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長廊裡，穆凡的心情極其複雜。
長廊冷清，這次會面知道的人不多。對外必然是竭力隱瞞，對內恐怕也差不多。
穆凡望了一眼長廊的盡頭，那是一間小屋，再普通不過的小屋，但他知道小屋裡有誰。
行至長廊盡頭，屋子裡響起穆財的聲音。
“進來吧，凡兒。”
穆凡的腿很硬，似乎很難邁開步伐。他定了定神，推門進入屋子。
爺爺坐在屋子中央，他屁股下的不是椅子，而是輪椅。
不管輪椅做的多麼精美，上面雕刻多少陣***椅終究是輪椅。
穆凡嚥了口唾沫，眼不由的紅了。自從穆家一別，臨近五年了，終於見面。
物變了，人也變了。
“爺爺，孫兒……”話到嘴邊，變成了抽噎。
穆財笑道：“不小了，還跟以前一樣。”
“我……不爭氣。”穆凡哭笑道。
他的表情十分古怪，甚至有些猙獰。多種情緒同時出現在他的臉上，有悲傷，有喜悅，有懊悔，有苦惱……好在喜悅多了一點。
穆財嘆道：“該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不管你出身如何，你始終是我的孫兒。”
“當然，誰也無法改變這點。”穆凡堅定道。
穆財又道：“這些年，苦了你了。”
“不苦。”穆凡笑了笑，“爺爺才苦。”
穆財笑道：“我有什麼苦的？”
穆凡走近穆財，蹲在輪椅旁，“還有辦法接上……雙腿嗎？”
他心知難有辦法，但還是忍不住問。
穆財一拍輪椅，笑道：“這不就是。”
有一些煉器師煉製的法寶不是飛劍，而是類似人體的結構。輪椅雖然不同於人腿，但未必比人腿差。
穆凡眼皮低垂，法寶有了，腿沒希望了。
穆財擡起手，想摸穆凡的頭，舉到一半，便停了下來，放到輪椅的扶手上，笑道：“都長這麼大了，真好。”
“爺爺老了很多。”穆凡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興許是長大了，淚水沒那麼多，幾滴淚水過後，就不再流了。
穆財道：“家裡在皇城受到創傷，這沒什麼。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對不？爺爺早有心理準備。”
“是霍無家乾的，對嗎？”穆凡的頭更低了。
“不要感情用事，現在甚至將來的一段時間內，都不是動霍無家的時候。”穆財淡然道。好像他的雙腿真的微不足道一般。
穆凡道：“我知道，只是這仇我一定會報。”
“爺爺不反對你報仇，你我好不容易相見，我們今天不談這個，談談別的。”
穆凡問道：“爺爺想談什麼？”
“來，站起來給爺爺看看，你長多高了。”
穆凡後退一步，站了起來。
穆財笑眯了眼睛，“比你爹高了，哦，對了，是比你穆家的那個爹，比你親爹還差了點。”
穆凡笑道：“兩個都是我爹，都是我親爹。”
“必須的！”穆財朝穆凡招了招手，“過來，跟爺爺說說，有沒有心儀的女子？”
穆凡道：“爺爺應該知道。”
“小婉，嗯……行小婉。”
穆凡點了點頭，“正是她。”
“你很喜歡她？”穆財正色道。
“是，非常喜歡！”
穆財沉吟片刻，“爺爺心中另有人選。”
穆凡眉頭一皺，“爺爺不看好她？”
“從未來考慮，你之前遇到的林桑兒更合適。”
穆凡道：“你想讓我去北華？”
穆財嘆道：“你永遠無法丟棄你的姓氏，你姓夜，是夜錦的兒子，需要更多助力。”
穆凡可以捨棄很多事，但不包括小婉。他不想一見面便和爺爺爭執，所以沉默不語。
穆財拍了拍穆凡的肩膀，說道：“你想娶誰，爺爺管不着，只是說一說，最終選擇誰，和誰在一起，由你自己決斷。”
“謝謝爺爺！”
穆財又道：“實力怎麼樣了？”
穆凡笑道：“璇璣境初期。”
“很不錯！”穆財欣慰道。他微微擡頭，“穆翟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只有玉堂境後期的實力。”
“一代強過一代，纔有希望，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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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財嘆道：“爺爺是沒多少年可活了。”
“爺爺會長命五百歲，不，是長命千歲。”穆凡笑道。
“爺爺也希望能多活幾年，不用久，再來個二三十年就夠了。”
穆凡道：“這是喪氣話。”
穆財笑道：“活那麼久也沒什麼用，活個二十年，三十年，將你推上穆家家主的位置，然後便可頤養天年，撒手走了，我也能含笑九泉啊！”
“我的能力不夠，管不好這麼龐大的家族。”
“哎，你說的是現在，我說的是二十年後。”穆財目視前方，好像看到了未來，“也許不用二十年，你便有足夠的能力接管穆家。”
穆凡道：“其實爺爺能一直做家主，很好。”
“胡話，我老了，一把年紀，家業終究得交到你手上。”穆財皺了皺眉頭。
這偌大的家業，是無數人用命換來的。死的人不能復生，爲的不過是家裡的其他人活得更好。
穆凡道：“爺爺很重視這份家業，那就再多活幾十年，我現在的樣子，你肯定放心不下。”
穆財問道：“聽說你創立了百里山。”
“嗯。”
“打算做什麼？”
穆凡認真道：“爲做大事準備。”
“百里山太小，承載不了你口中的大事。”穆財伸出手，摸了摸四周，明明什麼都沒有，他卻像摸到了什麼寶貝，臉色都紅潤許多。那是他想象中的江山。
過了一會兒，他收回手，笑道：“穆家纔是有那個實力，助你一臂之力！”
“定不負所望！”
穆財道：“凡兒，推着我走走，這附近的地方都去的。”
有了這就話，穆凡便放心了。爺爺說去的，那便去的，這附近必然是安全的。
穆凡走到輪椅後方，推着輪椅的把手，慢慢向門外走去。
輪椅進入長廊內，兩人的影子拖得老長，好像一頭扎進了旁邊的石壁上。
穆財閉上眼睛，貪戀這短暫的溫暖。
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往往會失去一些東西。很多人捨不得放手舊的，便無法擁抱新的。
穆財深以爲然。
孫兒喜歡行小婉，喜歡的緊，但該放手時不肯放手，只會苦了自己。
穆凡始終不知道小婉出事了，在他的印象裡，此刻小婉正待在劍宗無崖山上的幾座小屋內清修。
然而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他沒想到，甚至從一開始就沒朝壞得方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