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盧江看着跟了自己多年的兄弟,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一天。
一片混亂的聲音過後,緊接着就有人“噗通”“噗通”落進水裡,項二不停地向後面望去,帶着的人緊緊地圍在他身邊,船艙裡劍拔弩張,一片狼藉。
“大哥,您要想想,這麼多年我跟着大哥出生入死絕無二心,上次遇到趙祖,我還替大哥擋了一箭,大哥都忘了?”項二望向屋子裡,“大哥不能相信別人,這恐怕是崔奕廷的離間計,尤其是那個沈家,根本就沒安好心,大哥想要將舉升留在身邊,就要讓他和沈家斷開關係,以後就跟着我們船隊,我會幫大哥教舉升……”
“是啊,老爺,二老爺一心向着老爺,絕沒有二心,都是崔奕廷看我們不肯被招撫,才用處的計謀。”
說着話,又有人進來道:“三老爺受了傷,別人都安然無恙。”
本來強支撐身體的項二頓時軟下來,將身邊人向前一推就向後退去,身體剛一動,只覺得後背一沉,立即被人牢牢地按在那裡。
王盧江一臉冷笑,“二弟還想要去哪裡?去投奔鄧嗣昌還是趙祖?”
項二被壓得單膝跪在地上,轉眼看到幾個兄弟走踏上船來,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就奮力叫喊,“大家都忘了怎麼才做的海盜?”
“是誰說的,海里有那麼多魚,怎麼就能心甘情願地餓死,我們靠自己的本事吃飯有什麼錯?現在我們手底下有多少兄弟,憑什麼要求朝廷安撫,萬一是個陷阱,你們怎麼能對得起手下的兄弟,我有什麼錯?”
“大哥就這樣信那個崔奕廷?”
項二聲嘶力竭地叫喊。
“你不信崔奕廷,倒是信鄧嗣昌。”王盧江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來,信封上只寫了一個“鄧”字。
王盧江道:“這是崔奕廷給舉升的,說是從你幕僚身上拿來的,舉升將信給我,讓我勸勸你,不論招安與否都不要和鄧嗣昌扯上關係。”
項二看到這封信,整張臉從驚訝到平靜,彷彿接受了如今的情形。
程舉升不由地看向姚七小姐,從崔奕廷手裡拿到這封信,他想的就是立即送到父親手裡,這樣一切誤會都能解開。
姚七小姐卻說,父親不會輕易相信,所以纔會有了這次的安排。
如今看來,就算當時他立即和父親說清楚,父親也覺得這件事裡有蹊蹺。
王盧江道:“我並沒有打開看,是想給你留個機會,等你知道了身邊的幕僚出了事,說不定會主動找到我,將所有事全盤托出。”
王盧江的眉毛緊緊地蹙在一起,“我沒有完全信舉升,我還覺得舉升因爲投靠了崔奕廷纔來勸說我。”
“我如論如何也沒想到,你真的和舉振一起,想要殺我。”
旁邊的董三捂着受傷的肩膀,怒不可揭地踹向項二,“你不止是不想歸順朝廷,你是要趁機將我們兄弟剷除。”
項二被踹得倒向一旁,疼得他翻滾了兩下斷斷續續地說:“是大哥背信棄義在先,是他要歸順朝廷,否則我也不會這般,我說的沒錯……我……哪裡……錯了……”
王盧江揮揮手,項二立即被提了下去。
幾艘船幾乎同時發出一陣歡呼聲。
船艙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安靜的嚇人,讓地上散發的血腥味道變得更加濃重。
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
王盧江不禁有些頹廢,從前大家戰戰兢兢地在海上謀生,不過是爲了能活下來,如今有了花不完的錢財,卻引得骨肉相殘,這都是報應,他貪心不足做了太多的錯事。
王二小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邊的聲音也離她越來越遠,她不敢仔細去看血泊裡哥哥。
哥哥眼睛瞪着,從幽深的瞳孔中發出森冷的光,然後就凝固在那裡,看一眼就讓人脊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
爲什麼,這是怎麼一回事。
王二小姐四處張望,王太太讓人扶着走過來,“你也跟你哥哥一樣,想要你叔父和我今天都死在這裡?”
王二小姐吞嚥一口,想想哥哥的慘死,眼淚掉下來,“哥哥都被你們殺了,你們口口聲聲說哥哥和我就是你們的兒女,若是親生骨肉,怎麼捨得下這種狠手?”
事到如今卻還覺得旁人不對,王太太搖搖頭,“既然是親生骨肉,你們怎麼能對你叔父下手?”
王二小姐一臉無辜,“我沒有,我什麼都沒做,哥哥也沒有,是被人陷害的……”
那盤點心是沈家小姐讓人做的,哥哥說毒就下在那盤點心裡,一定是沈家小姐出了主意,才讓叔父這樣做。
王二小姐豁然看向婉寧,尖叫着,“是你在搗鬼,就是你,你在搗鬼。”
婉寧吩咐瓏翠,“將剩下的那盤點心拿來。”
瓏翠轉身出去,很快帶了一盤和王盧江面前一模一樣的點心過來放在王二小姐跟前。
見到這盤點心,王二小姐頓時明白過來,哥哥不是沒有安排好一切,而是那盤點心早已經被人調換。
婉寧目光沉靜,自然而然地和王二小姐對視,“你嚐嚐這盤點心好不好吃?”
王二小姐全身的血液頓時被抽了個乾淨。
船艙裡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看她,看她到底會不會碰那些點心,她應該裝作若無其事地將點心吃了,這樣就說明她什麼都不知道。
王二小姐顫抖着手去拿點心,慢慢地拿到自己脣邊。
還是沒有人說話。
難道她做成這樣還不夠,嬸孃、叔父真的要眼睜睜地看着沈家小姐毒死她?
王二小姐無法控制自己的手臂,那隻手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點心送進嘴裡,爲什麼到了這時候沒有人搭救她。
既然這樣,她不如就跟了哥哥去,成王敗寇,沒有向人低頭的道理。
王二小姐閉了閉眼睛,張開嘴就要去咬點心。
甜絲絲的味道從嘴邊傳過來,她卻像見了鬼般,一下子將點心甩了出去,跌在地上拼命地吐着口水。
她不要死,她不要死,她不要死在這裡。
王二小姐哭起來,不停地搖頭,跪行幾步拉住王太太的裙子,“嬸孃,嬸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太太冷冷的聲音從王二小姐頭頂傳來,“直到現在你還不知悔改,你早就知道點心裡下了毒,所以你纔不肯吃,所有人都看在眼裡,你還要我怎麼維護你?”
王太太用盡力氣將王二小姐撞開,“你要想清楚自己錯在哪裡纔能有救。”
婉寧伸出手拿起盤子裡的點心,放在嘴邊咬了一口。
王二小姐張大了嘴,指着婉寧嗡動着嘴脣,“你怎麼……你怎麼……”
站着的沈家小姐眼睛清亮,微微一笑,彷彿早已經將所有一切瞭然於胸,“你覺得定然會有盤點心有毒?你怎麼知道我只讓人做了兩盤點心?”
她怎麼知道?王二小姐慌亂地看着周圍,這下沒有人會再相信她的話,王二小姐身體抖得厲害,“你……你……騙我……”
婉寧微微側過臉,“賣給你個破綻,你就相信。”
聽着淡淡的話,王二小姐身子一軟也倒在地上。
程舉升道:“這下父親應該看看那信函裡到底都寫了什麼吧?”
當着衆人的面,也該將程舉升和項二當家的面目揭開。
王盧江將信函打開,從上到下看了一遍,裡面都是項二諂媚鄧嗣昌的話,之前他在漁村被朝廷圍剿,八成也是項二向鄧嗣昌透露了他的行蹤。
就因爲他準備在漁村見崔奕廷,事先和崔奕廷通了消息,他才以爲是上了崔奕廷的當。
多少年的兄弟,他怎麼能想得到。
董三幾個也將信函看了一遍,然後紛紛擡頭,“大哥,現在怎麼辦?”
王盧江想了想站起身,“不要讓鄧嗣昌察覺,讓他以爲,現在我們的船已經被王舉振和老二握住。”
董三抿了抿嘴,“大哥若不然我們跑吧!爲什麼非要淌這趟混水,我們找個地方安穩下來,不去管崔奕廷和鄧嗣昌如何鬥。”
王盧江低頭思量,他曾經也這樣想過,只是船上的人都已經背井離鄉,怎麼能讓他們捨棄故土。
他轉頭看着一臉期盼的兒子,是他先答應要求撫。
說出去的話豈能反悔,如果朝廷沒有算計他,他怎麼能先背棄諾言。
……
婉寧從船艙裡走出來。
賀大年一路跟着婉寧走到安靜處稟告,“項二的當家和王舉振的人都被捉起來,如今整個船隊都多了人看管,不會有人能放下船隻出去報信。”
婉寧點點頭。
賀大年有些着急,“小姐,事情已經辦好,我們先走吧!”
“彆着急,”婉寧看向遠處,大海幾乎和藍天連在一起,“快了,這一兩天就會有消息。”
……
焦無應想着七小姐的話。
不能將所有事做得太明顯,否則鄧嗣昌定然會察覺。
他讓人運送空箱子放在稍遠的村子,真正的茶葉都放在小陳村,因是爲了掩人耳目,小陳村的人手也就不用放得太多。
這樣一來免得海盜搶貨物會引起死傷。
來來回回地將七小姐的信看了兩遍,睡覺的時候腦子裡也回想着自己做的事到底有沒有紕漏,幾天都睡得不太踏實。
“焦掌櫃,焦掌櫃……”急促的喊叫聲傳來。
焦無應忙起身披好了衣服,外面的人也衝進門,臉色蒼白難看,“不好了焦掌櫃,小陳村出事了……出事了……咱們的茶葉被海盜搶了。”
焦無應一愣,頓時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可是轉眼卻明白過來。
茶葉被搶了。
那不是好事嗎?
好事一樁啊!
既然不着急,他就要慢慢地打扮,穿着好了才能慢吞吞地出門,好讓海盜搶個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