式狠辣有餘,血腥過剩,兩人都不甚滿意!

殺伐之氣,血腥之味,是要真正殺過人才會有的,薛燁如此已是不錯!

“使劍跟娘娘腔一樣,有什麼好看的?”

不遠的樹上突然響起一陣悉悉索索之聲,不等十一娘反應,一道白色殘影已飛掠至身前,“看劍!”

寒光乍現,十一娘膝蓋一彎,人瞬間躺平在地,寒芒一閃而過,她翻身而起,退到薛燁身旁,厲聲,“什麼人?”

“你們好……”兩人頭頂,高高的樹叉間端坐着一襲黑色斗篷的男人,正挑着眉笑眯眯的看着他們,後,提醒道,“小心,劍來啦!”

最後一個字出奇的高,薛燁拉着十一娘縱身一躍,跳到樹叉上,伸手就去抓黑衣人,不料,黑衣人衝他們嘿嘿笑了兩聲,身子朝後一倒,“娘子,救命啊……”

這個男人不會武功?!

兩人一驚,伸手去救他,眼前卻忽的一閃,一襲白衣的女子提着他的衣領站到了樹叉間,眉眼清冷,淡淡的看着他們,“你們想殺他?”

薛燁搖頭,“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白衣女子扭頭看嘿嘿笑的黑衣男人,鬆了手,黑衣男子忙上去抱住她的腰身,“娘子,你可不能扔下我,我會摔死的……”

“聒噪!”白衣女子伸手點了他的啞穴。黑衣男子卻笑嘻嘻的往她懷裡偎了偎……

薛燁鬆開十一娘,看着白衣女子,眸間滿是困惑,“你、是誰?”爲什麼她身上的氣息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白衣女子搖頭,指了指啞巴了的黑衣男子,“我不認得你,他認得!”

黑衣男子忙點頭,張着嘴大叫,“我認得我認得!你是我……”

“他在說什麼?”薛燁搖頭,他看不懂他在說什麼,十一娘卻看懂了男人的啞語,眸子瞬間一圓,戒備的瞧着兩人。

白衣女子朝她點了個頭,“他一直心心念念要告訴你,你的身份,如今既然說開了,那我們就沒必要繼續呆在這兒了。相公,我們可以走了嗎?”她扭頭,看黑衣男人,聲音明明平靜無波,男人卻因這兩個字笑開了花,連連點頭,隨即又拼命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白衣女子搖頭,“你害我擔心,這是懲罰。”

黑衣男人睜着一雙晶亮的眼睛,咧開了一嘴的白牙,朝白衣女子比劃了又比劃,白衣女子卻始終搖頭,他無奈,側身像十一娘與薛燁比劃加啞語起來。

薛燁茫然的看着他從頭比劃到尾,十一娘卻看着他比劃的動作與脣形,心頭驚駭不已,黑衣男人似瞧出她看明白了,便高興的對着她細細比劃着,嘴巴一張一合直說了兩刻鐘才停下,末了,對薛燁點了點頭,示意十一娘告知薛燁,十一娘收了情緒,朝他點了頭。

黑衣男子才笑嘻嘻的將頭在白衣女子胸前蹭了蹭,白衣女子一臉嫌棄的拎了他起來,從懷中掏了一個紙包遞過去,“這是相公讓準備給你們的,我們會不定時來檢查。”

最後一個字落,人已如道白光般掠出好遠,黑衣男子朝兩人用力揮了揮手,眨眼間便消失在深林。

薛燁看了十一娘一眼,將她抱下樹,兩人打開紙包,發現裡面赫然是兩本破爛不堪的書,書上記載着看不清什麼功法的武功招式。

兩人對視一眼,一人收了一本。

回去的路上,薛燁不時瞅十一娘一眼,快到村子時終於開口,“那個黑衣人比劃的東西,你知道什麼意思嗎?”

“我只隱隱約約看出來他好像是說認得你,說你是什麼故人之子,讓我好好保護你……”十一娘笑着挑揀幾句,繼續道,“還說現在很危險,讓你什麼都不要想,好好活着才最重要。好像還說……”

“說什麼?”薛燁的聲音裡有着些微的顫抖,十一娘裝作沒聽出來,斟酌一二,笑道,“說你還有親人在等着你……”

“真的?”薛燁的雙眸驀然一亮,抓住了十一孃的手,“真的?我還有親人活在世上?”

十一娘點頭,笑着道,“那黑衣男子是這麼說的。”

薛燁突然紅了眼眶,語氣帶着微微哽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們家的怎麼會那麼容易死掉?怎麼會?!”

他一臉脆弱,神色間帶着倔強和不甘,抓着十一孃的手不自覺用力。十一娘手上吃痛卻不動聲色,笑着看他。

她從來不知,這個瘦弱的孩子身上還揹負着這麼沉重的枷鎖,比起他,她被前男友背叛害死的事似乎不值一提了。

送神情恍惚眸底興奮的薛燁回家,她並沒過多講述山上之事,只寥寥交代遇到一個打啞謎的黑衣男子,比劃着聽不懂的話……

顧嬸將信將疑,卻沒多問,便放了她回家。

接連幾日,薛燁都深居簡出,與十一孃的見面也驟然少了起來,想到那黑衣男人的話,十一娘不免嘆氣。

四月,府試。

夏家夏老大夏承平掛榜尾,進入院試。

他花了二十兩銀子在鎮上找了兩位秀才作保,大張旗鼓的在村裡找保舉人……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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