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地看着孫媽媽和丹桂幾個被帶下去,姚宜聞吩咐喬管事仔細審問,張氏就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
半晌,銀桂才勸說張氏回到屋子裡。
張氏脫力地坐在軟榻上,聽着外面傳來下人走動的聲音。
紫鵑和銀桂輕手輕腳地收拾着屋裡的東西。
張氏枯坐了半晌,也不見姚宜聞的影子,紫鵑上前道:“老爺讓人去太醫院請了太醫過來,說要給小姐開兩副安神的藥。”
往常若是她受了委屈,老爺很快就會來她屋子裡安撫她,張氏皺起眉頭,“老爺現在人在哪裡?”
“在書房和大老爺說話。”
“那包銀子是怎麼回事?”
張氏問過去,紫鵑低聲道:“是童媽媽她們在孫媽媽屋裡找到的,包袱藏在孫媽媽的被褥裡面。”
婉寧的事她再清楚不過,就算她再傻也不會讓身邊人出面去買通跟車的婆子,那跟車的婆子也只是知道放香料,根本不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這是父親辦事的手段,就是要給自己留下退路。
就算是這件事不成,任誰查也查不出什麼來,所以她纔敢在這時候出門,卻沒料到姚婉寧會鼓動老爺將家裡上上下下都翻了個底朝天。
誰家內宅裡沒有些見不得光的事?
就算是規矩再大的府裡,這樣查檢下去,也會查出不堪入目的物件。
張氏緊緊地攥住椅子上扶手,“我倒要去問問,姚婉寧到底要做什麼。”
……
“小姐,太太來了。”
門口的媳婦子進屋稟告。
婉寧擡起了眼睛。
銀桂掀開簾子,服侍着張氏走來。
“母親。”沒有姚宜聞在身邊,婉寧的聲音也顯得不冷不熱。
“院子裡都是些什麼人?”張氏皺起眉頭。
“是我從二祖母那裡帶來的人,”婉寧臉上多了一絲笑意,“父親說了,以後我出門都讓我身邊的人跟着,他們知曉我的習慣,更好侍奉周到。”
這麼快就在家裡安插起人手來。
老爺竟然會任由一個未及笄的女兒胡來。
“母親請坐。”婉寧看向童媽媽。
童媽媽將下人帶出去,屋子裡只剩下婉寧和張氏。
張氏將皺起來的眉頭撫平,儘量顯得心平氣和些,“昨晚你在外面遇到的那些事,和孫媽媽、丹桂幾個沒關係,若是審問就問跟車的婆子,將家裡鬧成這個樣子,讓外面人知曉,你父親的臉面要往哪裡擺,鎮國將軍府已經幫着瞞下來,這種事總不好讓人知道,”張氏停頓下來凝望着婉寧,“從前我剛進門的時候,你母親剛剛回沈家,家裡有徐媽媽幾個人在,我們兩個之間不免有些誤解,我一直和你父親說,想要彌補這些年對你的缺失,像對歡哥一樣好好待你,這次出了這樣的事,也是委屈了你,日後你出門多帶些家人,再也不會有這種事。”
張氏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擺出賢妻良母的模樣,即便是從前當着她的面陷害她,如今也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着要多厚的臉皮和心智才能這樣自欺欺人,將當年的事怪罪在徐媽媽幾個人身上,彷彿是因爲下人嚼舌她纔會和張氏有了誤會。
婉寧靜靜看着張氏不說話。
張氏強忍着怒氣,臉上露出笑容,“你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兩年就要談婚論嫁,前些日子我還和你父親說起,應該找兩個女紅師傅教教你針線,將來遇到好人家,也好將婚事定下來。”
拿着她的婚事作要挾,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婉寧笑着看張氏,“你如我這般年紀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將來嫁人會怎麼樣?”
不知道婉寧爲什麼會突然說起這個,張氏沒有出聲。
“我生母跟我說過,”婉寧道,“我生母沒想過會嫁到一個書香門第來,嫁到姚家之後,姚家上下都嫌棄她是商賈家的女子,她卻並不在意,覺得只要對父親好,對長輩孝敬,管好姚家,就能做好姚三太太。”
“我生母想要個體貼的夫君、乖順的兒女,日子不用過的大富大貴,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雖然辛辛苦苦換來的是被休棄出門,她總算是爲此努力過。”
婉寧說着看向張氏,“你呢?你想要什麼?有那麼好的身世,爲什麼非要嫁到姚家來做繼室,嫁過來之後爲什麼有那麼着急的陷害嫡長女。”
“爲什麼非要爲自己選一個不明是非的長輩,一個懦弱的丈夫,一個永遠都會和自己作對的繼女。”
張氏再也忍不住,頓時從椅子上起身,一臉責備地看着婉寧,“你怎麼敢這樣和我說話,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母親。”
婉寧笑着看張氏,“我可不敢這樣和母親說話,萬一母親去祖父、父親跟前告我一狀,我豈不是又要被送去泰興。”
婉寧收起笑容,“不過,這次外面的人可都看着母親,誰也不會相信母親一面之詞,母親要想出個好法子將我送走才行,若不然,母親只能在姚家過着膽戰心驚的日子。”
張氏忽然覺得有一陣刺從喉嚨裡伸出來,讓她頓時喘息不得。
“七姐姐在哪裡?”
院子裡忽然傳來歡哥的聲音。
張氏轉頭看向窗外。
一陣清晰的腳步聲,簾子掀開露出歡哥的笑臉,“母親,母親,七姐姐做的點心真好吃,母親也嚐嚐。”
小小的手上是一塊奇怪的東西。
看着歡哥還要將手裡的東西送進嘴裡。
張氏就好像被人一下子扎住了心窩,整個人彷彿都要跳起來,想也沒想揮手就將歡哥手裡的東西打掉。
歡哥驚在那裡,臉上的笑容也一下子褪去,嚇得哭起來。
張氏厲眼看向歡哥身後的兩個乳孃,“我怎麼跟你們說的,爲什麼要讓歡哥隨便吃東西?”
乳孃慌忙擺手,“不是奴婢們給的,是老爺,是老爺給八爺的。”
“母親壞,我要去告訴父親。”歡哥委屈的聲音傳來。
“歡哥,”張氏從來沒有用嚴厲的口氣和歡哥說話,“你怎麼這樣不懂事,平日裡母親都怎麼跟你說的?”婉寧給的會是什麼好東西。
歡哥不肯聽張氏說話,轉過身就向院子外跑去。
“回來,”張氏忙看向跟着跑出去的乳孃,“快將八爺抱回來。”
歡哥在乳孃的懷裡掙扎着。
“歡哥,”婉寧從內室裡走出來,“我們去看看父親那裡還有沒有點心。”
歡哥掙扎的身體慢慢安靜下來。
“不準去,歡哥身子不好,不準吃這樣的東西。”張氏的聲音忽然尖利。
短暫的安靜之後,歡哥大聲哭起來。
乳孃手忙腳亂地哄歡哥。
“這是在做什麼?”
姚宜聞走進院子,看着哭鬧的歡哥,嚇得手足無措的乳孃和滿臉怒氣的張氏,“吵吵嚷嚷的做什麼?”
“歡哥,”張氏眼睛紅起來,“歡哥身子不好,不能亂吃東西,我怕他會肚子疼,若是病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調養好。”
歡哥臉色紅潤,個頭也長得很好,跑起來像一陣風似的,張氏怎麼會這樣緊張歡哥,就是因爲那些東西是她做的?
她還不至於去害一個小孩子,婉寧覺得張氏的擔憂很可笑,更何況那些茶點是父親給歡哥的。
“那是用炒熟的面、飴糖熬的,外面裹了一層糖霜,母親嚐嚐不怎麼甜。”
婉寧若無其事地走過來要去拉歡哥的手。
她蹲下身子正好對上歡哥那雙眼睛。
歡哥的眼睛長得很漂亮,不是父親的杏核眼,也不是張氏那種略有些漏神的鹿眼,而是有些細長的丹鳳眼,筆挺的鼻樑,因還是個小孩子,所以下頜稍稍有些圓,皮膚很白,頭髮、眉毛黑亮,看着就惹人喜歡。
婉寧擡起頭來看了看父親又在張氏臉上掃了兩眼。
張氏心跳忽然快起來,臉也緊緊地蹦起,卻礙於姚宜聞在旁邊只能忍耐。
婉寧看得出來,張氏很緊張,她不過看看歡哥,張氏臉上就已經有了急切的神情,就像是有些什麼秘密要被人揭穿。
婉寧邊看歡哥邊道:“歡哥長得不像父親。”
張氏神情不太自然,父親倒是不在意幾步上前跟歡哥指了指她,“這是你姐姐。”
歡哥隨便點了點頭。
婉寧就想起昆哥來,昆哥纔跟她見面的時候,不停地用眼睛打量着她,昆哥流露出來的表情讓她覺得熟悉而親切,所以很快她們姐弟兩個就熱絡起來。
歡哥讓她沒有這種感覺。
難道真的像她想的那樣,歡哥不是父親的親骨肉?張氏到底在遮掩着什麼。
“八姐姐。”
歡哥忽然跳起來,向婉寧身後跑去。
婉寧轉過頭,歡哥去拉扯穿着桃紅色褙子的小姐。
“婉玉。”
父親的聲音從耳邊響起來。
姚婉玉忙向父親和張氏行禮,然後將怯生生的目光落在婉寧臉上,“七姐姐還記不記得我。”
母親生下她的第二年,家裡的程姨娘生下了姚婉玉,姚婉玉不太會說話,程姨娘又懼怕父親,謹守着主僕的規矩不敢見女兒,父親對此很滿意,經常誇獎姚婉如是個懂規矩又受禮的孩子。
她學寫字的時候,程姨娘請母親也幫着教教姚婉玉,她還記得程姨娘當時的表情,縮在椅子上,整個人好像都得搖躲進寬大的衣服裡。
“你瞧瞧你,”母親當時說程姨娘,“纔多大的年紀,要將自己委屈死嗎?”
她回家這幾天聽說姚婉玉出了痘,怕傳上歡哥被挪去莊子上。
婉寧看看姚婉玉,再想想自己,所有人彷彿一眨眼的功夫就都變了。RS